他藏身的那個山洞，有篝火明亮。

他盤腿坐在火旁，望著跳動的火焰，不知在想什么。

一陣急促又忙亂的腳步聲傳來，他抬起頭，看到容煙跌跌撞撞往這邊跑來，不由得蹙了蹙眉。

容煙看到他時心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咕咚一聲落地了。她喘著氣，許久才開口：

“你……一直在這？”

“是啊，”他望著她，“怎么了？”

容煙走到他身旁，慢慢跪下，“你不要騙我，從我離開你這山洞之前，你真的沒離開過這里？一直在這里？”

他看了她一陣，把手按在她額頭上，“發燒了么？你不是說過沒有你的允許，哪里都不能去嗎？我當然哪里都沒去過。”

容煙瞬間感覺渾身冰涼。

“怎么了？”他注意到她的異樣。

他哪里都沒去。容煙的身體微微顫抖，他哪里都沒去。那……我之前在雪湖看到的那個人……是誰？

“容煙，”他喚她，“你怎么了？”

周圍風雪聲嗚咽，仿佛那曲哀切的雪韻。容煙自從成為神女，擁有神力之后，從未覺得如此害怕。

“容煙……”

她忽然撲上前，猛地抱住他，止不住渾身的顫抖。她緊閉著眼，好像有淚水從眼角溢出。害怕而無助。

他微微一頓，亦環住她，聲音低沉像是安撫。

“容煙，別怕，我在這。”

容煙覺得自己哭了，第一次哭。

“容煙，”他抬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我在。”

容煙將頭低低埋進他胸口，濃重的妖息如今卻讓她感到安穩。之前在雪湖上遇見的那個人，身上根本沒有如此濃重的妖息。

“好可怕……”她顫抖著，“真的好可怕……”

“容煙。”

她硬生生把淚水憋回肚子，開了口，聲音幾乎不成語調。

“我不知道是誰……有……有人扮成你的模樣……來找……來找我……他……好可怕……他……他絕對不是神族人……他是……是妖怪……我……他要殺我……”

他擁著她的手頓了頓，隨后更緊。

“誰？”

她抬起頭，長長的睫毛上帶著淚，似乎不解他的意思。

“誰扮成我的模樣？”

“不知道……”她疲倦地搖搖頭，重新把頭埋進他胸口。忽然，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抬頭，急忙問道，“是，是你把我送到祖上那邊的嗎？”

“是，”他望著她，“我感覺到雪玉上你的氣息不大對，尋著你的氣息去找你的時候，發現你暈倒在雪湖邊上。”

她微顫，隨后沒再說話。在他溫暖的懷抱中，慢慢有些迷糊困倦的感覺。

那個人，似乎也知道靈歌。但他覺不是他。他想要她的靈魂，重塑靈歌。他……是誰……為什么……雪域里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她竟不知，雪域里除了他一個妖，還有第二個妖。

“可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容煙又迷糊開了口。

“怎么了？”

“那個人好像……”容煙努力回想一陣，“那個人……好像也知道靈歌。”

“……靈歌？”他的黑眸中有異樣轉瞬即逝。

容煙這才想起什么，抬起頭，“我去雪湖看到了靈歌的記憶。”她頓了頓，“你應該知道吧……？”

他望著她，意在詢問。

“靈歌記憶中的那個人是不是你？”容煙望著他，心怦怦的跳。如果不是他……不，一定是他。那人不過是扮成他的樣子罷了。

“是我。”許久，他答道。

“那……我是靈歌的轉世，你不知道？”容煙終于有些混亂了。

“知道，”他的黑眸望著她，“但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做是靈歌。”

容煙微怔。

同一個人嘴里說出兩句話，全然不同的兩句話。

“你的靈魂是她的靈魂，只是軀體不同罷了。”

“我知道你是靈歌的轉世，但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做是靈歌。”

容煙慢慢垂眸，這兩個人，都是妖，他們和靈歌之間……究竟有什么……

“之后呢？”他的聲音將她拉回來。

容煙想了一陣后，認真道：“他不僅知道靈歌，而且還很熟悉，知道她生前發生的一切。我還以為……那是你。”她微微停頓一下，“他……很愛靈歌，他和靈歌之間，一定發生了什么……他想要帶我走，取走我的靈魂，重塑靈歌。”她抬起頭，“如果那個人是你，你會這樣做嗎？”

“什么？”他微微側頭。

“取走我的靈魂，重塑靈歌。”她看著他，“你也愛靈歌，對嗎？如果換做是你，你會這樣做嗎？”

他凝視她一陣，“不會。”

“為什么？”她仰起頭問道。

“你是你，靈歌是靈歌，”他的黑眸靜靜望著她，“我和她塵緣已斷，就不必再糾纏了。或許當初她那樣的選擇，也是最好的吧。”

“那你就沒想過用我去換一個靈歌？”她問道，“以祖上的法術，是可以的。更何況我本就是她的轉世……”

“你這么希望我這樣？”他打斷道。

她沉默一陣，“希不希望都無所謂。我本是神女，無心者。我只希望你心里有我，知道世上有容煙這樣一個人……而不是把我當作別人。”

“我知道。”他淡淡笑笑，“你的心，我一直都是最清楚的。”他伸手揉了揉她本就凌亂的青絲，“累了就睡吧。”話音未落，就有紫色的霧氣在他周身蔓延。

“我不能在這里睡……”容煙掙扎著要起身，紫色的霧氣卻已將她籠罩，很快，她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他半躺下來，望著她有些蒼白的臉龐，還有那只緊緊攥著自己領口不愿松開的手，睫毛上尚掛著淚珠。他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但能很清楚地感覺到她的恐懼，就在那半顆雪玉中。

他伸出手，輕按在她額頭上，卻感覺到了什么。她的身體里，似乎有另一股力量，隱隱約約，時現時隱，卻是很強大的一股力量。

絕不是她自身的神力。

容煙在夢中又看到了那個人，那個徐徐向她走來的身影，口中喚的是“靈歌”。

她猶然記得看到他的最后一眼，那人似乎并不是現在的他的模樣。好像很熟悉，她似乎在哪里見過，可是如今卻又想不起來。

那個人，究竟是誰？

他身上有神力，也有妖息，幾乎和真正的他一樣。只不過妖息沒有那么濃烈。

那個人和靈歌也有塵緣，他還知道靈歌的一切。他似乎已經在雪域呆了很久。他的氣息，似乎和真正的他很像……

那個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