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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樂師

  • 嫁禍于夫
  • 松泉子
  • 2715字
  • 2020-10-23 16:30:07

碧蘿青亭,碎花環繞,亭中琴茶俱設,清香裊裊。

我有些愣怔。

墨袍君莞爾:“難道公主忘記自己來做什么的了?”

來做什么?悠悠的余音在我腦中回蕩,我終于想起,還夫人邀我是來聽琴。頓時了悟:“你是樂師!”目光掃過他的墨色的長袍,問,“先生是秦人?”

秦人尚黑,衣多墨色。

樂師微笑:“在下是楚人。”

我略有遺憾:“先生問我喜歡什么,其實我……喜歡秦風。”

激越蒼涼的秦風,哪怕是深情的曲子,也不掩怏怏大氣,是我的最愛。

樂師似有意外,卻并不多言,走上臺階,凈了手,端坐在琴幾后。

琴聲淙淙,如綿綿起伏的河水,漸起滔滔巨浪,席卷而來。

我一直以為,琴是君子之物,重清修重心境,更適合清和淡雅的曲子,像秦風這樣格調的用筑演繹更為合襯,卻不料,他一曲秦風,竟彈得如此……澎湃。

我有些回不了神。

“素聞婧己公主樂舞雙絕,舞一起而動天下,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一觀?”

風光澹澹,落花悠閑,他修長的雙手還撫在琴弦上,淡雅的微笑還印在唇邊,就連側頭彈奏的姿勢都未曾變化,而出口的話卻如此突兀。

一曲畢,琴韻裊裊消散。

我莫名地又有了那種感覺,此人給我的那種感覺,違和。

心中到底有點被冒犯的不快,可是因為他的琴藝,我盡力維持著自己的風度:“舞一起而動天下?那天下是不是也太容易動了,敢情先生以為天下是您的手指甲蓋呢?”

樂師大笑,恍然整個錦繡花園都為之失色,我一時怔住,那一瞬的感覺,是如此清晰,如此分明。

驚艷!

心底那些許的不快霎時煙消云散,我想,對美人,我終究是寬和的。

樂師道:“是在下冒昧了,只是公主聽了我的琴,可否也讓在下領教一下公主的琴藝呢?”

對此人的話,我已經感覺不到意外了,略微沉吟片刻,說道:“這個還可以接受,不過比起樂師,琴藝難免遜色了些。”

話雖如此,依舊坦然坐在席前,凝神彈奏: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樂師含笑點頭:“空谷絕壑,松濤回鳴,看來公主甚能領略琴之意境。”

我道:“對秦風,琴終歸差些,似乎筑更為合適。”

樂師當即吩咐:“取筑來。”

我亦不推遲,按弦執尺,對案擊筑。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樂師面色平和:“幽澗花落,疏林鳥墜,正是筑之意境。”

侍女馬不停蹄,連簫也取了過來。

我來者不拒,對著滿園風華,嗚嗚吹奏: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樂師面容略僵,聲調平平地評述:“書簾波漾,平臺月橫,此乃簫之意境。”

我心滿意足,撫著長簫謙虛道:“以前只是隨意練習罷了,如果不是樂師解說,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已經進展到了如此境地。”

就見樂師的眼角奇怪地抽動了兩下,默了片刻,說道:“只是不知公主為何只奏這一首曲子,是因為特別喜愛的緣故?”

我詫異地睨他:“我只奏這一首,自然是因為我只會這一首,別人是一樣樂器配百樣曲子,我是一首曲子配百樣樂器,不行么?”

樂師嗆了一聲,沉默。

良久,樂師沉思道:“原來公主的喜好不是樂舞,而是……收集樂器。”

我:“……”

回到宮中,聲子對錯失聽琴這件事不停地唉聲嘆氣,問我:“那個琴師怎么樣?”

我略略回顧,總結:“衣服挺黑,牙齒挺白,笑聲挺大。”

聲子噴了,咳嗽連連:“我……我說的是琴藝。”

“琴藝么?”我偏頭思索,似乎一直是我在彈,遂道,“忘了。”

聲子抓狂。

就在我繼續細數蕭澤離去的日子,盤算著要不要給他修一封家書時,兩日后,墨袍君突然直扣宮門而入。

“先生此來,何以教我呀?”一瞬的驚訝過后,我彬彬有禮地問道,書里面國君慣常應對游說士子的說辭。

墨袍君忽然哈哈大笑。

我臉色冷了下來,盯著他不言語。

墨袍君再次施禮,眉梢眼角笑意猶存:“恕在下失禮,只是每次見到公主總能聽到許多奇言妙語,一時忍不住才......”

我臉孔微熱,竭力維持君夫人的涵養:“無妨,先生請講。”

墨袍君笑道:“在下新作秦風曲譜,想請公主品評。”

我臉色略緩,微笑:“有勞樂師,先生的才藝我定會舉薦給國君,如果先生想做宮廷樂師也是可以的。”

墨袍君笑容變淡:“在下不日就要回楚國,此次前來也只是為了回報公主那日演奏多種樂器的好意,至于其他,在下心領。”

我不勝唏噓,還想再說些什么,墨袍君已低頭從袖中取出一只碧瑩瑩的玉塤來,說道:“聽秦風,自然還是塤最好。”

綠瑩瑩的玉塤,如一汪秋水被他擎在指間,映著那白皙修長的手指,宛然如畫,極其賞心悅目。

他翩然端坐,低唇湊近塤孔,披散的黑發垂在身后,側面看去,俊眉修目挺鼻薄唇,線條優美得不可思議,如果再年輕些,或許還會雌雄莫辯。

我忽而有些恍惚:這個人,以前是不是曾經見過?

繼而又在心中沉沉地搖頭:怎可見了美男就覺得眼熟呢?

顫悠悠的樂音激蕩而出,帶著塤特有的蒼涼遙遠的味道,好像穿越千年的時光在寂靜的室內盤旋回蕩。

似寂涼的月光籠罩古戰場,似金戈鐵馬落滿寒霜,似旌旗獵獵使出國都,似壯士熱淚美人柔腸。

心潮澎湃,心神激蕩。

我怔怔地望著樂師,聲音微顫:“原來,這才是秦風。”

他抬頭看我,目光是一片難解的深沉:“這首曲子,獻給公主,今生……”

我不解,見他起身,未及思索的話便脫口而出:“先生真的不打算留在蕭國么,君上他是愛才之人,定會厚禮相待,我……也愿拜先生為師。”

他微怔,隨即低笑出聲,卻并不多言,略一施禮,揚長而去。

墨色的身影,就像一襲神秘瑰麗的夜夢,倏然出現,又倏然消逝。

我悵然望著他走出門口,突然想起什么,急問:“先生的姓名是什么,還望告知。”

他微微側身,優美的唇形彎起:“景煜。”

我略一愣怔,那人影已消失不見。

據我所知,樂師的姓一般為“樂”或“鐘”,倒從未聽過有姓景的,是樂師只說了名字,還是這世上本就有一種叫“景”的樂器,抑或只是楚國的風俗太怪,為常人難以理解?

我不得而知。

數日后桐子美人進宮拜見,我向她問起,桐子低聲道:“其實我與先生相識也不太久,在楚國最難熬的時候,是他指點說我公子丙怕蛇,又愛吃魚,于是我才養了食人魚和蛇,公子丙不能忍,就把我休回了家。回蕭時,我把先生一塊帶來,也存了報答他的意思,只是……他終究還是回了楚國。”

我訝然嘆息,感慨良久。

如果景美男留下,如果桐美人進宮,在宮廷閑暇時,花好月圓際,我與夫君執手相伴,看美人舞,聽美人曲,那該是何等愜意的情景,也圓了我養美人的夢想。

可惜……我甚是失落。

閑來醞釀寫于蕭澤的家書,腦中反反復復只有兩句話:瞻彼日月,我思悠悠,道之云遠,何云能來?

提筆寫下,白簡墨篆,俱是思念。

小心地把竹簡標上序號,打算著等積攢到一定數量時一并發出,突見侍女捧著個盒子進來,說道:“夫人,有信。”

我既驚且喜,未想到蕭澤的信會先一步到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

喜滋滋地接過那個風格頗為詭譎的漆繪雕花木盒,心中還隱隱納悶:為何不用信筒卻用這樣一個奇怪的盒子,難道去了一趟大國,連家書也學會包裝了?

待盒蓋打開,一抹碧色映入眼簾,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滑,一枚碧色玉塤骨碌碌地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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