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那日，他命她跪了整整三個時辰之后第一次見到她，她臉色有些蒼白，或許用脂粉能夠掩蓋過去，只是她從來都是脂粉不施，清清泠泠，出水芙蓉，天然雕飾，并不像宮中其它的女子，精雕細琢，唯恐有一絲不夠精美?？墒撬綍r并不是這樣蒼白的，是不是那次之后受了熱，并沒有養好……她只是低著頭，像上次那樣，再怎樣，也只是低著頭，不求饒，不低賤，不在乎……

“起來罷。”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飄散在空氣里，茫然而無力。

靈妃已經站出來跪下，皇帝冷聲道：“靈兒，你這是做什么？”她聲音堅定鏗鏘：“請皇上處罰臣妾。綺羅是臣妾玉漱宮的人，臣妾管教不力約束不嚴，導致出了今日這種事情，觸犯了皇后娘娘，還請皇上處罰?！?

靈妃情知此事無法開脫，卻是以退為進，將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若是皇帝垂憐，這種事情在宮里并不是一天兩天一件兩件了，或許會不再追究。

慕鴦亦是求情道：“皇上，臣妾覺得此事不能責怪靈妃姐姐，寬厚待人并沒有錯，錯的是不知輕重的奴才，還望皇上莫要遷怒姐姐。”

眾妃見狀紛紛都要求情，皇帝冷冷道：“朕還要你們來教朕怎么做么？”

與平日那個柔情似水的皇帝判若兩人。

“此風一開，后宮風紀何存！此事不罰，朕顏面何在！”

“李茂開，傳朕的旨意?！?

“靈妃上官氏管教宮人不力，罰俸半年，此間送回承云殿好好思過。刁奴綺羅，杖責四十，受刑后罰去浣衣局為使女。內務府總管郭守全，立即革去總管一職，罰俸三年?！北娙寺犃司堑钩榱艘豢诶錃?，俸祿倒沒什么，只是那綺羅四十杖下去，就算不死也是要掉了半條命。綺羅已經軟癱在地上，嚶嚶哭泣，直求饒道：“皇上饒命啊……”

皇帝眉間掠過一抹厭煩不耐：“李茂開，還不把她給朕拖下去?！?

靈妃彎腰叩頭：“多謝皇上恩典，臣妾這便去收拾東西回帝都去。”承云殿正是靈妃在帝都皇宮之內的宮室，她素來得寵，皇帝竟然是生氣到要將她送回帝都，思過半年！此舉更是令眾人驚詫不已，卻又聽得皇帝輕聲道：“靈妃便要回去了，你們與她姐妹一場，好歹也去幫她收拾收拾?！睖厝嵴Z氣之下，是不容置疑的斷決。

人走得差不多了，皇帝道：“李茂開，你也下去罷。”

只剩雙眉靜靜立著，眉目淡然自若?；实鄣穆曇舴路鹁驮诙?，呼吸拂亂了她鬢邊的碎發，饒是雙眉鎮定自持，也是淡淡紅了臉畔。

“你怎么不走？”唇與她耳垂近在一線之間，更像是調情。雙眉努力調整呼吸，努力平靜道：“皇上不讓走，不敢走?！眳s聽得嗤地一聲低笑：“你何時這樣聽話過？！”

雙眉道：“奴婢不敢?！币琅f疏遠而有禮。

他今天似乎心情很好，伏在她耳邊說：“你從前說過，你家小姐若為正室，你會為她出謀劃策助她地位牢固不可動搖，今天你倒是將這句話履行得十分徹底?！?

“這是奴婢的責任。”她閉上眼睛，“亦是承諾，雙眉不敢不履行?！?

“是么？”她感覺他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臉，目光亦是牢牢扣在她臉上，仿佛在欣賞一件稀世珍寶，“如此，你依舊是一個不守信諾之人！”

“你說過你會隱藏鋒芒，不引起他人注意，可你剛才卻是鋒芒畢現，吸引了——”他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我的全部注意力?！?

她竭力隱藏，他卻是更為關注。

她偶爾綻放華麗光彩，不經意間，他已經暗然淪陷。

再也忍受不了這曖昧，她剛想退后，這反應在他意料之中，她才剛退后一步，他霍然就攫住了她纖細冰涼的手腕，緊緊扣在手心。力道如此霸道，臉上卻是溫柔微笑：“冰鎮蓮花羹……我記得那不是皇后做的?！彼皖^緩慢地吻在她柔軟的手上，她只是覺得身子發軟，幾乎就軟在他懷里。

“那是你做的吧……是么，雙眉……眉兒？”

腦袋一片漿糊，她又驚又怕又羞又慌，哪里顧得上回答，一心只想掙脫開去。似乎是不滿意她的分心，指尖上猛然一痛，他狠狠咬了一口，旋即又溫柔地吻去那里滲出來的微微的血跡。

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已經在他的懷里，唇自手心欺上脖頸，如一把小小的刷子，細致柔軟的毛，一遍遍刷過，衣襟微微被扯開——不行，不行，不行，這不是她要的，她不可以——他不可以！

正要用力推開他，身后一聲：“皇上。”

雙眉回過頭去。

華衣艷容下，柳如寰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