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浩浩蕩蕩的隊伍才到了帝都寧京的南城門下，一騎飛馬便匆匆從隊伍中央而來。威武高大的男子坐在馬上，對著前頭一位雙鬢微白的男子高聲道：“鄭先生，王爺想要騎馬入城，不知可否？”

那中年男子微微苦笑：“我說不，還能攔住我們那位王爺不成？不過是給我個薄面罷了。”他看上去已經是五十多歲的模樣，其實不過是三十四歲的人，眉目間甚是憂國憂民，也許這便是他早衰的因由。正說著，一匹雪白馬兒如流星般地飛了過去，煙塵凌地，馬蹄亂踏，還隱隱摻雜著幾句：“本王才不要那老頭子管呢——他一定會說，王爺，這于情于理均是不合，騎馬入城，對兄長是不敬，對皇上是不尊……再說了，還會驚擾了城中的百姓……呸呸，你們能不能別說了，愈發像那老頭子一樣啰嗦了！”

絕塵而去的正是奕昭皇帝蕭昱安的胞弟，淮南王蕭賀蘭，此次奉旨回京探望病中的德仁孝懿太后。離京三年，好不容易再次回來，蕭賀蘭接到圣旨的時候就差點沒蹦起來。一路上更是又蹦又跳，一會兒心情好得不得了，大把大把給手下發銀子，一會兒又嫌棄速度太慢，動輒打罵。也只有皇上親自指給他的老師安譽丞才能稍微管制一些。

此時聽蕭賀蘭那番話，安譽丞苦笑更甚，這王爺……連他會說什么都猜得分毫不差……而方才的男子也是一臉尷尬，他是蕭賀蘭的奶兄弟顧鈞和，兩人打小就一塊兒長大的，蕭賀蘭去封地之時，他也跟著過去，兩人年紀相仿，看樣子卻比那個無法無天的王爺要沉穩得多。

帝都中百姓聽說淮南王蕭賀蘭要回京，紛紛頭疼——這位王爺，還未封王還是皇子居于帝都的時候，就是名揚帝都，這名是真正的惡名昭彰，斗雞走馬搶花魁砸賭坊，哪里像皇家中人貴族少年，分明就是街頭霸王京中惡痞，因此宇瞻帝還在位之時對這小兒子也不甚待見，直到奕昭帝即位方才封了王，可就是當了王爺之后他也沒收斂幾分，明明已經滿了離京的年齡，卻非要說：“皇帝哥哥都還沒有大婚，本王是他親弟弟，怎么能不喝了喜酒看了皇嫂再走？”于是又荼毒了帝都三四年。所以此次回京，一路上竟是街道空蕩，店門緊閉，毫無人跡，仿佛是一座空城般。蕭賀蘭策馬而過，看上去亦是翩翩少年神采飛揚，只是曉得的人就知道，這飛揚底下，帝都倒是又要熱鬧起來了。

直到踏入太極殿才稍微收斂了些，對著那殿上之人叫了聲：“皇兄。”

其實禮節還是全錯的，但是這已經算好了。安譽丞跟在一旁，已經是松了口氣，他就怕這王爺一時興起，跑過去對皇帝說：“大哥，我們去喝酒吧，我在碧砂坊看到一個花魁，那個標致呀……哎呀呀……”

身著家常衣服的皇帝微微抬起眼來，嗯了聲：“回來了。”只是一身最平常不過的云錦青色長衫，頭發也只用一根白玉簪子盤起，看上去只是平常的貴族少年，除了那種君臨天下不怒自威的氣度。

看到了蕭賀蘭身旁的安譽丞，皇帝的卻正色起來，道：“老師，請坐。”安譽丞跪了下來，正要行君臣之禮，卻被下殿來的皇帝攔住道：“老師莫要如此，大虞素來尊師重道，若是老師要像昱安行禮，那還該是昱安先向老是行師之禮才是。”

安譽丞道：“話雖如此，但是君臣之禮萬不可廢，譽丞絕不敢落人話柄。”說罷不顧皇帝阻攔只是一味端端正正行了禮才起身。皇帝頷首道：“老師還是如此嚴謹端正，”

“臣身負重托，不敢不嚴謹。”

皇帝凝重起來，蕭賀蘭心想：這一君一臣說話說成這樣也不嫌累……大哥你自己喜歡就自己留著好了，何必派到我那里去……天天跟在他身邊掉書袋，他哭都快哭死了，真不知道這三年是不是人過的日子。

皇帝輕輕咳嗽的一聲，蕭賀蘭立即道：“皇兄，我去看看母后。先……走了……”其實誰都知道太后并沒有生病，不過是思念這個小兒子，皇帝也樂得如此。蕭賀蘭得了允許，連蹦帶跳瞬間消失在了太極殿，安譽丞望之苦笑——管教了這么多年，到底也沒能成功……

皇帝低聲：“老師……我們這邊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