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褚玉霖的話，花伶本該開心，但心卻一沉，這絕對不會是他愛她所以對她這么說，無緣無故，他這是什么意思。

原本她是很信任他的，她不在乎他是否如外面傳言那般狠辣，甚至她一度認為褚玉霖那樣做無非是那些人犯了嚴重的錯事，殺一儆百來樹立他丞相的威信。可是在她看到李青青非人非鬼的樣子以及死時所受的殘忍折磨，她已經做不到無視他的狠辣。

“嗯，我知道。”花伶點首，心中想著她是否不該對他無一絲防備。

同褚玉霖走了幾步后花伶才發覺他們已經離開了麥田上了大路。褚玉霖松開她的手在路邊馬車旁頓足。

花伶看了一眼那馬車，依舊是那日送她回花樂坊的馬車，不過車夫卻是換了一個人，花伶開口問道；“咱們這就要回去了嗎？”見他并無上車之意花伶又道“你不陪我一同回去嗎？”

她來這不足一個時辰，他也不過只對她說了零丁幾句話，這就要回去，花伶覺得心中有些不甘，她還想多陪他一會。

褚玉霖未多說話，沉默的將花伶扶上馬車，他站在樹蔭下與車夫說了些什么，從樹枝縫隙透過的陽光迷了花伶的眼，讓她看不清褚玉霖此時的面容。

花伶泄氣的坐進車里，車夫很快也上了馬車，呵斥駿馬前行。

“丞相他不回去嗎？”花伶從車窗向外望了幾眼，褚玉霖已經離去，大路空曠不見一人。

“是，大人說他自己回府。”

車夫頓了頓，接著說道：“大人讓奴才傳話給姑娘，明天他會去找姑娘的。”粗獷的男聲震耳欲聾，車夫顯然意識到這一點。再開口，語氣柔了很多，生怕驚了車廂中的美人。

不過，那夾著嗓子的粗聲讓花伶更加不舒服，她又不好開口說些什么，他與她一樣，都是卑賤的人，甚至她雖然吃好穿好，身份卻連車夫都不如。就算她賣藝不賣身，但在花樂坊中，她也是靠男人送來的銀子吃飯，說的好聽一點是她是樂坊伶人，不好聽那就是賣相的煙柳女子，想起當初在天牢時女監對她說的話，花伶苦笑。

“不知道您可曾見過五日前送我的車夫？”花伶詢問。上次她坐馬車回花樂坊，似乎把她的紫晶手鏈遺落在馬車中，她信相府上的奴仆絕對不會貪那一點小財，就想著問一問。

“姑娘說的可是柱子？”

花伶搖頭“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車夫嘆了口氣，“相府平常很少用馬車，按照姑娘所說時間，那送姑娘的就是柱子，他死了。”

花伶驚愕道“死了？”

“嗯，五日前他送完人回府時碰巧與一匹受了驚嚇的瘋馬撞在一起，而他滾到地上后被馬蹄踩了一下，當時就沒命了。”

巧嗎？她卻不覺得，她到相府那么多天連個下人都沒見過，最后見到的車夫，卻不偏不巧的被馬踩死了。花伶突然想起了什么，對車夫急促說道；“快，去天牢。”

花伶帶著面紗從馬車上下來，即使面目遮掩，但聘婷的身姿仍讓守門的官兵失了魂，眼睛直勾勾的瞅著她，發現花伶正朝他們走來，這些官兵也顧不上守天牢大門，一擁而上，把花伶圍繞在中間。

花伶定了定心神，不去看那些官兵似要把她拆吞入腹的目光，行禮說道；“軍爺，小女子有禮了”

官兵嘿嘿癡笑，“小娘子有什么事嗎。”

“不知道巡城御史大人可在。”花伶隱隱不安，她已經去過天牢，但卻不見那日管她的女監，花了些銀子買通天牢主管打聽囚禁她時在天牢當差的人都有誰，按理說這些都應該詳盡備案的，卻調不出來，有人偷偷告訴她，那日值班的天牢衙役都被掉到潮州阜安縣了。阜安縣，煜國最偏僻貧窮的地方，干旱寒冷，又因土地貧瘠，導致縣城連其他州縣的鄉村都不如，也只有被流放的罪人才回到那，在峭壁上開墾石料。

官兵們互相瞅瞅對方，然后一致搖頭，一名士兵拉住花伶的衣袖道；“巡城御史半月前就暴病身亡了，他家其余人都回到鄉下了。”

“小娘子，還有什么要問的嗎？不如咱們找個地方好好聊一聊。”其他官兵哄笑道，有些甚至也去拉扯花伶的衣袖裙擺，一旁的車夫看不下去快步過來把花伶護在身后，亮出身上腰牌：“姑娘是相府貴客，豈容爾等放肆。”

明晃晃的純金相府腰牌，晃了花伶的眼，死了，都死了，車夫知道她是褚玉霖的客人所以死了，那些人見過褚玉霖待她不同因此被流放，甚至暴斃，難道他對她的情意都是假的，所以才要殺死見過他們親密之舉的所有人，下一個赴死之人，又會是誰？

麥田中，幾抹黑色身影在其間閃動，空中的麥香被濃烈的松油味掩住，褚玉霖右手用白帕捂住鼻端，左手拿著一支火把。

熱浪讓褚玉霖臉上微微出現少許汗珠，黑色身影很快閃完整塊麥田移至褚玉霖面前，單膝屈膝跪下行禮后，迅速消失。

褚玉霖陰冷一笑，隨手把火把扔進麥田中，澆了松油的麥田迅速燃氣熊熊大火，火舌隨風蔓延，很快吞噬一切，麥海瞬間變成火海。數丈高的火苗竄起消落，火星飛射，如星星閃爍在赤紅天地間。

他對她的溫柔從此刻起，隨著這片麥海散去。在煜國這盤錯綜復雜的棋局里，她于他來說，是最重要的棋子。

大火愈燒愈旺，褚玉霖收了笑容轉身離去，沒走多遠，身后就傳來哭天喊地的叫聲，然而他面色坦然，并沒有回頭。

麥田主人見到自己辛勤耕種一年的麥地還未來得急收就化為灰燼，幾乎想要沖進大火中，周圍循聲趕來的農戶急忙把他攔下，幾次推搡過后，有人才注意到放在一旁的布兜，拿起布兜卻不小心讓布兜里的東西散了出來，看見散落出的東西，麥田主人忘了正燃燒的麥田，破涕為笑，這數十塊金子足以讓他一輩子不用種地了，

褚玉霖想錯了，其實他下的不僅僅是煜國這一盤棋，而是天下棋局，并且，這盤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