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不夜帶著傅生找到了衛道,傅生初不知其意圖,但未有質疑。
“李染?”衛道聽到荊不夜說出這個名字后露出些許不可思議,半晌后再問,“莫非是墨客李染?”
荊不夜立刻點頭。
那兩幅畫既被桃李莊收藏,畫工又精巧,所繪形神兼備,畫師自然不會籍籍無名。他知曉衛道對江湖事所知甚多,故而來問他。
衛道的反應顯然他知道其人。
果然,衛道確定地點了頭,接著說到,“李染長于丹青精于筆墨,尤善畫人,不少人為求他一張人像而煞費苦心,人稱墨客。他曾是桃李莊的弟子,早許多年已自立門戶,成立了墨門。”
“怎么能找到這人?”傅生單刀直入地問。
衛道嘆息道,“要找他挺容易,但也不容易!”
“怎么說?”
“墨門在江南碧云潭,隨時都能去,可要見李染卻不容易。”
傅生和荊不夜都不禁疑問。
衛道繼續說到,“李染嗜丹青,尤嗜畫美人秀色,早些年李染行遍走天下,專挑自己喜歡的人或者物入畫,前幾年他稱已畫盡天下秀色,自此閉門謝客,縱使再有地位再有錢的人上門去求請也無濟于事!”
“已經志酬意滿又不慕權勢不貪富貴的人確實很難對付,不過也不會毫無辦法!”
“哦?”衛道滿臉好奇,“不知道傅公子有何高見?”
傅生輕撇出一抹笑,“到時候再說!”
決定了前往碧云潭,一行人很快收拾好離開了客棧。
走在道上,衛道湊到傅生身邊腆著笑臉問,“傅公子,李染的畫能否借我閱覽一下?”
“不能!”傅生很干脆地拒絕了他。
衛道不屈不撓,叨叨道,“墨客李染,能入他畫之人,若非相貌極為出眾,那就是身份非凡,所以我真的很好奇!”
“哦!”越是聽了衛道如此說,傅生越認為不能讓多余的人看到那兩幅畫。她暗自慶幸之前要求了荊不夜對畫保密,并且得到荊不夜的允許將畫都收在了她這里。
“傅公子——”衛道越發露出討好的笑容。
傅生給了一個唇角微彎不達眼底的微笑,不搭理,快步追至荊不夜“兄妹”身邊。
荊不夜幾次側臉看她,似有話,但躊躇未言。
傅生看出了,但暫時沒問,每每有意別開了眼。
夜色隨風落人間,孤月悄上山前,白光冷耀天地。
火堆已經升起,衛道自告奮勇地一個人替所有人準備晚飯,因為他看起來興致十分之高,以至于沒有人多話都由著他去了。
衛道熟手熟路地去抓了野味來烤,烤好后最先給傅生奉上了一份,確實是雙手奉上的,那動作引得所有人為之注目。
還真是執著!傅生立刻領悟了。她輕笑了一下,道一聲,“謝了!”之后便很自然地接了。
“柳姑娘,荊兄弟和珠兒的還是你來吧!”接下來衛道招呼了柳意。
柳意并未答話,但已經走了過來。
“傅公子,味道如何?”衛道沒去取吃,就在傅生旁邊巴望著,看傅生小小地咬了一口后便如此問了。
傅生瞧了衛道一眼,覺得他的模樣真像自己養了條小狗。她早知道衛道這樣的老江湖不太會讓人省心,但此刻仍不禁覺得自己小瞧了衛道這人,他當真是能屈能伸。
“不怎么樣!”傅生不冷不淡地說到。
衛道立刻顯出幾分落寞,轉過身不再望著她了,卻開始連連哀嘆,且聲響越來越大。
“我覺得衛兄手藝挺不錯!”荊不夜很認真地說了句公道話。
傅生盯住了荊不夜,道,“你是從來沒吃過什么好東西吧?養大你的人廚藝是有多差?”
頃刻,不悅之色浮上荊不夜的面容。
他生氣了!而且是非同一般的生氣!
荊不夜的反應十分出乎傅生的預料,一直以來,荊不夜的情緒都不太外放,常有不贊同但很少動怒。她以為他是無色無味的白水,平淡得無趣,但她忘了,水是可以沸騰的!
氣氛一時僵了,山風拂過,只有火苗呼呼地響。
“各位慢用,我暫時離開一下!”荊不夜起身離開。
“哥哥——”珠兒著急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荊不夜摸了摸她的頭,“珠兒放心,我很快回來,先讓柳姐姐陪著你!”
珠兒尋思了片刻,終于乖巧地點了下頭,松開了手。
柳意會意,立刻主動上來牽開了珠兒。
傅生之前說的并不算刁難話,因為走得匆忙,他們根本沒帶調料,衛道弄的這烤肉火候掌握得好但一點味道都沒有。
傅生心下有些憤懣,正想拿衛道開刀,往旁邊一看卻發現衛道不知何時已逃得不見了人。
傅生回頭看柳意和珠兒,柳意一臉冷漠,帶著珠兒也離遠了。
傅生笑了一聲!她不在意柳意的嫌惡,不過……
獨坐了一會兒,傅生最終還是起了身,循著荊不夜離開的方向去了。
夜風帶著初春的寒意和濕潤穿梭在山林,將月影穿透枝葉落在地上的斑駁點化成生動變幻……
荊不夜沒走太遠,不過半里地。傅生找到荊不夜之時,發現他在練劍。
劍光流竄,似流星飛墜如銀河沉落,正看他行云流水只待一氣呵成,卻突兀停住了,那一劍似無法揮下——
腳下一踩,傅生飛身而去——
荊不夜一驚,看清了人,“傅公子?”
“劍借我!”
荊不夜沒來得及反應,劍已被傅生從他手中奪去。
長劍在手,傅生看似很隨意地一揮,天上孤月竟似被破開了,接著,她用出了荊不夜方才那未完的一招,及荊不夜未曾斬落的一劍斬落,月光仿佛一塊布被撕破了一道口子,那道口子擴大成一片無光的領域。
荊不夜愕然。
眨眼不及的剎那,領域之下,忽然碎葉飛起,月下漫天如雨……
“這是什么劍法?”傅生問。
“裂月劍法。”荊不夜回。
“好劍法!”傅生將手中劍隨手一扔,荊不夜出手接住了劍。
“但……很難嗎?”傅生負手轉身面向他。
荊不夜默默不語,收了劍,雙眼緊盯著她。
月光映落在傅生身上,她也一如天上那輪月一般孤冷傲然,那雙眼映著月光格外明亮……
荊不夜往前數步,到了她面前,兩人只有一步之距。
“怎么了?”傅生向來無懼,但被他一直盯得覺得不自在了。
“你這一劍練得很好,我只看過我師傅能到這境地!”
“你只見過你師傅可以不代表只有你師傅可以!”
荊不夜默然片刻后答了一個,“是!”
傅生想起了自己過來的原因,尋思片刻口終于沉下心打算開口,不了荊不夜先說了話……
“我無父無母,是師傅和江姑姑撫養我長大。師傅教我讀書習武,江姑姑顧我起居知我冷暖。他們是我在世上最親最敬最愛的人。”
傅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點了點頭。
荊不夜又道,“江姑姑的廚藝很好!”
“哦。”
荊不夜此時很平靜,幾乎不像是追究她之前的失言,倒讓傅生不知該如何應對。
“師傅的廚藝……我不知道,我沒見她下過廚。不過……”荊不夜神情微肅,“我不希望聽到任何人說任何關于她們一絲不好的話!”
傅生先慢慢地點頭,后鄭重地頷首道,“我明白!之前的事我對你師傅和江姑姑表示道歉,可以嗎?”
傅生抬眼瞧著荊不夜,神情認真。
好片刻,荊不夜輕笑了一聲,“下不為例!”
“哦。”
遠山的薄霧如輕紗微蕩,夜風拂動林葉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