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兩三個時辰,原本嬌艷無比的睡蓮卻一朵一朵的枯萎了下去。
我大驚失色,想要阻止,卻什么也做不了,眼睜睜的看著它們萎縮下去,變成了一朵朵枯枝敗葉。
我心痛不已,高澄卻很淡定,他幽幽的說:“此花喚作紫睡蓮,據說是最嬌貴的花,花期只有七日,父親在異域偶得,回來請了最好的花丁養護了三年,才終有所成。”
“他從不許任何人靠近,只除了我,小時候,每到這個時候,父親便會帶著我來賞花,花蕊只開一次,可花蕊盛開之時,便是睡蓮枯萎之時,父親常說,此花是最無情的花,一次便開盡了一生。”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格外鐘愛此花,雖然它確實很美,可是父親并不是喜歡花花草草之人。”
“后來我才知道,他鐘愛此花,大概是因為這花像極了他和我娘的愛情,一生只有一次,老死不相往來。”
我被他講的故事吸引住了,忍不住追問他:“為什么一生只有一次?為什么老死不相往來?你娘是誰?”
他眼神幽幽的看著我,在月色中,像兩顆閃閃發亮的寶石,“我娘和你更熟悉一些,而我,卻只見過她三次。”
我腦海中浮現一個人影,有些驚詫的看著他,難道是她?不可能的。
他微微笑了,伸手握住我有些發冷的手掌,“是她,就是你嘴里的麻婆婆,也是大名鼎鼎的皇姑娘。”
我被他的話驚著了,忘了要甩開他的手掌。
他娘竟然是麻婆婆?怎么會?怎么可能?
他嘆了口氣,“父親從來沒有講過有關娘的事,我一直以為我的母親是婁夫人,雖然她對我一直客客氣氣,卻從來不如弟弟們親昵,直到有一日,有人刺殺父親,被我設計擒住,為首的是一個滿臉麻子的女人,父親卻激動的語無倫次,讓我放她走,我不肯,父親才說出她是我親娘的事實,那是我第一次見她,我從來沒想過,一個如此丑陋的女人,會是我的親娘。”
“后來,我想方設法,打探到她棲身之所,找到了她,她卻不肯認我,趕我走,我想不通她為何如此狠心,便派人暗中盯著她,才知道,她寧肯守著一個小丫頭,也不肯見我一面,當真是鐵石心腸。”
我心中一陣黯然,我也是沒娘的孩子,知道那種痛苦,而他的痛苦,卻和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雖然我也并不知情。
“所以在趙府你認出了我,便下定決心除掉我,是不是?”
他扭頭看向我,倒也很坦白的點了點頭,“那日也是誤打誤撞,我被人下了五石散,陰差陽錯的被你所救,你的樣子我早已忘了,可你那只簪子我卻始終記得,小時候偷偷見過你幾次,你發髻上始終有那只發簪。”
“我本來想借趙永仁之手除掉你,沒想到,卻被你逃脫了,讓我對你刮目相看,有了一絲興趣。”
“后來,你三哥主動找上了我,讓我護送你離開趙府,我便在客棧設計了黑衣人刺殺行動,卻不料橫空殺出來幾個面具人,我怕你逃脫,就一路緊跟著你。”
我從他掌中抽出手來,冷冷的看著他,“大公子真是好謀略,為了殺我一個小女子,真是機關算盡啊。”
他嘆了口氣,“你搶了我的母愛,難道我不該恨你嗎?”
我一時之間竟然無言以對,“那黑衣人射箭之時,你為何要替我擋了那一箭?是不想讓我痛快的死嗎?還是為了將阿武送入宇文府里?”
他哈哈大笑,“你太高看我了,劉家寨那些人真是意外,真不是我設計安排的,包括阿武,我并不認識他們。”
我大感意外,阿武不是他安排的嗎?
他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吧,說明宇文泰壞事做盡,得罪的人太多了。”
我不接他的話,只是追問他:“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何替我擋箭?”
他溫柔的說道:“因為舍不得你死,像你這樣貌美的女子有很多,可像你這樣聰慧又有趣的,卻只有一個。”
我心中一跳,怔怔的看著他,這只狐貍,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見我不再說話,邪魅的一笑,在我耳邊輕輕說道:“真是個小丫頭,只這么一句,便蠱惑你了嗎?”
我憤怒的推開了他,“收起你的這一套,別的女人或許會上鉤,我可不會,我三哥四哥都是美男子,好看的皮囊我見得多了。”
他冷冷一笑,“三哥四哥?難道你忘了嗎?你和宇文家并無關系,要說到哥哥,我才是你的哥哥,比起你三哥四哥,至少我們還是有些關系的。”
我心中一痛,是啊,他說的對,那么疼我的三哥,卻和我沒任何關系。
我出言譏諷他:“三哥四哥雖然和我沒什么關系,他們卻是真心疼愛我,你雖然和我有些關系,卻處心積慮的想殺我,你覺得,哪種才配得上稱為哥哥?”
他眸光一閃,笑了笑,“好吧,好吧,哥哥這個稱呼我不爭,讓給他們好了。”
我覺得他話中有話,卻又沒法反駁他,惱怒的說:“要殺就痛快點,不殺就快送我回去。”
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女人都是這么無情的么?剛剛才帶你欣賞了絕世美景,現在說翻臉就翻臉了,難不成你被這睡蓮附身了?”
我噗嗤一聲笑出聲來,“虧你想的出,被睡蓮附身,你還不如說我是花神呢。”
他點了點頭,“確實像花神,”說著從船里取出來一個睡蓮做成的花環,戴在了我的頭上。
我又驚又喜,這幾朵睡蓮怎么沒有枯萎?我仔細看了看,它們的花蕊還沒有盛開,便被摘下了,所以反而比開了的枯萎的慢一些。
他打量了我片刻,認真的說道:“真美,比睡蓮還美。”
說實話,除了三哥四哥,長這么大,我幾乎沒和男子接觸過,三哥四哥從來也不會這么夸我,第一次被男子這么認真的夸贊,還是個嫡仙一般的人兒,控制不住的小鹿亂撞,心跳如鼓。
他的臉越來越近,我心里不停的天人交戰,要一拳揮過去嗎?要躲開嗎?我該怎么辦?
就在他的唇要靠近我的臉頰之際,我心一慌,連忙站起身,想要躲開,卻不料用力過猛,一聲慘叫,落入水中。
我是真的不識水性,而且天性怕水。
一掉入冰冷的水中,便眼一黑,喝了一大口湖水,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我心中唯一的想法是,我又上當了,他故意用這種方法害我,還能洗清嫌疑,可笑的是,我竟然差點就信了。
念頭還沒落,就落入了一個懷抱,一只有力的胳膊攬著我的腰,將我從湖中拉了出來,露出了湖面上,我大口喘著氣,他迅速抓住了船身,用力將我扶了上去,隨后自己也爬了上來。
剛剛死里逃生,兩人渾身上下都已濕透,我又冷又怕,忍不住瑟瑟發抖。
他見我冷的渾身打顫,伸手將我攬在懷中,輕輕說:“別怕,沒事了。”
積壓了許久的恐懼和委屈,因為他這聲安慰,瞬間就爆發了出來。
我嚎啕大哭,邊哭邊拍打他,“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想害死我,對不對?”
他一反常態,不躲不避,反而緊緊摟著我,“是,是我不好,我不該嚇唬你。”
夜風很冷,濕衣服被風一吹更冷,我冷的直往他懷里鉆,他加快了速度,很快回到了岸邊。
用手一摸我,有些發燙,吹了聲口哨,出來兩名黑衣人,他抱著我對黑衣人說,“立刻去我屋里,讓李嬸準備干凈的換洗衣服,備好洗澡水在我屋里等著。”
兩名黑衣人點點頭,剛要走,他又吩咐道:“還有姜湯,立刻去。”
兩名黑衣人一閃身不見了蹤影。
我卻明顯是被夜風吹壞了,剛剛覺得很冷,現在卻又覺得很熱,心中暗道,不好,恐怕是染上風寒了。
我虛弱的說:“送我回我屋里,綠蕊會照顧我的。”
他斜了我一眼,故意逗我,“我不,今晚必須把你留在我屋中,和我同床共枕。”
我大驚失色,“快放我下來,你這趁人之危的無恥之徒。”
他看我還有力氣罵人,哈哈大笑,很快便帶著我回到了他的屋里,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子早已等在屋里,從他手中接過了我,帶我進了內室,幫我清理換洗。
經過熱水一泡,我清醒了很多,有了一些精神,掙扎著要回自己屋中,李嬸力氣很大,將我強行送到了高澄的塌上,扯了錦被將我蓋了個嚴嚴實實。
“大公子說了,讓你今晚就安心的歇在這里,他去了書房,讓我在這守著你。”
聽說他去了書房,我懸著的心,才算放了下來。
這屋里有股淡淡的玫瑰花香氣縈繞,就連這錦被上,都有一絲淡淡的香氣,特別好聞,沒想到這高澄,還真是個風雅之人啊!
隔了一會,我才反應過來,我剛才在做什么?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躺在一個男人的被子里,還左聞右聞,難怪李嬸剛才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是不是把我當成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了?
我羞愧的用被子裹住了頭,看來我和他八字不合,他可真是我的瘟神,一遇到他,總是狀況百出,麻煩不斷,惹不起就得躲得起,以后,能有多遠就躲多遠,我暗暗下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