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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人生如夢亦如露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反常態,不吵也不鬧,乖乖的呆在屋里,該吃吃,該喝喝,只是不再說話,包括綠蕊,我都不再與她有任何交流。

綠蕊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好幾次她都坐在我身邊,想和我說些什么,我卻連頭都不肯抬,眼神都不給她一個。

她不能解釋,只能默默的流淚,默默的照顧著我。

陳高自那之后再未出現過,就像遺忘了我這個人一樣。

我心如死灰,也不再掙扎,由他去吧。

這樣的煎熬的日子過了幾日之后,陳高卻滿面春風的走了進來,“小七,可還住的習慣?”

我懶得和他周旋下去,“高澄高公子,你擄我來到底想干什么?能不能痛快點?別再演戲了,我看著惡心。”

一旁的綠蕊面露尷尬之色,她試圖阻止我說下去,高澄卻絲毫不以為意,“小七知道我的身份了?厲害,我就知道,你冰雪聰明,絕非一般女子,我很喜歡。”

我惡心欲吐,這種人,不值得我浪費唾沫,我決定不再理他。

他卻繼續說道:“故人有約,一會見了她,你的很多困惑就迎刃而解了。”

故人?我冷哼一聲,我與他都相識的故人,恐怕就是趙永仁吧?

見就見,躲得過初一,躲不了十五,再說,已經落入塵埃了,還怕一身黑嗎?

我帶著壯士斷腕的決心同他走進大堂。

抬眼望去,端坐在大堂里的那個人果然是故人,只不過,不是我設想的趙永仁,竟然是做夢也想不到的麻婆婆。

見我和高澄走了進來,麻婆婆一臉慈愛的看著我倆。

我吃驚的叫道:“麻婆婆,你怎么來了?是不是高澄這賊子派人去將你擄來?”

我對高澄怒目而視,恨不得與他拼命,在我心里,麻婆婆是如同于母親一般的存在。

麻婆婆卻對我招了招手,“七小姐,到我身邊來。”

我聽話的走到麻婆婆身邊,才發現,今日的麻婆婆似乎與往日不同,背也挺直了,腰也不彎了,雖然臉上麻點還在,卻隱隱有了一種氣勢。

她拉著我的手,讓我坐到了她的身旁,“七小姐,我接下來說的事,你要認真的聽。”

我聽她的語氣凝重,也不敢提問,只是點了點頭。

“你聽著,你并非宇文泰的親生女兒,你父親是高陽王的嫡子,驃騎大將軍元泰,你的真名喚作元玉儀。”

我一臉的不能置信,我父親不是宇文泰?另有其人?五姨娘竟然敢……?

麻婆婆接著說道:“你的親生母親原本是我的貼身侍女,被你父親看中,要了過去,成了他的妾室,生下了你姐姐和你,河陰之變中,你父被叛賊爾朱榮所殺,你娘為了救我,頂替了我的身份,投河而死,臨死之前,將你姐妹二人托付與我,讓我撫養長大。”

她停頓了片刻,“河陰之變后,母后及所有皇親國戚,文武大臣盡數被殺,殘存下來的人,四處躲藏,居無定所,食不果腹,我一人帶著你姐妹倆,實在有心無力,不得已將你托付給了叱奴氏,她也曾是我的侍女,后來陰差陽錯,做了宇文泰的妾室,我對她有救命之恩,她無力拒絕,正巧那時候,她的女兒剛剛夭折,她為了重獲宇文泰的寵愛,假意再次懷孕,將你藏在農戶里,就這樣,你成了她的女兒,成了宇文府的七小姐。”

“后來,我們四處尋你,得知你被帶去了宇文府,被喬裝改扮,潛入宇文府里,暗暗的守護著你。”

聽到這里,我心念一動,問了聲:“那綠蕊呢?是不是婆婆你派她進入宇文府里,做我丫鬟的?”

麻婆婆微微一笑,搖了搖頭,“不是我派她進入宇文府里,是她得知你在宇文府里,執意要以丫鬟的身份,去陪伴你,照顧你。”

我聞言心里一熱,又有些羞愧,看來我誤會綠蕊了。

麻婆婆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我愣在了當場,她說:“她不叫綠蕊,她的真名叫做元靜儀,是你的親姐姐。”

我驚的目瞪口呆,綠蕊竟然是我的姐姐?回想這些年來,她對我的照顧,對我的忍讓,對我的關切,的的確確不像普通丫鬟所為,我忍不住熱淚盈眶。

“綠蕊呢?她在哪?”我激動的問道。

高澄點了點頭,侍衛走了出去,將綠蕊喚了進來。

她一進門,看到我雙眼含淚看著她,頓時淚流滿面,我喚了一聲姐姐,她立刻奔了過來,將我抱在了懷里,幾乎下意識的,我毫不猶豫的相信,麻婆婆說的都是真的,綠蕊是我的親姐姐無疑,只有姐妹之間,才會心甘情愿,哪怕做牛做馬的去為另一個付出。

我倆抱頭痛哭,等到哭夠了,才想起來,還有外人在場,抬頭一看,高澄不知何時,已然悄悄離開了。

心中有很多疑問,麻婆婆似乎看穿我的心思,“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誰?”

“你應該叫我一聲姑姑,我是孝明帝之女,當年人稱皇姑娘的,就是我。”麻婆婆幽幽的說道。

啊?麻婆婆竟然是赫赫有名的“皇姑娘”,我欣喜不已,以前常常聽三哥講起前朝軼事,其中有位女將軍讓我很是敬佩。

據說胡太后曾將一個女兒扮做皇子,立為皇帝,后來雖改立他人,這個女子卻因做過皇帝,被人尊稱為“皇姑娘”,后來她成為一名女將軍,足智多謀,行軍作戰,也曾戰功赫赫,只是,后來被亂臣賊子爾朱榮所殺,十分可惜。

沒曾想,“皇姑娘”竟然沒有死,還成了麻婆婆,悉心教導我多年,這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啊!

原來我的身世如此離奇,時至今日,我終于理解了為什么五姨娘對我如此冷淡,卻又無可奈何了。

對她來說,我是個燙手山芋,不敢留下又扔不出去,我如果默默無聞倒也罷了,偏偏是個膽大妄為的主兒,她害怕我身份暴露,給她的孩子們帶來麻煩,又不敢將我的身世說出去,害怕麻婆婆打擊報復。

難怪她日日禮佛,換作是我,有這么沉重的負擔放在心上,恐怕也是要瘋的。

可是,為了兒子們,她卻默默的獨自承受著一切,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吐露半分,女子本弱,為母則剛,我終于懂了這句話的含義。

冷靜下來的我,又想到了一個嚴峻的問題,如此隱密之事,高澄是如何得知的?如今,他把我們都擄了來,是想用我的身世要挾我嗎?

我對麻婆婆,不,該叫她皇姑姑,把對高澄的擔憂說了出來。

皇姑姑卻笑著搖了搖頭,“是我讓他把你請來的,這些年我們雖然都在宇文府里,卻十分不便,耳目眾多,一個不慎,就會被有心人利用。”

“澄兒這里,如今由他做主,可以放心很多。”

我敏銳的聽到了皇姑姑稱高澄為澄兒,看來他們關系非比尋常。

皇姑姑看出了我的疑惑,卻未做任何解釋,我也不能追問,只得在心中暗暗納罕。

皇姑姑站起身來,看著遠處幽幽的說:“既來之則安之,你們四處轉轉看看,有什么事,我們明日再說吧,我有些乏了。”

我和綠蕊依言退了出來,這時,有個侍衛走了過來,對我說道:“七小姐,大公子請您過去一敘。”

正好我心中也有很多疑問,想要當面向高求證,綠蕊擔心的握著我的手,“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你這脾氣……”

我沖她安撫般的笑了笑,“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該怎么做。”

綠蕊擔憂的目送著我和侍衛離開。

我隨著侍衛來到了花園里,穿過花海,越過假山,眼前出現一彎湖水,湖邊停著一只小船,船上有一位白衣公子,轉過頭來,正是高澄,見我過來,他笑著招了招手,示意我上船。

此人身上迷霧重重,稍有不慎,就可能著了他的道,我戒備的盯著他。

他卻不以為意,親自劃起了槳,“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肯定會喜歡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默默不語,坐穩了身子,由他帶著我向湖中央駛去。

船越劃越深,越劃越快,到了湖水深處,我不通水性,又驚又怕,雙手緊緊的攥住了衣裙,表面還要裝出一副淡然的表情。

他掃了一眼我的攥緊的雙手,將船放慢了速度,我緊提的心漸漸放松了下來。

突然眼前豁然開朗,我放眼望去,驚喜的站了起來。

在溫潤的月光下,滿池的綠色,中間開滿了淡紫色的睡蓮,一朵朵相偎相依,卻又互相爭艷,如同畫卷一般,光看著都要醉了。

船身有些搖晃,高澄用槳保持住了平衡,將我拉著坐在他的身邊,我不愿與他靠得太近,方要起身挪個地方,船身便開始搖晃,他狡黠的笑道:“你再亂動,一會掉到湖里,我可是得貼身去救你。”

我聞言,臉色一紅,呸,真是不要臉,卻不敢再亂動。

他伸手攬住我,滿足的嘆了口氣,我方欲掙扎,卻聽他噓了一聲,低聲對我說,“快看。”

我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只見最近的一朵睡蓮,先前花瓣中間有個花骨朵,如今正慢慢的綻開,一瓣,兩瓣,三瓣,啊,開了,中間是金黃色的花蕊,細嫩的觸手張開,我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它。

高澄輕輕碰了碰我,我惱怒的看著他,他一努嘴,我向湖中看去,只見所有睡蓮的花蕊都慢慢盛開,一時間,花香撲鼻,滿池金燦燦的,仿佛人間仙境。

這么美的景色,我生平第一次見,呆呆的看著,忘了要說什么。

我倆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這一池睡蓮,享受著這一刻清風徐來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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