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喝了姜湯的緣故，還是玫瑰香有安神的作用，這一夜睡的格外踏實。

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睜眼就看到了綠蕊幽怨的眼神。

她一臉疲累之態，看樣子是一晚未眠。

我有些羞愧，綠蕊嘆了口氣，“我服侍你起來吧，若是被姑姑知道了，她定會雷霆震怒，不知會怎么罰你的。”

看來連綠蕊都不知道高澄是姑姑的兒子吧？

我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她，她吃驚的嘴里可以塞下一個雞蛋，“什么？姑姑居然有兒子？怎么從來沒聽她提起過？”

我也搖搖頭，“這里面必定有一個曲折哀怨的故事。”

她小聲說道：“你可千萬別去問姑姑，姑姑脾氣古怪，不該問的別問。”

這么多年，我早已知道姑姑是一個極為嚴厲之人，不需要綠蕊提醒，我也知道不該問的別問。

起床回到自己屋中，剛吃完飯，姑姑便走了進來，“今日我們便返回宇文府去，你們收拾一下，一會我先走一步，你們隨后就來。”

那阿武呢？自那日發生嫌隙之后，我便再也沒有呼喚過他，當然，也就沒有再見過他。

如今我們要回府中，需要知會他一聲嗎？

我糾結著，又想與他同行，又不想搭理他。

姑姑看了我一眼，突然說道：“我見過阿武了，還是由他護著你們回府去吧。”

我大吃一驚，我沒有同姑姑說起過阿武，她又怎會知道有他？是綠蕊說的嗎？

我看向綠蕊，她點了點頭。

姑姑接著說道，“阿武的義父李密同我本是舊識，他曾是你父親麾下一員大將，因掩護先皇撤離時，被爾朱榮的大軍打落河中，撿了一命，后來他召集了所有活著的部下，隱姓埋名去了劉家寨，再后來，輾轉找到了我，同我一直保持著聯系。”

原來如此，難怪那日，劉叔本欲殺我，聽到我的身份后，便改變了主意，并且還將阿武派到了我的身邊。

這也就解釋通了，為何阿武說他不是高澄的人，卻還將我帶來了這里，這一切，應該都是姑姑授意的吧。

姑姑接著又說：“阿武是個武學奇才，他并不是北魏人，他本是南梁公子，因皇室爭斗，被人秘密的送到了西魏，后來被宇文護看上，要到了自己府上，折磨的奄奄一息后，扔了出去，被李密發現救了回去，收他為義子，傳授他武功，將他留在身邊，所以，阿武潛入宇文府的目地，應該是為了刺殺宇文護。”

我聽的一頭霧水，被宇文護看上？這是什么意思？做侍衛嗎？又為什么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我將疑問說了出來，姑姑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聲，“這些骯臟污濁之事，不聽也罷，免得污了耳朵，你是個姑娘家，好奇心不要那么重，有些東西還是不知道的好。”

我只好點頭答應，心想，有機會問問三哥或者四哥，他們一定知道此事，看姑姑的表情，必定不是什么好事，看來，這個宇文護真不是什么好人。

正在此時，高澄匆匆走了進來，邊走邊問：“聽說你們今日便要啟程回去了？”

我和綠蕊都老實的點了點頭，高澄看向姑姑，突然問道：“你真的不去看看他嗎？他惦記了你一生，臨死都喊著你的名字，不管你們之間曾有過怎樣的仇怨，畢竟他是我的父親，如今人都死了。”

姑姑冷冷的接口道：“既然人都死了，看與不看又有什么分別呢？澄兒，你別怪我，我是你娘，這些年來一直惦著你，可正因為他是你爹，我才一直不愿與你相認。”

不知道高澄聽懂沒有，我是聽得一頭霧水，只聽出來姑姑濃濃的恨意。

高澄背對我們而立，我看到了他握緊的雙拳，知道他在極力克制自己。

良久，他終于出聲：“我明白了，你走吧，我不會再去尋你，也不會再讓你覺得困擾的。”他聲音平淡，不辨悲喜。

我突然覺得他有點可憐，明明有親娘，卻不肯與自己相認，這是怎樣的悲哀啊！

豈料姑姑比我想象的還要無情，她又開口道：“不止是我，還有小七，你有那么多的紅顏知己，就不要再招惹她了，她還是個孩子，將來還要成親，我希望她別成為第二個我，我希望她能幸福的過此一生。”

這一刻，別說高澄，就連我，都聽不下去了。

我剛要開口說我和高澄之間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沒有的之時。

卻聽到高澄仰天長笑了幾聲，“如果我說我做不到呢？”

姑姑沉聲說道：“如果你有怨恨，沖著我來，別遷怒別人，你知道的，小七他娘因我而死，我有責任，守護她們姐妹倆。”

高澄轉過身來，臉色發白，他說：“你怎么就肯定我給不了她幸福？你怎么就肯定她會成為第二個你？”

姑姑盯著他的眼睛，“你自己的名聲怎樣，你不知道嗎？你是什么樣的本性，你不知道嗎？”

高澄聞言踉蹌著退后了一步，他嘴唇顫抖，臉色慘白，“好，你說的對，我就是個聲名狼藉，風流成性的小人，我配不上七小姐，以后，我再也不會見她，你滿意了吧？”

說完，他轉身拂袖而去。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腦子里亂哄哄的，不知道為什么事情到了如此地步？

姑姑待高澄離去之后，雙腿發軟，一屁股坐在了塌上，眼中流露出無比傷心的神色。

我和綠蕊從未見過姑姑如此脆弱的樣子，齊齊大驚，撲過去欲摻扶起她。

我剛剛走到她的身旁，啪的一聲，姑姑打了我一個耳光，打的我頭暈眼花，踉蹌倒地。

綠蕊驚呼了一聲，撲到我身前，扶起了我，卻不敢說什么，只是默默的流淚。

姑姑咬牙切齒的問我：“小七，你可知錯？”

我仔細想了想，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錯。

倔強的搖了搖頭，“小七不知道自己身犯何錯，還請姑姑明示。”

“你明知道高澄花名在外，卻絲毫沒有防備，這是其一，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卻主動上了男子的床榻之上，這是其二，男人幾句甜言蜜語，稍稍使一些手段，便被蠱惑了去，這是其三，你犯了這么多錯，卻還不自知，這是其四，還需要我再一條條的說下去嗎？”姑姑厲聲問我。

我哇的一聲哭出來，“姑姑，我錯了，以后再也不會犯了，您別生氣了，饒了我這一回吧。”

一旁的綠蕊也幫著求情，“姑姑，她知道錯了，靜兒也有錯，以后我會好好看著她的。”

姑姑伸出了手，讓我們將她扶了起來。

“小七，你聰明伶俐，這是好事，也是壞事，用好了，也許會幫了你，用不好，也許會害了你，做人，尤其女人，一定要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一定想清楚這么做的后果，如果是你深思熟慮，并絕不會為之后悔的，那你就去做吧，否則，你絕不能讓自己落到只能順其自然的地步，聽懂了嗎？”

這次我是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姑姑為了我，不惜傷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我不能再讓她失望。

姑姑收拾好行囊，連我們都沒告別，就悄悄啟程了。

我們也不敢多停留，簡單收拾了一下，準備出發。

想到因為我，高澄受了這么大的傷害，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可是，我答應過姑姑，要遠離他的，就算心存歉疚，也只得作罷。

阿武趕起了馬車，我們出了高府，出了鄴城，朝長安而去。

誰知走到半路，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車簾被人撩開，車外站著一臉陰翳的高澄。

他拉著我的胳膊，“下來，我有話同你說。”

綠蕊大驚，忙拽住了他的衣袖，“高公子，你快回去吧，我們答應過姑姑不再見你的。”

高澄一把甩開她的手，將我拽了下來。

我心里的那點歉疚，突然間就煙消云散了。

我回頭安撫了下綠蕊，隨他走了出去。

阿武橫在身前擋住了他，我忙對阿武說，“給我一柱香的時間，我同他說清楚我們就走。”

阿武這才讓開了路，讓我倆走了過去。

待離馬車遠了些，我站住了腳，“高公子要說什么，不如就在這里說吧，一會我們還要趕路。”

他轉過頭來，眼睛緊緊的盯著我，“那些關于我的傳言，你信嗎？”

我暗自腹誹，全天下人都知道了，我能不信嗎？

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他眼里流露出一絲傷痛，露出了幾分苦笑：“果然如此，看來我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啊。”

他不待我說話，長臂一伸，將我緊緊摟在懷中，在我耳邊說道：“你聽著，不論外邊傳言什么，你都別信，我有我的苦衷，昨晚我一夜未眠，認真想過了，我要娶你為妻，不是和我娘賭氣，也絕非意氣用事，而是單純的想娶你，你絕不能嫁與旁人，否則，我必會讓他滿門被屠，血流成河。”

我聽的目瞪口呆，這個人是被氣糊涂了么？這算什么？威脅嗎？

我突然心念一動，計上心來，“難道你不知道，趙永仁也非我不娶么？”

他瞇著眼看著我，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

聽到他在耳邊說，“放心吧，趙永仁的事我會解決的，你安心的等我，等著我光明正大的去求娶，我要讓這天下人，無人敢說不字。”

說完，他放開我，大步流星的離去。

留我獨自一人，在原地半響才回過神來，等等，我答應了要嫁給你嗎？這算什么？霸王硬上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