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等到了陳高傷勢痊愈,我們告別了劉家寨的眾人,啟程回家。
接他的人早已等在了山谷外,他執意要送我回長安,我果斷的拒絕了他,此人亦正亦邪,善惡難辨,我也不愿在同他虛以委蛇。
他倒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一再邀請我去洛陽做客,臨行,留了把隨身常用的扇子給我,上面寫著“通天寶地”四個大字,對我說,無論在何處,無論有何事,只要拿著這把扇子去任何一處通寶錢莊,說找大公子,便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幫助。
我本不愿受他恩惠,可聽到錢莊二字,忍不住雙眼放光,心中暗想,這可是因禍得福,如今有了這個寶貝,就算哪天真離開宇文府,也不怕餓死了。
我假意羞愧的對他說:“小女子囊中羞澀,不像大公子出手闊綽,沒什么可以回贈之物。”
彼時的他站在一棵梨花樹下,樹上花團錦簇,樹下白衣勝雪,俊美無儔的臉上,掛著一絲淺淺的微笑,如一縷清風一般,吹散了心頭的陰霾,讓人不得不贊一聲,公子當如是。
聽我如此說, 他從懷中掏出一只普通的發簪,“七小姐早已送了定情之物與我,七小姐莫不是忘了?”
好吧,剛才的話收回,只要他一開口說話,所有的好感便拋到了九霄云外。
我咬牙切齒,“什么定情信物?你別信口雌黃。”
他拿著簪子在我眼前晃了晃,“你敢說這不是你的?改日我便親自帶到宇文府去,讓眾人認一認。”
我定睛仔細一看,大驚失色,這不是那日我用來扎他的發簪嗎?那日又慌又亂,根本沒注意發簪到了他手里,雖然這發簪普通的很,卻是三哥送我的第一件禮物,我日日戴在頭上,恐怕府里很多人都見過。
不由得有些著急,放低了姿態,“的確是我的發簪,還請大公子歸還。”
他有些得意,“還給你也不是不行,但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說來聽聽?”
“只需將你的閨名告訴我便可。”
我心下惱怒,這人真是登徒子,女兒家的閨名也是可以隨意打聽的么?
“我哪有什么閨名?你既知道我是宇文府里的七小姐,想必也早已打聽清楚,我在府里是寂寂無名,微不足道的吧。”
他點了點頭,“那倒是,這樣吧,既然你沒有閨名,我便喚你小七吧,這樣顯得親切一些。”
親切?我暗暗想了下,反正以后也不會再見,叫什么都無所謂,我敷衍的點了點頭。
伸出手來,“大公子喜歡叫什么便叫什么好了。”
他笑意一凝,“你不是一直喚我陳大哥嗎?為何如今又變成了大公子?”
我嘆了口氣,此人真是難纏,偏偏又心細如發。
叫陳大哥是情真意切,感念他對我的相送呵護之情,叫大公子是心存戒備,對他的一切起了戒心。
他不待我回答,便說道:“我一心一意護你送你,你卻幾次三番猜我疑我,真是太傷人心了。”
說完,轉身上了馬車,放了車簾,不再說一句話。
看著馬車越來越遠,我張口結舌,這人是狗臉嗎?怎么這臉說翻就翻,連借口都來不及想。
等他走遠了,我才想起來,我的發簪呢?我是不是又被他耍了?
心情不免郁郁,這時,早已等在一旁的阿武默默的牽過來馬,只等我上馬,便一起啟程回長安。
送走了一個,又來了一個,這地方太不吉利,瘟神太多,我暗暗罵了一句。
正準備翻身上馬,看到了一旁的阿武,突然計上心來。
“阿武,劉叔說你武藝高強,是真還是假?”
阿武只是靜靜的看著我,并不答話。
我繼續說道:“你也聽我說了,我在宇文府里并不受寵,如今帶一個男子回去,就算是貼身侍衛,也怕招來非議,到時候我受罰事小,連累你事大,就算你功夫再強,終究雙拳難敵四手。”
“要不我們達成一個協議,在宇文府里,我會竭盡全力助你,你也要答應我,須時刻隱在暗處,不讓任何人發現,這樣,我才敢將你帶進府里,怎么樣?你能做到嗎?”
阿武略微沉思了片刻,點了點頭,言簡意賅,“好!”
上鉤了,我暗暗竊喜。
“口說無憑,我怎知你功夫如何?宇文府高手如云,三腳貓的功夫去了也是送命,你得讓我看看你有什么真本事?”
說完,我翻身上馬,“我騎馬先行,半個時辰后,你來追我,不許騎馬,只許用輕功,倘若你追的上我,我便帶你進宇文府,你敢試嗎?”
我手里拎著陳高送的鈴鐺,挑釁的看著他。
阿武沒有說話,只是接過了我手中的鈴鐺,放開了韁繩,拍了一下馬背,馬兒長嘶一聲,帶著我向前疾馳而去。
機會來了,我不能讓他追上我,更不能帶他回宇文府。
我將鈴鐺自手中取下,緊緊用布將它裹嚴實,小心的放在懷中。
調轉了馬頭,挑了羊腸小道,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一路上只顧策馬狂奔,不知跑了多久,估摸早已遠遠的甩開了他,才停下來歇息片刻。
看到前面有條小溪,牽馬走了過去,準備洗把臉,歇歇腳。
剛剛走到溪邊,就見溪旁的矮樹上,有個人躺在樹枝上休息,臉上蓋著一個斗笠。
不知為何,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聽到腳步聲,那人翻身坐了起來,取下斗笠,我定睛一看,竟然是早已被我甩了的阿武。
我驚的呆立在原地,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絕世高手?就算他真的輕功了得,他又如何算的出我走了這個方向?
阿武一臉怒色,他沉聲說道:“宇文小姐,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言而無信之人,念在你是初犯,這次我不追究,倘若有下一次,我決不輕饒。”
我被他的絕世輕功震住了,看來這阿武,還真是一個絕頂高手,我不能輕易開罪他,否則哪天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我堆了一臉假笑,討好的說:“別生氣嘛,不是說好了試你的武功?我們又沒約定要往哪個方向走,我哪里騙你了?”
他應該是個不善言辭之人,聽我這么說,他不知該如何反駁,索性不再理我。
他吹了一聲口哨,不多時,只聽噠噠噠的從遠處奔來一匹黑色的駿馬,阿武翻身上馬,率先朝長安方向行去。
乖乖,這馬肯定是匹好馬,居然如此通人性。
我連忙追上,眼巴巴的盯著馬瞧,等將來熟悉了,一定得想辦法,把這馬搞到手,我暗暗打定主意。
身邊有個高手,心里踏實了很多,一路上游山玩水,很快到回到府里。
我帶著阿武從后院的悄悄潛入,躡手躡腳的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到了屋外,悄悄朝里面張望,只見綠蕊一個人呆呆的坐在桌邊發呆,一個多月未見,整個人消瘦了一圈。
我慢慢的朝屋中走去,想偷偷嚇她一跳。
剛走進屋里,她正好抬起頭來,看到我,沒像往常一樣,驚喜的又叫又跳,只是呆呆的看著我。
看到這丫頭,沒了往常的靈氣,我有些不高興,“綠蕊,你傻了?怎么看到我一點都不高興呢?”
聽到我說話,她才如夢初醒,奔過來一把抱著我,哇的一聲苦出聲來,“小姐,你可回來了,擔心死我了,你沒事吧?”
說著,左摸摸右摸摸,四處打量,見我豪發無傷,這才放下心來。
我悄聲問她:“我父親他們回來了嗎?有沒人發現我不在?”
她搖了搖頭,“大人他們還沒回來,聽說就在這幾日,你不在的這段時間里,我天天呆在院里,哪都沒去,也無人發現你不在府里,五姨娘天天在佛堂里,一次都沒來過。”
我心下黯然,看吧,活的如此無聲無息,除了三哥,就算我真的在宇文府里消失,恐怕也無人知曉吧?
正想著,綠蕊一抬頭,看到了我身后的阿武,驚恐的睜大了眼睛,指著阿武,就要叫出聲來。
我忙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別叫,他是我的侍衛,是他送我回來的。”
綠蕊點了點頭,我松開手,她拉著我小聲說:“小姐,你瘋了?帶個男人回府里,別說讓大人發現了,就算四公子知道了,都不能答應。”
我滿不在乎的說:“那就別讓他發現唄,去,你去領他住到下人的房間里去,就說是新找的侍衛,以后負責我的安全。”
綠蕊不安的說:“凡是別院里的下人,都歸四公子管,有新人進來,四公子都會過問的,恐怕瞞不了他。”
“別擔心,四哥那,我去說,你先帶他去休息休息吧。”
綠蕊點了點頭,帶著阿武前去休息。
我躺在闊別已久的塌上,放心的昏睡了過去。
隔了幾日,前院傳來消息,父親帶著幾位哥哥,回到了府里。
我忐忑不安,既怕父親責罰,又等著三哥給我送來趙府的消息。
等了幾日,也沒等來三哥的身影,就連四哥,都杳無蹤影。
我心急如焚,忍不住偷偷溜進前院,準備打探一番。
卻聽到了父親要親率大軍,前去攻打東魏的驚天消息。
三哥四哥做為先鋒,來不及喘口氣,便已收拾好行裝,準備出發。
我含淚看著一身戎裝,英氣勃勃的三哥,卻不敢靠近一步。
三哥顯然已經得知我回來的消息,在人群中不斷的搜尋著,看到我,明顯松了口氣,對我微微一笑。
我使勁朝他揮手,一定要平安回來,三哥聽到了我的話,笑著點了點頭。
一旁的四哥,卻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我抬頭看他,方欲同他說句話,他卻轉過頭去,打馬先行而去。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看來,我在趙府發生的事,父親并不知情,應該是就此掩過了,我松了口氣。
隨即想到大戰在即,又忍不住提起了心,暗暗祈禱,上蒼保佑,佑我大軍旗開得勝,家人平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