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黃埃散漫風蕭索
- 世家煙云
- 苳諾
- 4157字
- 2020-10-23 19:42:14
三爺在書房的憩榻上半坐著,蔣管家站在一邊,兩個人,一對傻子。
“我想不到竟然是毒。”蔣管家終于打破了屋里的靜寂。
“你坐下,不用站著。”三爺沉思著。
“如果不是柳寨主掠來的這兩個外國大夫,我們一直在走彎路。”蔣管家自言著。
“記住,明日要起早送去兩箱黃金。”三爺閉著眼睛說,話還沒說完,就坐了起來,又叮囑道“這兩人要好生養著,我還有用。”
“這毒這樣少見,不可能無跡可尋,你送黃金時再和那兩個洋大夫好好談談,問問這毒是怎么制的,在哪能得到,反正你就問吧,越多越好,越多越好,越多越好…”三爺神色很是蕭索,看了看沉思中的蔣管家慢悠悠的重復著。
“二爺和小女的遺骨呢?葬回去?還是…”蔣太醫話還沒說完順著老臉又淌下淚來。
“什么?”三爺從憩塌上半跪起來,問到:“嬸子的怎么也拿去柳子寨了呢?”
“都混在一起了,根本分不清哪是二爺,哪是小女的,是到了寨子,他們分出來的。”蔣管家已經哭出聲音了。“還有,三爺,我現在回想起來,覺得老爺的也應該驗驗。”他年紀大了,有淚就有鼻涕,想到這,他立即止住淚擦了擦說到。
“啥?你是說父親也是…”三爺說不下去了,雖然他不太相信,父親也和二哥一樣,但是此刻他卻急需這個答案。“那你現在就去辦,馬上就去福地,我也去。”他邊說邊起身站了起來。
“不,你不要去,我現在在想,大爺也許已派人跟上你了,如果他真的以為丕文的事和你有關,那么多的暗衛,咱也防不住。”蔣管家充滿了關懷的說著,那語氣表情一如當年對二爺的樣子。也象老爺對他的叮嚀。
是啊,如果大哥對我動手,我也防衛不了,其實現在的暗衛哪有書上說的會飛檐走壁,武功蓋世,都是假的,但是對大哥的忠心不會假,我不能有事,現在我也有兒子了,更不怕死,可沒查明真相,而且蔣叔的意思是父親也是和二哥一樣,那我更得活著。三爺想到這就坐了下來。
老蔣雖然年紀大了,可是辦事還是利索的,第二日傍晚就回到了書房,三爺一夜沒睡,臉色鐵青、蒼白,可見一定是什么也沒吃。在沒有燃燭的書房里,被窗戶透過來的月光晃照著象狼一般的眼神。
“三爺,和老爺同葬的也有一個女人的尸骨,他們二人和二爺是一樣的,而且是同一種毒。這種毒是從國外傳進來的,是叫什么化學提取的,無色無味,但是一滴致命。外觀和骨頭都驗不出來,只有敲開腿骨,用里面的東西才能驗出來。”蔣管家吭哧癟肚的強把他和洋大夫聽到的東西學完。
三爺什么也沒說,只是沉思著。他突然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迷惘,這一點,蔣管家也清楚的感受到了,因為他比三爺更亂,奔波了一宿的蔣管家也著實是年紀大了,轉述完之后,竟然坐到了地上。仰頭看著一直縮在憩榻上的三爺。
三爺略笑了笑,笑容中帶著無限傷感并夾雜著憤怒。
蔣管家喘了一會兒又說到:“給阮府那個車夫送錢的,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對,還有那個洋大夫說,那藥只有京城叫什么教堂的地兒才會有,別的地兒沒有,而且他們會幫著寫信查找藥的下落,我不敢作主,你說怎么辦?”他上話不搭下話,雜亂無章的說著。
“那人多半是被大哥抓去了,不惜一切代價查到藥的下落,派個得力的人去趟北京,不是毒么?”三爺彎下腰疑惑的看著蔣管家。
“是藥,但是也可以毒死人,反正用對了就是藥,殺人就是毒。”蔣管家邊說邊站了起來,話沒說完人都走出去二米了。
“你年紀大了,先別急著出去,休息一下再走吧,累壞了身體,我一個人更難辦了。”三爺嘆道。
“不累,我沒事。”蔣管家堅定的回復,馬上沒了身影。
忍冬被孩子的哭聲吵醒了,剛要起身卻發現躺在自己身邊的三爺,他和衣而臥,臉上灰嗆嗆的,寫滿了疲憊,頭發也多日未打理,顯得蒼老了許多。蘿兒的哭聲也沒有把他驚醒,她看著他的臉,心里無限的心疼。這三個月來,雖然只有幾面相見,但是眼神里的關懷和愛惜卻重來沒有一絲一毫的減少。她只恨自己不能替他分憂。
十春聽到孩子的哭聲,很快走了進來,忍冬馬上抱起蘿兒,喂著,止住哭聲,好讓三爺多睡會兒。
“十春,三爺什么時候來的?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忍冬輕聲的問著十春。
十春臉紅著回話:“姨太太,我也不知道..”
“你快去準備吃的東西,三爺醒來的時候,一定會餓。”
正說著話,雙春抱著小少爺走了進來,看見躺在床上的三爺愣了一下,但什么也沒說,悄悄的把丕杰遞給了十春,在一邊靜靜的等著蘿兒吃完奶。笑了一下,作了一個揖,抱著蘿兒退了出去。
三爺是太累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中午,他站起身來,雖然已入秋,但是六居的常青藤依舊生機勃勃,透過窗戶看見站在院中常青藤中間的忍冬,日光幫著綠色的常青藤將忍冬素綠色的便衣染得更綠了。秋風輕輕的吹著她微微下垂的發絲,雖然長的不是很美,但是年輕的面孔,飄逸的長發,還是吸引著三爺長時間的駐足觀賞。
這時,十春端著水,毛帕悄悄的走進來,看見三爺醒了站在窗前,就放重了腳步,將水放在盆架上,說“姨太太說三爺醒了就會餓,我去拿飯。”
“不用了,我不吃了,還有事兒,洗完臉就走。”三爺說完就走到盆架前,外面的忍冬聽到聲音,急步走了進來。三爺擦了一把臉,順便用水又捋了一下頭發,看見忍冬,又親昵的用手捏了一下她的耳垂,溫柔的說道:“我還有事,照顧好咱們的孩兒,還有你自己。”說完就走出六居,邊走邊想,以往我難過時都會去秋那里,可現在,來的竟然是這兒,他昨日晚上看到憨睡的忍冬和可愛的蘿兒,他就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了。
“丕文。”三爺叫到。
“三叔,你來了,想死我了,你怎么才來啊?”丕文好象短短的一年內長大了許多,不象去年抱三爺撒嬌的孩子了。
“你外公是不是都和你說了?”三爺溫柔的拉著丕文的手,笑著問他。
“說了,三叔,你放心,我馬上十八了,外公說我爸十六的時候,都幫著阮庭主事了,我也會和他一樣有擔當的。我在這看書,練身,到三叔讓我出去的時候,我會助三叔一臂之力。”他果毅的說,那神情一如二爺。“只是很想大爸,想你,想看看弟弟、妹妹。”他又孩子樣的喃語著。
“再堅持一段時間,我保證。”三爺也不知道應該怎么和他具體說明白,也許二哥的死和大哥有關,最難說出口的,是現在父親的死也摻雜其中,畢竟是個孩子,三爺還是心疼的。他其實是不想讓丕杰小小的心里裝太多的事,他要把需要他處理的所有事,處理的干干凈凈,然后交給他一個沒有詬病的阮庭。其實他有時也沉思過,是不是一切都到此為止,可是他不查明白二哥到底是誰害死,他還是不甘心。有時又想到淑秋會不會為了自己的孩子,向丕杰下手,所以他還是不得已而為之。他陪著丕文玩了小半天,日頭要落山的時候,才從新砌的圍墻下面的暗道,走過米鋪的后院,回到書房。
回來時,管家已經在書房的椅子上睡著了,年紀確實大了,三爺想他也三日不眠不休,就沒有叫醒他,拿一個小軟襖蓋在他的身上。自己坐在憩榻上,他想作為現在的一家之主,冷靜、理智應該知道怎么做。過往的回憶和往事在腦中不斷的交織,
“你這賤婢,你以為爬上思南的床,就能成為太太么?你也配?”
“太太我們是真心的,我不當太太,侍妾就行”
“別不要臉,也不看看你這副德性…”
“三弟,別哭了,起來和我走,你二哥和老太太求完情了,走去二嬸屋里,飯我全給你熱完了…”
“三爺,現在你一切都要忍著,畢竟是老太太當家,她說什么就是什么,我知道你對我的心,你也不想納她們,其實我比你還恨,可是我們的翅膀毛都沒長,沒有一點的抵抗之力…”
一幕一幕的往事在三爺的腦袋里來回的翻騰,不斷的交結,一個一個的人影,逝去的,遠離的,這種痛苦,讓他有打破腦袋的沖動。應該去見見我的母親大人了,他想到這兒起身輕輕的走了出去,剛到門口又折了回來,不行,還是等蔣叔醒了吧,也許他還有什么消息。他正思索著。還是走了出去。
老太太一下蒼老了,以前胖的臉上的昃子全撐開了,現在一下消瘦了這么多,滿臉的皺紋,配上她的三角眼,典型老刁婆的形象。忍冬不卑不亢的照顧,讓她看到了忍冬的沉穩、與年齡不符的干練,她有時會在心里覺得這才最阮庭真正的太太應有的風范。也在心里默認了忍冬掌握阮庭后院的地位,三爺來時,她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正坐起來要吃藥。
“母親大人,我忙著找丕文,來立安的時候,你多數睡著,就沒敢叫你,看你今天的氣色好多了,讓孩兒服侍你吃藥吧。”三爺一邊拿過藥碗一邊接著說:“父親過世后,我和二哥年紀還小,家里家外全靠母親一人張羅,要么現在你的身體也不會這樣,都怪我們不肖,大哥出府出的早,二哥也去了,終歸是我的錯,還丟了丕文。才讓娘得這場病。說到底還是我太無能…”說完流起了淚。
“我的兒…”老太太一聽這話也跟著哭了起來。
“母親大人不要哭了,你的身子剛好,再哭壞了身子,我更是…”三爺也陪著母親掉淚。
二人各懷心事的對著哭了一會兒,老太太吩咐三爺把大爺請過來。
雖然是秋季,天公卻知趣的配合了一下三爺的心情,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把整個阮庭襯的更加凄涼,三爺走在庭中路上,地上的落葉隨著細小的水流流向遠處,他也沒有支傘,任秋雨打透他的長袍,怔怔的走進景園。又不知不覺的來到六居。推開門的三爺把忍冬嚇了一跳,重來沒看見過三爺如此的落魄、可憐。三爺看見忍冬,也愣了一下,但是回過神來,也不顧自己已經濕透的身體,沖了過去抱住忍冬,把頭埋進了她的胸里失聲痛哭。忍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著這個在她懷里抽泣的男人,也跟著落起了淚。過了許久,三爺抬起頭來,看著滿臉淚痕的忍冬,半日無語,忍冬也不多問,她知道,這阮庭的風風雨雨,現在還不是她能涉于其中的,她只是叫十春找來了三爺換洗的衣服,幫三爺梳洗換完衣服,又找了把傘將他送到六居的門口,臨走的三爺,用力的抱了一下忍冬,壓制著自己的感情,頭也沒回的向景園走去。十春被這一句話都沒有的默契嚇的愣站著。忍冬看著遠去的三爺說了一句:
“他也可憐。”
忍冬,除了天天按時的喂飽這兩個孩子,就是打理府里的諸事,蔣管家沒想到忍冬小小的年紀,打理起來家事,這樣有條不紊,更放心的把大小事全交給了順姨太,自己專心的為三爺跑事。忍冬也知道,還有太太在,現在沒到真正能擺脫被人掌控的時候,所以凡是事有大小,一一向太太回報,即便是她已經知道怎么處理的,也假裝不知怎么辦,依舊和太太請示,這幾個月下來,太太也煩了,最后告訴她,不用什么事都和她說了,實在不懂的和三爺、蔣管家商量吧,太太也是一心一意的想丕杰平安。所以對這些事都不上心了,她生完了孩子,才知道,什么太太,管家,權力都與她無關,她只求三爺永遠不要知道她以前的所作所為,她只想安安靜靜的守護她和三爺的孩子平安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