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沉寂無聲,老太太的臉色令整個室內的氣壓變的很低很低。淑秋跪在地上,冰冷的大理石透出的寒氣,仿佛無數個細小的鋼針刺入她的膝蓋,可是心痛更勝腿疼。
“你起來吧,跪了這么長時間了,本來身體就不好,寒氣太重,更沒有懷孕的希望了,我也知道這幾年來,你為庭中奔波勞累,還要處處照顧比你小兩年的三爺,也著實辛苦,對我什么樣,也落在眼里,所以才沒讓三爺休妻,只是納新而已。”老太太一如以往的莊嚴,但是冷漠的讓淑秋膽戰。她看著滿臉淚痕的淑秋,心里也有絲絲的不忍“你放心,到任何時候,你都會是名正言順的太太。”老太太又補充了一句,揮手讓她退下了。
秀木扶著淑秋,也跟著默默的流淚,她知道,庭中已住進兩位新人,要為三爺納為姨太,三年來,淑秋沒有生養,老太太終于不能再等。可一齊納入兩位新人,對于淑秋來說,是多么難過的一件事情。
淑秋不知道是怎樣回到自己的賢居的,只覺得自己被所有人拋棄了。就連下人們看她的眼光都充滿了不屑,孤立無依。哭的眼睛生生的疼,無論她樣哀求老太太,老太太都雷打不動的作了決定。她不能坐以待斃。
“秀木,你姐姐的孩子幾歲了?”淑秋的嗓子已經哭啞了,這句話顯得陰森恐怖。
“太太,快六歲了…”秀木想到當年同為隨主的姐姐,突然有孕,如果不是太太施以援手,早就一失兩命了,一下跪在地上,顫聲答到。
阮家的莊子以種藥為主,第一片地都稱為莊。所有的莊全是以藥材為名,田七莊,是太太名下的莊子,種著田七的大地深處藏著一片銀杏林,兩年前,三爺在銀杏林蓋了三間木屋,偶爾會到這里游玩、小憩,梨木的屋子向外均勻的散發出梨樹特有的清香。
“大哥,我今天請你到這兒來,是有事相求。”淑秋親自為大爺阮思東倒上用果木燒水沏的一盞碧螺春。
“茶香清洌呀,可是弟媳的心里都是一壺混濁吧?”大爺邊品邊嘲笑道。
“我當日眼皮子淺,看不透這些許的事情,求大哥幫我。”淑秋落著淚求著大爺。
“我要是不幫呢?幫了又有什么好處?”大爺用他特有的三角眼斜瞄了一眼這個無助的女人。
“我會讓你的女兒入庭,只要生下的男孩子,保他世襲親王王位。”淑秋一改委屈的神色,微抬著頭,似笑非笑的說道。
“你說什么?”咣當,茶杯蓋掉到了地上,雖然沒碎卻晃了幾圈才停下來。
“大哥,現在我只需要你告訴我應該怎么做,畢竟你最知道老太太的心性,丕文少爺不可能世襲王位,而我想保住我的太太之位,你的外孫子世襲了王位,你今生無憾了吧?秀木姐姐的孩子已經六歲了,我可以等,不著急,只要你的女兒在我的身邊,你才會真心實意的幫我,對吧?”她知道,老太太的保證不過是一紙空文,萬一哪個姨太太生好男孩,那她的太太之位也得拱手相讓了。淑秋臉上的陰毒,讓大爺立時對她刮目相看。
“你怎么知道的?”阮思東無力的問。
“秀青和秀木全是我貼身的隨主,我怎么會不知道,我還知道,你為什么不能世襲咱家的親王。又為什么停妻不娶,需要我說么?”淑秋狠狠的說道。
“你…”阮思東的眼神里充滿了憤怒,恨不得一下掐死眼前這個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女人。可以轉念一想,她說的也不無道理,我是沒有機會世襲親王之位了,但是如果真如她所說,冬兒要是有機會,也算心甘了。可是她怎么知道我的身世呢?算了不用想這些,如果真的讓冬兒入庭,并生下一子,那這親王之位,還是我們錢家的,到時再除去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不是輕而一舉么?
“好,你答應保丕文一生平安,冬兒的孩子世襲親王,我就可以幫你。”
“那說說看。”淑秋溫和的回著話。
“老太太去年就有為三弟納新之意,只是對你還是抱有希望,所以才拖到今年,我會安排二個隨主進府,你想辦法安排到新娶的兩個姨太身邊就行,我會保證她們不會懷上孩子。”到時,我也會讓你和她們一樣全變成不會下蛋的母雞。阮思東在心里發狠道。
回到府中,阮思東叫來了管家,和他學了在田七莊的事,然后吩咐他珠江山上蓋起一處屋子,將大多數的暗衛打發到山腳下,守住所有的山路,再也不要讓人上山,去縣外的秀莊接回夫人和小姐,送到山上,自此再不許與外人相見。管家退下后,阮思東推開書架,走進一間暗室,拿下蓋在牌位上的白絹布,看著爹的牌位,潸然淚下。
牌位上赫然寫著“父錢狀元之位”。
“老太太,我把清居的屋子打掃了,并換了新的家具,在莊子里挑的穩當的隨主,不能老讓新人住在客房。”淑秋微笑的說。
“你想通了?這才是咱們郡王的正妻呢,必得有這容人之氣,才能成大事。家歸你管,這些事全交由你打理了,不用回我。”老太太說完安心的和目而寐。“對了,秋兒你等一下,自今日起你的屋子改為首居,她們兩人一套院落吧,叫雙居,以后再有新人入府,再想叫什么名字。”
“是,聽母親的,母親要休息了,那我先退下去了。”淑秋還是不改笑容的說道,可轉過身來,一臉的戾氣。剛納入兩人,就開始想以后的院落,就是納入十人、百人、這整個阮庭住滿了新人,你也別想抱上孫子,我要掌握的不光是院庭的后院 ,還有這世襲的王位,我一向敬重你,聽你的話,你如此不仁,我還會不義么?
剛回到賢居坐下,秀木就哭泣著問太太:“太太,姐姐住的院子空了,姐姐和冬兒全不見了,太太,我就這一個親人,她會會去哪呢?怎么辦?”
“呃?”太太邊端起茶杯放到嘴邊想到,這大哥的動作怪快的,抬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秀木,如果大哥知道他的身世是她告訴我的,也不會放過她,而現在她知道的也太多了,好在她不知道孩子是大哥的,雖然對我忠心,但畢竟她是秀青的妹妹,如果日后,秀青的孩子真的入庭,于我的大計多有阻礙,還是除了省心。想到這兒,她放下茶杯,扶起了秀木,對她說到,我安排你去找一個人,他會幫你找到你姐姐。
大爺看著眼前的秀木,打開了太太捎來的信,信上只有兩個字“除去”。到死秀木都不知道,殺了她的是她的親姐夫。
二爺在與不在,老太太一直不喜歡三爺,淑秋只能在中間左右逢源,讓娘家在外面幫三爺撐起一片天地,這邊又事事體諒寬慰三爺,哪一次三爺被老太太訓斥之后,她都會象個母親哄孩子一樣的安慰、鼓勵著三爺,在她的努力下,母子之間的情感一點點的發生著微妙變化,當然是越來越好。她覺得他上對得起阮庭女主人的位置,下對得起三爺的情意,可是無論她是如何能呼風喚雨,不能傳宗接代,也終將抹去所的的功勞,最后連苦勞也蕩然無存,讓她不得不這樣“自保”。可是回頭看看她的過路,其實她也是可憐的,正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在過后的四年內,三爺先后納入四位新人,二姨太和四姨太住在雙居,三姨太和五姨太住在五居,偏偏這五姨太是個不安分的主。四位入府之人全是老太太親手挑選的,她一個個的親手把她們送到三爺的床上,哪僅的一點仁心也磨滅的星點全無。但是卻換來了老太太的信任和三爺的依賴。她變的冷血決斷。在請示完老太太后,一點憐憫之心都沒有的除去了五姨太。又將親眼看見五姨太勒死的三姨太逼瘋。四姨太大大咧咧的雖沒有二姨太對她這樣言聽計從,卻也安分守己,不是過分的張揚放縱。她便放任她們繼續存活。
太太走后,整個室內那種壓抑的感覺一掃而空,二姨太頓時癱軟下來,心中一陣害怕,聽到五姨太的死訊,她不知道她的命運到底會如何,南方的氣候是干燥的,為保持嗓音動耳,皮膚多水,所有的富家女子,終日白梨膏不離口,梨是白色的熬成深褐色的膏體,也算是阮庭特技吧?可是以種藥、賣藥、制藥為主要營生的范家嫡女,她對藥材無一不知,吃完藥的碗底,會有些許的藥痕,她用頭上的銀簪刮下,存在一個小小的深凹手鐲之中。她知道這藥是什么,她也一直在吃,她也知道這樣長年累月的吃下去,她終究會失去做母親的資格,但是她別無它法,只能茍活。她更知道,她活著,她整個家族都會活的更好,她的弟弟,她最愛的弟弟也會一帆風順,成家立業,要么怎么說除去母愛,姐姐對弟弟的愛也是偉大無私的呢?可是剛才太太告訴了她五姨太的死,難道存活下去都不可能了么?是告訴老太太,還是找太太妥協?她一直在思索,這一想想了四年,終歸還是沒有想明白,就被一紙休書休于三爺納新的堂上。最后用命換了一家平安。但是她還是不甘心無聲無息的走,便趁下跪磕頭之時將藏在那半個手鐲的藥渣塞進新人的鞋中。她發現新娶的姨太太并沒有驚詐的樣子,波瀾不驚的坐著紋絲未動,她知道,這個新姨太或是防備,或是自保,或是更有可能將太太取而代之,她在心里發出暢快的笑聲,轉身而去,安心的走向死亡。
第一眼看到躺在床上沉睡的忍冬,張淑秋用力的抓緊手中的絹帕,恨不能將它撕碎。雖然沒有遺傳大爺的三角眼,但是還是能在臉上找到大爺的痕跡。一個下人生的下九流的丫頭,竟然在將來的時日,也爬上三爺的床,最可恨的是這次是她自己親手為三爺納新,她心中的恨意油然而升,將血淚一起咽下,面無表情的轉身而去。之所以提前接到庭中,她第一可以討好老太太,讓老太太可加信任她,她也可將忍冬牢牢的掌控在手中。掌控了忍冬,也就是握住了大爺這張牌,他決不會讓一個和他這毫無血緣關系的丕杰和他的親外孫子爭搶這親王之位的。三爺雖然對此事很是反感,但是終歸還是聽她的話的。她沒想到的是;只是不想讓忍冬和庭中諸人聯絡而已,重新布設的廚房歪打正著的為自己斷了避孕的‘娘心碎’。直到懷孕她才知道,大爺對她也是用了心的,終究是沒有算計過大爺。她也曾經在一瞬間醒悟,是不是對忍冬太好了,所以這孩子是老天對她的獎勵,但這一轉瞬的仁愛,被三爺的不回庭又打壓為零。
三爺看她半日無語,起身無語的離去,邊走邊想:二爺死的時候,她不曾入府,二爺的事和她無關,但是大哥能對她說出這話,她有些事還是脫不了干系的。至少忍冬讓十春拿出去的藥,她也知道而或有所參與。這時他已經走到了六居,忍冬摟著蘿兒正在睡覺,看著這個嬌妻寵兒,他終于露出久違的笑容。如果事情全部結束,我會讓出親王之位,帶著你們重新開始我們的生活。他心中暗暗的下定決心。
“三爺…”十春話還沒說完,三爺便將手指放到十春的嘴唇上小聲的說:“別說我來過,好好照顧好她們娘倆,不要忘記我叮囑過你的事兒。”說完拍拍她的肩膀走了,十春一時愣住。
“大爺,人抓住了,打個半死,也不說送錢的人是誰。”
管家一頭大汗,身上還沾著血跡彎腰回話。
“不要讓他死,一定要把他的嘴撬開,這是找到丕文唯一的線索,繼續讓暗衛盯著車把式的家,我就不信,抓不到他,在咱們府這么多年,竟然是這樣的貨色,我真是看走眼了。”
管家聽完這話一下跪在地下,哀聲的說道“大爺,是小的眼濁了,是我的錯,是我沒看明白人…”
大爺揮揮了手,消沉的說了句:‘下去吧,這事和你無關。’
我的丕文,你到底在哪啊?大爺想起日日承歡膝下的大少爺,竟然淚流滿面。如果是綁了,將近三個月了,也沒有人來索錢,各路官匪他也一一打點了,根本就沒有一個知道的。三爺多年來打點阮家上下,并沒有得罪什么人。難道是三弟下的手?不會,丕文是不會和他三叔搶這親王之位的,而且自從冬兒入庭,我也安心于此了,可是人呢?人呢?
(七結)
寫完這章,我想起了汪峰的《存在》:
多少人走著卻困在原地 多少人活著卻如同死去
多少人愛著卻好似分離 多少人笑著卻滿含淚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