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往事如毒毒如刺
- 世家煙云
- 苳諾
- 4149字
- 2020-10-23 19:42:14
老太太嘆了口氣,開始向自己的親孫女講述她的過往。
50年前,我們董家是尚城首屈一指的大富家族,名聲絕不小于阮家。也是一個大家族,我阿瑪在京城領正五品官銜。因為爺爺的身體不好,作為董家唯一的繼承人,他只能回來,先皇讓頂著正五品的閑職回家守業。
阿瑪是專情之人,這一生,只娶了我額娘一個人,可是膝下無子,只有我和姐姐兩個女兒, 別看現在的阮庭風光無限,當時如果沒有我們家,沒有我,也不過是頂著親王的頭銜,免些稅賦罷了。
你總看著一個個光鮮的府邸,哪一個里面是干凈的?爭寵,奪權,分利,哪家沒有?象我們這樣的富家子女又有幾個是賢靜的?目空一切,凡事不以為然的性格就注定了我的無知,在我的成長過程中重來沒有遇到過坎坷和挫敗。
所以處處不設防,我還未被指婚,就錯愛上一個懦夫,直到阿瑪要處死我,他也沒有出現,是鴻江救了我,我何嘗不知道,他并不是真心的喜歡我,而是為了他們阮庭而已,但是他能給我的全給了我,明媒正娶,入庭后全庭上下全對我尊敬有加,我們雖然沒有夫妻之實,卻相敬如賓,那段時間還是愉快和諧的。我也從心里慢慢的喜歡上了他。思南是怎么有的,只有我心里明白,我以為有了這個孩子,會換回他的心,可是我錯了,至始至終我不過是他強家富業的一塊踏板。
他在思南兩歲那年調到上京軍機處任正六品軍需執政。我就象一條狗在庭中給他看家護院,操持家業,養育兩個年幼的孩子,我只是一個女人,這其中的辛苦有誰能理解?但是我堅信他終會有老的那天,有想他的兒子的那天,有走不動的那天,我會等著他,無怨無悔,即便他帶回了思成和思成的娘。
我雖然是太太,可是那個賤婢竟然和他住在正廳。但是我心中沒有恨他,畢竟是他在我最難的時候拉了我,我的命是他給的,唯一讓我傷心的是我沒有保護好思南,我和鴻江的孩子,只有他才是名符其實的親王。
老太太說完這些話,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忍冬看著奶奶蒼白的臉色,半頭的白發,畢竟是自己的親人,真正的親人,心里也跟著糾結起了傷感。她休息了一會兒,喝了幾口忍冬呈上的茶,又開始輕輕的扒開自己的傷口。
淑秋的父親是我姐夫的弟弟,沒有鴻江的日子里,多虧了姐姐,姐夫他們的鼎力相助,才讓我在所有的地方順風得意,所以有些事情,我也無暇細管,便由姐姐,姐夫作主,三爺和淑秋是從小就有婚約的,沒讓我想到他們的狼子野心,竟也想對這親王之位下手。
淑秋和三爺的年紀尚小,我并不設防,可是沒想到你娘入庭是他們一用安排的,用你娘懷孕的事,讓鴻江將思東趕出阮庭,為三爺的親王之位清理了第一個威脅。
所以,孩子,你娘的事我重來沒有打聽過,因為后來姐姐告訴我過我,那個隨主因為受到了驚嚇,思東的孩子沒有保住,我如果知道你還在,我怎么會舍得你流落在外?我當時連你娘是誰都不知道,就任由他們處理了后事。
思東也是恨我的,他一直恨我不讓他承接親王之位,一直到老爺把王位傳給思南,我才告訴他實情,我們之間的關系才開始緩和,無論鴻江如何的傷我,我都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
老太太講到這里終于不說了,只是空洞的看著眼前那盆三爺送給忍冬的綠蘿??粗G蘿反出微綠色的油光,任由思緒隨意的翻滾。
“老太太,那么二爺的死和你們家人,不,是他們家人一定有關?!比潭f完覺得說錯話了,趕緊改了過來。
“不會的,畢竟二爺是我的兒子,而且我了解他們,他們雖有私心,但是絕不可能害了我的思南?!毕氲阶约旱膬鹤?,老太太開始抽泣了起來,并自已叨叨到:“全是我的錯,我沒保護好他。是我的錯,和別人無關。”也許是這一天經歷的太多,讓她承受不住了,過了一會兒,她便渾渾沉沉的睡了過去。
忍冬拿起了一個小被子,給老太太蓋上,這畢竟是她現在在她身邊唯一的親人了。她堅守著自己的信念將近五十年,雖然最后什么也沒有得到,也許鴻郡王走的時候,也沒有真正對她說一句謝謝,這一生,也是可憐的,她用手擄去蓋在奶奶臉上的些許白發,喊來雙春吩咐她準備點吃的,讓雙春看著,如果老太太醒了,第一時間叫她。說完走了出去。
又一個箱子的送來,打破了阮庭這段時日的平靜。老太太經過昨天,一夜仿佛又蒼老了許多。這個箱子并不是忍冬知道的,便不禁的驚詫起來。老太太命人打開箱子并說到:“我到是看看,這次會給我送回來誰?是不是還有什么‘驚喜’?!甭曇舨淮螅瑓s句句冰冷。
箱子里出來的是一個年紀大約六十左右的老人,那個年代六十歲的人一般都頤養天年了,他仿佛很喜歡從箱子里出來的感覺,看起來精神很不錯,自己邁了出來,因為并不需要人上去扶一把,所有的人誰也沒動。他用手扯平了自己的長袍,一邊往中廳走去,一邊高聲的說道:“想請老夫前來,也不用這種方法吧?”話未說完已經走到中廳的側椅上坐了下來。
“故人可還相識?”他抬頭著老太太,雖然語氣緩慢可是里面卻有些許的顫音。
老太太細細的端詳了許久,并沒有認出來是誰,送茶的十春抬頭看到這個行為與年紀不想符的老頭,瞬時愣住,但是只是在臉上一劃就恢復了平靜,可這一切全落到了忍冬的眼中。
“夜雨聞鈴腸斷。,到此躊躇不能去?!边@位老人高聲頌著。
老太太慢慢的站了起來,盯著他看,然后波瀾不驚的坐了下來。告訴蔣管家安排他暫時在園子里住下來。
忍冬看到老太太的臉上露出無限的恨意,想這人必是她認識的,要么以老太太的心性這人是敵是友都分不清,不會就這樣把他留在庭中。
“她是老爺的故交,現在能這樣的送來,必是老無所依,咱們庭中不差一張嘴吃飯,先住在庭子里吧,等過幾天我會讓蔣管家把他送到莊子去,你去忙別的吧?”忍冬聽老太太這樣講,便向內室走去??墒撬牭搅撕竺娌璞昧λさ搅说厣系穆曇簦缓笫抢咸囊宦曢L嘆。
剛走進內室,還沒等忍冬開口問十春,她就拉過忍冬,低聲說到:“姨太太,他是元叔,是那個幫我找到三姨太,四姨太并把她們送回來的元叔。”
“什么?是他?他為什么把自己也裝到箱子里送到這兒?”忍冬心里充滿了疑問。
“我覺得咱們應該去謝謝他。”忍冬對十春說。
“姨太太,還是晚些時候去吧?元叔剛住進來,這樣別人會以為他和咱們是一伙的,就如你所說,不知道是敵是友,萬一以后有什么事呢?”十春小心的說。
“好?!眱扇苏f著話,三爺急急的走了進來。
“丫頭,我回來了。”
“三爺,老太太昨天剛說完你,看來真的不能在人后說人,這不今個就回來了?!比潭嬷∽爝赀甑男χ?,三爺一把拉過她又用手捏著她的耳垂寵愛的說:“敢在背后說你相公的壞話?”
“我哪敢說你壞話呀?老太太現在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我要是說你壞話,老太太會不高興的,我哪有那么笨。”十春看著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旁若無人的樣子,知趣的退了出去。
“庭中又送回一個箱子,不過這次里面裝的人是咱們不認識的。”忍冬看十春走了出去便推開三爺的手拉著他走到床邊坐下,在他耳邊低聲的說著。
“是么?這個我真不知道,我回庭就去先給娘立安,可是子春說娘睡了,我就拐這來了。是個什么樣的人?”
“挺精神的老頭,不過我覺得以老太太的心性應該是認識至少是知道的,要不現在咱庭中正是多事之秋,她不會讓一個不認不識的人留在庭中?!比潭芍拇笱劬θ粲兴嫉恼f。
“是啊?!比隣斠渤聊?。
“還有,三爺,老太太的意思是必須除了太太,我已經求過情了,可是沒說通?!?
“老太太到底是為什么這么恨太太,這么多年來,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而且又是丕杰的娘,如果丕杰長大了,知道事情的始末會難過的。”三爺為難的說。
“三爺,有件事老太太不讓我和你講,可是我認為你應該知道,我和太太生產那日,我生的是丕杰,她生的是蘿兒,她把孩子換了過來,然后別的事你是知道的,所以老太太才決定不能留她了?!比潭]有對三爺說實話。因為現在以她所處的位置還是很尷尬的,如果生的是男孩,也許會抹去她的出身,讓她坐上太太之位。
“你說什么?丕杰是我們的孩子?丫頭,這么多年來,她對我還是真心實意的,又生下了孩子,我還是多少有些不舍的,她也重來沒有做過傷害庭里利益的事,她之所以這么做,不過是想保住她正妻之位,做的是過分了些,她有這樣的心計,是我沒想到的?!比隣斢悬c不能接受的樣子,說完了半天沒有言語,傻傻的坐著。
二人各自想著各自所想,十春在外面叫道:“三爺,順姨太太,大爺來了,請你們過去?!?
兩人回過神來,一起去了中廳。自從丕文回來后,大爺安心了許多,臉色不象先前般鐵青。
“三弟,我想接丕文回去?!贝鬆斦嫒胝}。還沒等三爺答話,老太太走了出來。
“老大,再讓他在這玩一段時間吧,過完年了,我們會想辦法讓他回你們府,而且你最好多走動走動,別讓丕文對你太生了?!崩咸隽藳Q定。
“今天,廳中全是家人,我還有一事和你們商量一下。正好丕文記不起來什么了,你們能不能說我就是他的父親,我是不能失去他的,除非我死了。”大爺的口氣一半是商量,一半是命令,但也夾雜著哀求,緊張無奈的心情讓他交織著雙手來回的互握。
“這..”三爺語塞。只是回頭看著老太太。
“三弟,你已經的了孩子,二弟也去了十多年了,我膝下無子,弟弟的孩子過繼也是正常的,這并不是難事,而且,我保證給他我能給予的一切,還保證永不涉足親王之位?!贝鬆斏钆滤麄儼言挾滤?,直直的看著三爺,先把條件甩了出來。
“家和萬事興,我同意,找個好日子將宗碟更了吧?!崩咸犞f的話,覺得兒子確實可憐,而且把丕文真心的當成了自己的兒子,雖然是她和老爺正經的孫子,但是丕杰也是啊。大爺聽完了這句話也不等三爺表態竟然跪下來磕了三個頭:“謝母親,我說到做到,如果違背誓言,愿天譴地罰,我過完了年會來接他?!边@話說完起身坐在椅子上,眼中已經激動的流出了淚,一臉的幸福滿意。
“吃完了飯再走吧。”老太太看著可憐的兒子,心生憐憫。
“好,其實我也很想三弟的孩子?!贝鬆敯残牡恼f到,語氣沒有了先前的緊張。
阮庭的夜晚是安靜的,云淡風清,一輪彎月懶懶的在云間忽隱忽現。
這位早上進府的老人并沒有睡去,而是靜靜的閉眼跪坐在竹床上。
“吱!”木制的門被輕輕的推開,聲音驚動了他。
“你來了?”這位老人的臉上有著說不出的疲憊,仿佛一直在跪坐著等待。可是有誰知道,他等待的是他的一生。
“狀元…”苦澀的聲音在屋子中響起。
“你還記得老夫?”他睜開了眼睛看著這個四十多年未曾見面,卻日日在心里想念的人,神思恍惚。歲月當真是無情的,她已變成和自己一樣的鶴首老人了。
“你怎么來了?”老太太坐了下來,想著那些過往,彈琴、撲蝶、戲水、對詩、打鬧…不禁內心如無數蛇蝎在撕咬。這回憶并不是愉悅的,而是痛苦不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