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馴馬
- 鸞鳳有寵
- 陽陽寶
- 3093字
- 2020-10-23 19:42:29
傍晚前,華伶便讓傅好帶她去馬廄,馬廄在整個府邸的東北角,呈口字形,由大小不一的彩石壘成,靠外一側安裝馬槽,一位小馬夫正插著新鮮草料補充馬槽,劉濬有五匹自己使用的馬,均是膘肥肌腱,神采駿逸的棕紅馬,靠西邊有專門一個馬廄,住的是今早華伶見過的汗血寶馬,它渾身金黃,與對面的五匹相比更高大矯健,似乎不適應這窄小的住宿環境,它正昂首嘶鼻,焦躁中鬃毛飛舞,鼻孔忽閃忽閃地睜大,眼睛四處轉動,四只腿細瘦卻十分有力地踏地,發出的聲響很大,一時引得對面五匹馬兒受驚般地嘶叫,整個馬廄過年一樣十分熱鬧,小馬夫一邊擦汗一邊忙來忙去,安排草料,灌水槽,只望他們被吃食吸引住,聲音小一些,別吵到柘瑯院的大公子。
可惜并沒有什么成效,華伶看左右無人,便快走幾步過去,小馬夫看見她,速速行禮,也顧不全禮節,華伶看他急出一頭汗,又是個少年模樣,不禁問道:“你是新來的馬夫嗎?馬兒受驚,一味填補草料可不管用?!?
那少年被她問的一噎,磕磕巴巴地“我……我……”了半天,雙眼忽閃忽閃,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傅好見這人閃爍其詞、十分可疑,便直接問道:“你不是府里的人?!”
小馬夫趕緊跪下,不住磕頭:“兩位大小姐對不起,放了我一條生路吧,我確實不是府里的人,也沒有養過馬,全因為這里的馬夫是我的長兄,今日嫂子產子,方才我送信過來,長兄急的要去照顧,讓我暫且看顧馬廄,他說喂喂草料就可以了,誰知這幾匹馬忽然鬧起來,我……我正不知如何是好……還請兩位大小姐不要怪罪,也不要開罪我大哥……求求你們了……”
傅好卻格外火大:“守好本職工作是進府之前明確規定好的,何況今日大小姐、大公子都要來馬廄,你們如此粗心大意,要是管不住馬兒,馬兒出來傷了人,我看他如何交代!”
小馬夫嚇得瑟瑟發抖不敢說話,那邊馬兒暴躁的聲音幾乎蓋住傅好說話的聲音,華伶急中生智,拉住傅好道:“現在不是追究誰對誰錯的時候,讓我來試試安撫這幾匹馬,我若成功了,這次算他與他長兄命大,我若失敗了,該怎么罰,就怎么罰吧!”
傅好不同意:“小姐要怎么做?馬兒受驚翻臉不認人的,小姐要是受傷……”
華伶朝她“噓”了一聲:“我在外它在里,它如何能傷到我?”
華伶環顧四周,找到一個鐵楸,還有一個廢棄裝草料的銅鍋,華伶將銅鍋反過來扔到地上,雙手抓住鐵楸高高舉起來,然后像劈柴一樣“咣”地砸下去,這聲音尖銳,音浪巨大,傅好與小馬夫都不禁捂住耳朵。
華伶將鐵楸扔到一邊,環顧四周,馬兒們都格外地安靜,只用雙眼盯著她,不再嘶鳴,竟像是嚇飛了魂兒。
華伶看向那匹汗血寶馬,知道它從大宛來,是馬中的戰士,自有為王的氣勢,只要將它安撫,旁邊那五匹棕紅馬自然不敢嘶叫。
華伶朝汗血寶馬一邊揮手一邊大喊,那馬兒不禁往后退了兩步,雖然心情憤懣,卻不敢再肆意嘶鳴,華伶快走到它面前,順手從一側的草料中抓了一把麥草,她降低了聲音,揮動麥草靠近它,嘴里念念有詞地安撫,“馬兒乖,馬兒不叫,安心吃麥草……”
她身量小,言語和緩,手中帶著吃食,很快就走到馬槽前,傅好想出聲叫她離遠些,華伶回頭朝她笑瞇瞇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可眼角一瞥,卻瞥見劉濬如看客一般雙手叉腰,氣勢傲人地站在傅好身后,他一聲不吭,恐怕傅好都沒有注意他何時來的。
華伶一瞬間僵住,心知此時行禮難免讓馬兒覺得她行為古怪,具有危險性,導致再次掙扎,于是裝作沒看見劉濬的樣子,回過頭繼續笑瞇瞇的:“馬兒乖乖,吃飽了送你回家好不好?”
她朝它揮了揮麥草,又離近些揮了揮,那汗血寶馬終于不再往后倒退,而是試探性地看看她,又看看麥草,然后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伸長脖子,伸長了嘴,用嘴尖的門牙叼住華伶手中的麥草,揪過去“嘎吱嘎吱”咀嚼起來。
鬧騰半天的馬,甫一吃起來,就停不下來,看見華伶手中空空的,就失落起來,朝她搖頭,鼻子里“噗噗”出氣。
華伶又去抓了一把麥草給它,這次她站在離馬槽一塊磚的距離處,馬兒著急地將頭伸出來夠她手里的麥草,它吃得香,華伶便慢慢將手放在它的頭上,輕輕撫摸,馬兒也不躲,完全接納了華伶的存在,也熟悉了她身上的味道,更喜歡她喂給自己吃的麥草。
身后傳來傅好問安的聲音,華伶拍干凈手上的草籽,轉身往回走,走到劉濬面前俯身問安:“給大公子請安,方才……”
“我不知你還有馴馬的本事?”
劉濬雙手交叉疊在胸前,一雙明亮如許的黑眸里帶著幾分趣味:“是天生對這些牲畜多憐愛,還是后天自己下功夫鉆研過?”
華伶盯著他藍袍上的束帶,還有那一閃一閃的乳玉,輕聲道:“兒時在外玩耍,遇到了幾條瘋狗,咬傷了伙伴,又狂吠不止,我便找東西敲擊出聲音,將瘋狗嚇跑?!?
劉濬沉吟著“嗯”了一聲,打趣她:“我這京中第一匹汗血寶馬,就被你用嚇瘋狗的本事嚇成了小白兔,豈不是毀壞了它的名聲?”
“大公子并不擔心它的名聲。”
“此話怎講?”
他語調一挑高,落泉一般低沉的聲音顯得格外誘人。
華伶泰然自若地回答道:“方才公子將它與尋常馬兒一起喚作牲畜?!?
“他不是牲畜?難不成還因血統珍貴喚作神仙?”
劉濬致力于與她拌嘴逗樂,與昨日的清冷不同的是,今日的他格外神采奕奕。
“它是個寶貝兒,乖乖的大寶貝兒,有心憐它的人方是伯樂,殿下若不愛它,不如將它放跪原野,馬兒失去自由,便如猛虎失去尖牙,毫無用武之地,最終會抑郁而終。”
華伶說罷,劉濬沉默了一會,不再與她說話,而是負手往汗血寶馬的方向走了兩步,傅好私底下扯了扯華伶的袖子,甚擔心她會因此惹怒劉濬。
那汗血寶馬見劉濬走近,又暴躁地往后退,劉濬及時止步。
“寶貝兒,是個好名字。”
他應承下來:“草場,我也不是沒有。”
華伶轉而俯身道:“公子有公子的思量,小女說話放肆,不該左右公子的判斷。”
劉濬的手背在身后,忽而攥成拳,他的手比臉上的皮膚略黑一些,那匹大宛良駒又要折騰起來,只見劉濬伸出手比劃了一個禁止的手勢,那馬兒立時不敢鬧,竟像是呆站在原地,任他又往前走了兩步,乖的像只兔子。
劉濬平日大約經常騎馬,他的出現讓那五匹棕紅馬高興地直叫,甚至忘卻大宛馬王還待在一邊。劉濬比華伶猜想中的更接地氣,也更多地將馬術應用在生活中,大靖尚文,難得他獨有心思愛馬,華伶心知自己大錯特錯,放眼大靖的權貴,再找不出第二個能比劉濬更懂馬的皇室后裔。
只是他與華伶不同的是,他知道卻不說,讓別人以為他什么都不懂。
“說話放肆是真,不過你在我的府邸,如何放縱天性都由我來替你兜底,日后有機會出去,莫要太過鋒芒,大靖有多大,你根本不知道。”
他的話如上陣前的番號,讓她的心跟著一抖,又瞬間變暖:“是,謹遵公子教誨?!?
“這馬今后由你料理,就算是她……”劉濬瞥了一眼傅好:“也不能去碰?!?
華伶大驚:“公子不可,想古時漢帝為了它不惜拿金馬相換,發起戰役以命奪取,可見汗血寶馬稀少珍貴,小女不懂馬,三腳貓的功夫不敢拿上臺面,若將它埋汰了,該如何交代?公子再三思?!?
劉濬擺擺手,藍袍上金繡的三足龍反射耀眼的陽光,一瞬間的璀璨讓她瞇住了雙眼,不敢直視。
劉濬的氣度若說像,該更像是天子一些,連父親站在他面前,都無法生出那樣特殊的天生高貴。
“你我在此處,都是外行人,真正懂馬的也并非馴馬師,而是馬兒自己,我給你時間,你若不答應,便是你太過疲懶,出了馬廄往西,那有一座述卷閣,閣中三樓第七排的最上層,有關于大宛良駒的古卷典籍,你都可查閱研究,實在不成,待劉瓖來了,你親自問他好了。”
說罷,劉濬沉思片刻,兀自點頭道:“今日召你來本意是為了送馬,還有一件小事,在南下前的這一陣子,望你勤勉學會馬術,將來好有用武之地。”
“是?!?
華伶隱隱激動,又隱隱為自己擔憂,惜字如金的劉濬今日與她說了這些話,定感覺累了吧,只見他瞥了自己一眼,轉身朝外走去,隱在一旁的盛郎和依舊身著竹葉青素衣的暇月緊緊跟隨劉濬而去。
華伶遠望著他高大的身影,心中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