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薇心里著急見到綿愷,也顧不上讓人扶她,一個人提了個羊角風燈,便風風火火的往后頭去了。等她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麗景軒時,一見著門上一個一個被風吹的滴溜溜直打轉(zhuǎn)兒的大紅紗燈,那么喜慶艷麗的紅,沒來由的就刺痛了她的眼睛。
“如今這年都過完了,還掛著那勞什子做什么!還不趕緊找人換下來!”
紅苓剛追上來,便聽到了婉薇這樣的指示,嘴上趕忙附和著應允了下來,她最近新學了兩句詩,今見了婉薇的情形,莫名的就記了起來:‘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想來便是眼下這種情形了!
正想著,卻見婉薇已是打簾進了麗景軒,她也不敢再做他想,忙支使了人去換那燈籠,自己也忙跟了進去。
也說這三阿哥結(jié)實,頭上挨了這么一下子,先頭還哭的淚人兒似的,也不過眨眼的功夫,卻又像只小猴子似的活蹦亂跳起來。此刻他正拿著一套銀閃閃的九連環(huán),偎在被窩里頭玩的興起。一見婉薇來了,嘴里頭額娘額娘叫的親熱,可那眼睛卻是怎么樣也不肯從那九連環(huán)上移開。
茗香給婉薇把凳子拿到綿愷的床邊放好,方才扶婉薇過去坐下,“娘娘放心吧,太醫(yī)剛?cè)ィ⒏珙~頭上的傷口也已經(jīng)用白芨粉和三七粉敷過了!太醫(yī)絮絮的說了好多這藥的好處,奴婢嘴笨也學不來,只記得他們說這是收斂止血,消腫生肌的好東西呢!”
婉薇敷衍的點點頭,便揮手讓她們都下去了??粗d愷包的厚重的額頭上,猶是滲出星星點點的殷紅,心里便又開始難受起來。
“還疼么?”婉薇探手小心翼翼的觸碰著綿愷的額頭,湖藍色緞袖迎春花的袖緣,在燈光映襯下愈發(fā)顯得她那雙柔荑泛著些不真實的蒼白。
“不疼了,額娘!兒子不疼了!”
綿愷見婉薇落淚,忙的把手中的九連環(huán)丟下,伸出肉嘟嘟的小手,笨拙無比的給婉薇擦起了眼淚。這樣一來,更叫婉薇心疼不已,那眼淚越發(fā)止不住了。
“真的不疼,額娘!”綿愷睜大了烏溜溜的大眼睛,他的眼睛清澈的堪比一汪清泉,讓人一眼便可看穿所有心思,“是春壽教給兒子喊疼的,說是只要兒子喊疼喊的好,皇阿瑪肯定心疼,只要皇阿瑪心疼兒子,以后就沒人敢害兒子了!”
春壽!
婉薇登時止了淚,腦海中頓時浮現(xiàn)出一張清秀斯文的臉來。那人原是在花房當差的,因偶然的機會調(diào)來了儲秀宮里做事,又因他讀過書,婉薇便叫他去了綿愷身邊伺候,讓他陪著綿愷粗略認一些字,日后上了書房好不至于那么吃力。
原本以為他是個木訥的書呆子,現(xiàn)在看來倒也有些頭腦,不是個讀死書的!
“春壽的法子再靈驗,可也只許用這一次,用多了便成了狼來了的孩子,再沒人信的!知道了么?”
婉薇讓綿愷躺好,又細心的給他揶好了被角。僅是這樣簡單的動作,卻已令婉薇很是覺得窩心和滿足。天家富貴看似鮮花著錦,實則連這最為普通的母子天倫都不得享,所有的榮寵恩榮,不過是一場看的到摸不著的鏡花水月罷了。
“額娘!”綿愷猶是不肯睡去,眼睛忽閃忽閃的,長長的睫毛像是兩只蝴蝶在花間翩翩起舞,不肯停歇,“兒子新學了一篇文章,額娘可要看么?”
聽著小兒的試探,婉薇甚是覺的可笑,猛然想起自己幼時學了什么新鮮玩樣兒,似乎也是這般猴急的現(xiàn)寶的。
“既然你都準備好了,那額娘自然是要看的!”婉薇的但是尚未出口,綿愷便已從枕下摸出一張花箋來遞給了婉薇。
婉薇有些哭笑不得,只是話已經(jīng)說了,也只得將那花箋展開來看,上頭的字跡雖猶顯生澀,卻也不失工整。洋洋灑灑大半篇,寫的竟是蘇軾的《黠鼠賦》!
“字寫的尚可,只不知道這文辭里的深意,你可都省的么?”
婉薇將花箋重新折起,自然不信還未滿七歲的綿愷,能記下這樣晦澀難懂的文章!誰知,她竟又一次錯了!
“春壽說,兒子只消記住這篇文章中的一句話,日后做人時時想著、警醒著,便可成就大事業(yè)了!”綿愷瞅瞅婉薇的神色,得意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方才繼續(xù)說道:“這句話便是‘不一于汝,而二于物,故一鼠之嚙而為之變也’!”
這意外之喜來的太過意外,以至于婉薇除了驚訝,竟忘記了歡喜。她猶不死心,便仍強笑著問道:“那你眼中的大事業(yè),究竟是什么呢?”
綿愷的眸子里像是有焰火盛開,不自覺的就放出光來,絢爛過后,卻只剩了滿滿的篤定,“兒子想像皇阿瑪一樣,做個開明君主!”
“這樣的話以后不準再說!”婉薇忙不迭的去堵了他的嘴,身上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來。春壽的擅作主張令她感到齒冷,她不知道如今在她和綿愷的周圍,究竟還有多少人和春壽一樣,存了這樣不應該有的念頭!
綿愷見她神情嚴肅,也不敢再多說一句,便乖巧的點了點頭。婉薇見此,方才重新?lián)Q上了笑臉,給他蓋好棉被,哄他入睡。小兒心思單純,加上有傷在身,不多久便已進入了夢鄉(xiāng)。
可看著漸漸睡熟的綿愷,婉薇愈發(fā)不安起來!她落在綿愷臉上的目光逐漸變得迷離,思緒飄飄悠悠的,竟叫她想起了一個故人來。
三年前
還記得,嘉慶二年的春天來的格外的晚,已是二月時節(jié),卻仍是讓人覺的冷得很。那時太上皇還仍健在,作為新皇的颙琰和他的一眾妃嬪們,都在太上皇的光芒之下,隱忍而又壓抑的活著。只不過相較于其他人,婉薇卻要好過很多。她有著先天的優(yōu)勢,因著阿瑪戰(zhàn)死沙場,是大清朝的功臣,所以這原本的不幸,也成就了太上皇對婉薇的重視和疼愛。再加上她又生下了綿愷,是以她的資歷雖然還淺,可卻仍然毫無懸念的成為了僅次于皇后的唯一一位貴妃。
而今,又逢皇后病勢愈演愈烈之時,所以宮里頭不知從何處開始傳起了這樣的閑話:若皇后故去,和貴妃,將是繼后的唯一人選?;蛟S是無意,也或許是有心,如今都已無從考證??傊@話確實傳到了不該去的地方————景仁宮皇后的耳朵里。
那日午后,婉薇正欲前往阿哥所探視綿愷,只是還未出門,卻被景仁宮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汪德祿給攔了下來。婉薇不禁有些詫異,皇后是個難得寬厚的人,難不成竟為了這等捕風捉影的小事,便要大興問罪之師?疑惑歸疑惑,皇后的召見怎能違逆,縱然真的是場鴻門宴,說不得也得去闖一闖了。
“皇后娘娘懿旨,因有要事相商,是以只能是和貴妃一人前往!”汪德祿的拂塵攔在婉薇與紅苓之間,一張胖臉不陰不陽的冷笑著。
“公公這話可有意思了,難道我們貴妃娘娘出門,就不用人來服侍了么?”紅苓嘴快,連婉薇都來不及阻攔,這話便已沖口而出了。原以為汪德祿會惱,哪知他卻仍是那副不陰不陽的樣子,嘴里頭還是那般不緊不慢的頂了回來:“這是皇后娘娘的旨意,咱們也只是個辦差的,還請和貴妃見諒。”
紅苓還欲再說,婉薇趕忙擺手將她嘴里的話攔了下來,“什么了不得的,我去皇后娘娘那里,自然有更好的人來服侍我!晚上皇上說了要來,爐子上還坐著湯呢,你便留在這里看著火吧!”說罷,便向汪德祿嫣然一笑,“汪公公,咱們走吧!”
這話一來暗示紅苓留個心眼,以備不時之需;二來也是告誡汪德祿,這儲秀宮的主子,可不是他們能夠輕易冒犯的。汪德祿浸淫宮中多年,婉薇的言外之意自然逃不過他的耳朵。他也知道皇后此次回天乏力,今見婉薇并不是一個可以輕易擺布的人,也就不敢再太過造次。因此,便重新?lián)Q過了另一副略顯諂媚的笑臉,‘嗻’了一聲,才跟在早已率先出門而去的婉薇身后去了。
一路轎輦行的飛快,大概一刻鐘不到的樣子,便已到了景仁宮。汪德祿上前將婉薇扶下暖轎,適時在她耳邊提醒道:“和貴妃無須擔憂,只是敘話!”說罷便又恢復了先前那副不陰不陽的樣子,婉薇心中暗罵這人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之快,口中卻仍言不由衷的道了謝,臉上也仍保持著得當?shù)男θ荨?
她二人一前一后進了景仁門,哪知一進門,便見迎面漢白玉石影壁的壁座一側(cè),原本威風凜凜的一尊蹲獸,竟然少了半拉腦袋!
“這是何故?怎的也不叫內(nèi)務(wù)府來修繕一下!”婉薇不解,縱然是病中,可堂堂一國皇后,實不至落魄如此!
“貴妃說笑了,眼下這個樣子,哪里還敢聲張出去!”汪德祿苦笑,又道:“皇后娘娘病的不是時候,如今也只能是有一日挨一日了!”
被他感染,婉薇的情緒也變得低迷,不由也跟著嘆了口氣。太上皇如今老了,最厭煩這些生老病死的事,現(xiàn)在皇后剛開春就病倒了,可不就觸了他的霉頭么!
“也罷!只瞞著皇后娘娘,別再讓她為此事傷心吧!”
噯!汪德祿又是一口長氣,只往院子里頭指去,“如何瞞得住!您瞧瞧那棵梧桐樹,都說鳳棲梧桐,這征兆豈不是太過明顯了些。”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果然院子里一棵水桶粗的梧桐樹,已然已經(jīng)枯死了!先前還覺得皇后的病無礙,直到此時,婉薇方才有了新的認識。
隨汪德祿進到內(nèi)殿,卻見皇后半躺在床上,正就著侍女的手吃著藥。婉薇打眼一瞧,她的臉色果然不好,青白之中又透著一股黑氣,整個人都死氣沉沉的,毫無活力。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禮不可廢,婉薇敬重她素日為人,此時見她這般光景,反而又比從前更加多了幾分憐憫之心。
“哪里還有萬福金安,不過拖著這副破身子,等著燈盡油枯的那一日罷了!”
“娘娘千萬放寬心,莫要再說這樣不利于養(yǎng)病的話了!”
此時皇后吃力的推開了侍女的手,并示意讓她退下。婉薇見狀,便忙上前拿起一旁清水和漱盂,上前伺候她漱了口。
“你們都下去吧!本宮有話要跟和貴妃密談,沒本宮的命令,不得進!”
不過區(qū)區(qū)幾句話,皇后卻是說的氣喘吁吁的,她的胸口急速的上下浮動著,臉也因為氣悶而出現(xiàn)了些許的紅暈。
婉薇見她執(zhí)意讓人退下,也不敢犟,只得親自服侍她睡下,又是給她理著胸口以順氣,又是掐她的合谷穴,絲毫不敢懈怠。
半晌,皇后終于平復了下來,此刻她的眼中已含了幾分笑意,“生受你了,和貴妃!”
“皇后哪里話來,服侍您本是臣妾的職責,何來生受之說?!?
“不怪皇阿瑪格外偏袒你,你也確實是與眾不同!”
“一時的僥幸罷了!”婉薇不欲在此間多費口舌,見她遲遲不肯提起正事,只得先行開口相詢:“皇后娘娘精神不濟,實在不敢叨擾過久,不知娘娘此番召見,究竟所為何事?”
皇后勉強撐起笑臉,輕嗽了兩聲才道:“這里藥氣太濃,知道你坐不住,我也實在沒有精神再繞彎子,咱們不妨開門見山的直說吧!”皇后又是緩了緩氣息,方才吃力的從枕畔里側(cè)拿出一只錦盒來,口氣里有幾分慫恿:“打開看看!”
婉薇一臉疑惑,根本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不過礙于面子,她還是乖乖的接過錦盒打了開來,只是內(nèi)里一塊疊的整整齊齊的嶄新雪緞,卻叫她當場就傻了眼。
“看和貴妃的樣子,想必已經(jīng)想起些什么了吧!”看著婉薇目瞪口呆,皇后似乎很滿意于她的反應。不過很快婉薇便已鎮(zhèn)靜下來,只是藏在那潔白雪緞之下的手卻不聽使喚的微顫著,像是一只正欲破繭而出的幼蝶,蠢蠢欲動。依然,這一切也逃不過皇后的眼睛?;屎髮Υ烁菨M意,臉上不知何時起卻是掛上了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臣妾捫心自問,從前并未行過對皇后不敬之事,如今也無半分不軌之心,皇后今日這般,臣妾實不知,究竟是所為何事!”婉薇心里發(fā)虛,嘴上卻仍不敢落了下風,對眼下之事,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和貴妃無需擔心,我若要害你,必不得等到今日!今日之所以舊事重提,也不過是有所托付,想以此來增加成算罷了!”
婉薇也以為然,她既有此物,若是心有歹意,恐怕也不會等到今天才有所作為!只是,想著自己的小辮子正從別人手心里握著,婉薇的心里卻仍是不敢有所懈怠。
“皇后娘娘真是愛說笑!您是皇后,翻手為云、覆手為雨,臣妾這樣的小角色實在不值一提!”婉薇做一個翻轉(zhuǎn)手掌的動作,依次將手心和手背示于皇后,她心里也在盤算著皇后的話,究竟有幾分可信。最終,她還是決定將計就計,畢竟她如今在病中,若是真有變故,那也絕不讓她討去什么便宜!“不過既然娘娘說了有所交代,那不妨先說出來聽一聽,若是臣妾力所能及的,必不推脫便是?!?
“妹妹果然是個爽快人,與我一樣,都不喜歡拖泥帶水!”皇后目光從婉薇身上移到帳頂,然后竟將一雙眼睛闔了起來。婉薇覺察出她話中一絲委婉的奉承,心中陡然明白,何止單單自己怕出變故,原來皇后也是不想把事情搞成僵局的。還未等婉薇的思緒飄出更遠,卻聽皇后話鋒一轉(zhuǎn):“妹妹可知道,這宮中的人,一生都搶在前頭去做的事是什么嗎?”
婉薇沉目略加思索,心中所得唯有四個字----爭名逐利??伤齾s并不將這答案說出來,她知道皇后這是在拋磚引玉,接下來,恐怕很快便能得知,皇后的葫蘆里,究竟在賣什么藥了。
果然!
“是防患于未然!宮里的水有多深,誰都不知道,所以不管前朝還是后宮,臣子還是妃子,遇事總是喜歡防患于未然,然后便能一勞永逸?!?
“宮廷之中波譎云詭,瞬息萬變的情形實在太多,何來一勞永逸?不過自欺欺人罷了!”婉薇啪一聲將錦盒合起,將那刺目的白色掩于其內(nèi),再不想看一眼。
“妹妹這話是了!”皇后的眼睛緩緩睜開,重新將目光投向了婉薇,“所以向來本宮做事,才喜歡多一重保障!”
婉薇一笑,錯過她似有深意的目光望向別處,冷冷的道了一句,“既如此,臣妾愿聞其詳!”
“本宮自知時日無多,所以今日請你來,只為托付你一件事情?!被屎舐宰龀烈?,見婉薇并未再多做言語,便繼續(xù)道:“本宮想請你立一個誓言,那便是,來日一定鼎力相助綿寧登基!”
婉薇猛然回過頭來,動作幅度太大,以至于頭上的步搖流蘇都打在了臉上。她早就知道若皇后真的去了,這鳳座十成十會由自己來坐??蛇@又如何,后宮歷來不得干政,更遑論儲位立嗣之事了。難不成她是怕自己一旦成了皇后,會借機推綿愷上位?
“你如今已是貴妃,看太上皇對你的喜歡,來日若本宮沒了,這皇后的寶座,一定會是你坐!而你自己又有兒子,所以本宮才不得不防!”
“所以娘娘才處心積慮找來了這個,為的就是要逼臣妾就范?”
婉薇手扶在錦盒之上,此時才真的有些惱了,她最討厭被曲解,而現(xiàn)在,皇后則正在很嚴重的曲解了她。
人的生命在種種挫折打擊面前顯得太過脆弱,她從來都覺得人生苦短,最應該過那種‘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的生活,而不是一輩子困在這樣的金絲牢籠里。那看似高高在上的權(quán)利,如果非要用自由來換,那么就太不值得了。更重要的是,旁人也許不知,可她卻是最清楚那樣的祥和璀璨背后,究竟藏著什么樣的污濁毒瘴。
這樣的人生,有她一個來承受也便是了,她不希望、更不允許,綿愷的將來也是這樣的不堪!
絕不!
皇后將她隱忍的怒意看在眼里,心中卻漸漸松泛下來,看她的反應,似乎真是無意于儲位的。只是她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她不能讓任何可能的意外毀了綿寧的未來,即便她無意,誰能保證她身邊的人都無意呢?
“逼你就范這話就嚴重了些!”皇后暗自思忖片刻,忽的笑了:“倒不如說等價交換!你用一個誓言,換取一個丑聞的終止和一個高高在上的地位,怎么算,這樁買賣都是本宮虧了!”
婉薇氣極反笑,她重新對上皇后的目光,毫不掩飾此刻目光之中的厭惡,“皇后不知道時過境遷之后事過境遷么?漫不說你將此事抖出來會不會讓太上皇相信,即便臣妾因此從此冷落深宮,那也只會讓二阿哥以后多一些敵人而已,不知這筆帳,皇后有沒有算過呢?”
此時二人之間的談話并未有一人占得上風,只是世事如棋局局新,皇后畢竟年長一些,她的閱歷必定不會讓婉薇討得便宜,而事實證明也確實如此。
“本宮若是你,便不會這么沖動!你眼中心里只有一個太上皇,殊不知真正坐天下的,卻是咱們皇上!若此事曝光,你眼下也許無虞,可來日皇上掌權(quán)了,試問他會放過你么?”婉薇沉默,此時的她縱然再有辯才,卻也無言以對。見她面上有了兩分懼意,皇后方才繼續(xù)趁熱打鐵的說了下去,“他不會放過你,也不會放過他,甚至連你口中那些可能與綿寧對立的敵人,還有三阿哥,他一概都不會放過!一個褻瀆他的感情,一個覬覦他的女人,你們的下場,不用我說,你自然也能想象的到!”
婉薇體內(nèi)支撐著她的那股氣突然散了,她開始慌了,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慌亂,仿佛天地崩于眼前,而此時,這世上卻只剩了她一人。
“本宮只要你一個誓言,你可以全當是成全一個行將就木的人,從此高枕無憂,何樂不為!”
“為什么是我!”
皇后被婉薇的問題問得一愣,她忽然又笑了,只是這次她的笑容里,卻滿是無奈與苦澀,口氣中也極盡嘲諷之能,“只因為你的路早被注定了,你,躲無可躲!”
這次對話過后,第二日皇后的病情突然驟然惡化,眾太醫(yī)醫(yī)治無效,傾刻間便撒手人寰。聞此消息,婉薇除了驚詫,更多的卻是佩服。
她果然是個不會拖泥帶水的人,這么快就履行了她的承諾,皇后的位置她讓了出來,也如約將一樁多年前的舊事帶進了墳墓。婉薇松泛下來的心中卻滿是感慨,感慨她的大義凜然,更加感慨她的舐犢之情。如此,她的心里從那日起也已有了決斷,只要有她一日,她必不負此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