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jiān)們整齊的腳步聲仿佛出自一人,那樣迤邐而行的隊伍,似乎是來自地獄的使者,帶著滿滿的戾氣,直奔儲秀宮而去。
眼看著儲秀宮已是近在眼前,秀玉支去送信兒的小德子方才趕到阿哥所。彼時三格格正逗弄著一只白色的哈巴狗,只見那狗身上套著一件紡絲軟里的虎套頭,除了臉和爪子,其余都包在衣裳里頭,搖頭擺尾的只跟在三格格身后逛悠,很是討喜。
“說吧,這回又是什么事兒!”三格格叫人將狗抱了下去,方才將小德子叫進來回話。也虧著她是個極有遠見的,早安排了這么一個人放在她額娘身邊,不然就憑諴妃的脾性,恐怕早就無法收場了。
再說這小德子自打被安排在了諴妃身邊,來來回回了這許多次,自然是已對這二位的脾性摸的一清二楚,聽三格格問話,連一絲遲疑也不敢有,連忙跪下回話道:“秀玉姑姑讓奴才來知會格格一聲,說娘娘這會子已經(jīng)趕到儲秀宮去了!”
三格格一聽,剛拿到手里的茶盞便失手跌到了地上,立時便有人探頭進來問怎么了,不過剛露了半個頭,便叫她給罵了出去。
“好好兒的,額娘去儲秀宮做什么?”三格格虎著臉,心里頭疑云密布,“皇阿瑪可是說過,任何人非詔不得探視!難道秀玉是死人么,由得額娘這樣亂來!”
小德子見三格格動了氣,一張原本粉嘟嘟的如花容顏轉(zhuǎn)瞬都被氣成了豬肝色,心里不由啐道‘就你那烈火性子的額娘,可也能聽進別人的話么’,雖是很不服氣,可他口中卻仍是規(guī)規(guī)矩矩給回了話,“秀玉姑姑原也勸了的,只是嘴皮都說薄了,可仍是勸不住娘娘,所以要奴才來知會您快去呢!”
“去!去!去!”三格格臉色鐵青,順手就把一旁擺著的,一組掐絲琺瑯青花三寶給拂到了地上去,可憐那么精致的瓷器不過擺了兩天,轉(zhuǎn)眼就這么稀里糊涂的碎了一地,“事情鬧成這個樣子,我去了又能如何!”說罷她猶是覺得不解氣,也顧不上身前零散的碎瓷片,一個箭步便沖到了小德子跟前兒,連連甩了他幾個大嘴巴,“還不是你們這些黑了心爛了肺的奴才們挑唆的,一應(yīng)吃里扒外的貨色,要你們有什么用!都該發(fā)落了去慎刑司,亂棍打死才是!”
小德子自認(rèn)為已是十萬個小心翼翼了,誰成想還是挨了打,嘴巴里頭咸腥氣重的很,心里頭卻似是吞了黃連一般的苦不堪言。
“奴才皮糙肉厚的,格格仔細傷了手!奴才賤命一條不值什么,可娘娘那里可是十萬火急不等人,格格不如先給娘娘解了圍,事后奴才自然領(lǐng)罰。”
三格格一聽小德子這樣一說,倒是也不好再動手打他,腔子里頭的邪火發(fā)了出來,她那顆靈光的小腦袋這才跟著清醒了過來。
眼下最重要的,卻是得想個什么法子讓皇阿瑪?shù)淖⒁饬Σ灰性陬~娘身上,如此方為上策。這個想法不過在腦海中轉(zhuǎn)了一下,卻聽外頭又有聲音響了起來。細細一聽,竟是不遠處有人在背書,三格格側(cè)頭一看案上的時辰鐘,心里一下便有了著落。
彼時儲秀宮中卻是一派燈火通明,婉薇正于后殿的西配殿里,坐看她們翻箱倒柜把一些積年的舊物件,一件一件的重新翻了起來。
忽地眼前一亮,婉薇便將茗香喚了過來。只見茗香手上捧著一個表著黃綾子的小匣子,不過十來寸大小的樣子。
“前兒個還想不起這東西究竟有沒有賞人,可不今兒個就找著了!”
婉薇感嘆著從茗香手中接過那匣子,自己親手打了開來,茗香也跟著湊近了一看,原來里頭裝著的竟是一個光透艷麗的葫蘆瓶。只見那瓶身上繪著喜鵲、梅花花枝、竹子和太湖石,想來是要取喜上眉梢和節(jié)節(jié)高升的寓意了。
“你可知這瓶好在哪里么?”
婉薇愛不釋手的在瓶身上摩挲著,那觸感,竟像是在觸摸一匹上好的綢緞,極其的滑不溜手。茗香于這方面一竅不通,自是說不出所以然來,只得老實答道:“奴婢不懂這些,只覺得這畫畫的怪好的,顏色好看、也逼真的緊,就這么看著,奴婢只覺的鼻尖香的不得了,連這喜鵲也像就要飛出來一樣的!”
婉薇笑笑,卻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說起這瓶的難得,倒是不得不提琺瑯器了!如今這琺瑯器也分了幾等,分別為掐絲、嵌胎和畫琺瑯,眼前此瓶便屬畫琺瑯一流。而畫琺瑯中又素以玻璃胎為尊,只因它溫度太高了耐不住,可溫度過低了,這花紋顏色卻又呈色不好,是出了名的難燒。是以,此瓶的第一項尊貴之處便是在此了。其二,你們瞧瞧!”
婉薇說著,便將那瓶小心翼翼的拿了起來,誰知這瓶竟是可以上下分離的。撂在一處時便是葫蘆樣的,一旦分開了,卻是上為天球瓶,下位水洗,好不別致!
眾人無不訝異稱贊,婉薇也頗為自得,這也是先帝親賜的,要知道這樣稀罕玲瓏的東西,連朝堂上有功的臣子們也不曾得過呢!
“奴婢們從來沒見過這樣好的東西,今兒個聽娘娘的話,咱們也都跟著受教了!”茗香嘴甜,趕忙領(lǐng)著人福了一福,哪知有個小丫頭子,名叫云京的,卻是不明就里的跳了出來。
“這瓶子好看是好看,可奴婢想著前些日子見三阿哥提的那個鎦金的六角燈籠,也是玻璃做的,那上頭也畫了好些的畫,可比這個要剔透多了!”
一句話說的茗香心驚肉跳的,想去堵云京的嘴巴,卻到底是遲了一步。眾人都為這云京捏了把汗,誰知婉薇卻撲哧一聲笑出了聲來,“雖都是玻璃制的,可那玻璃是原樣來的就原樣用了,這個瓶子卻得先把玻璃化了再吹成瓶子!”稍事頓了頓,婉薇見那云京還是一副呆頭鵝的模樣,搖了搖頭便又嘆道:“也罷!便如豆腐湯和豆腐圓子,原都是豆腐做的,只要你愛吃,這兩樣在你眼里自然都是好的,難道你還能分出個高低來不成!”
“哦!”云京拉長了嗓音應(yīng)了一聲,滿臉欣喜道,“就像奴婢既喜歡茯苓糕,也喜歡芙蓉糕一樣,在奴婢心里這兩樣是一樣都吃不絮的,所以自然是分不出上下高低來的!”
婉薇聽完她的領(lǐng)悟,不由得又笑了起來,“這話雖是大俗話,可也算的是過了!”說著便讓茗香去取金葉子來賞了云京,那丫頭也是一個小船載不了重的樣子,只瞅著那歡天喜地的樣子,倒讓眾人笑了許久。
正是笑鬧間,紅苓卻眉開眼笑的跑了進來。一進門,還未及走到婉薇跟前,便聽她吆喝了起來,“娘娘快去前頭看看吧,好生熱鬧呢!”
婉薇橫她一眼,紅苓立時便收斂了許多,雖仍是笑著,可卻收斂了不少,“瞧瞧你什么樣子!年歲一年大了一年,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如今竟連體面也顧不得了?”
紅苓抬手指著宮門的方向,強強忍了笑意,說道,“奴婢的體面實在算不得什么!只是這么一鬧,想必過了今晚,那位烈火奶奶的面子,倒要丟的滿宮都是了呢!”
婉薇不過一笑,便扶著她的手站了起來,“臉面都是自己掙的,偏偏有人不稀罕,那咱們又何苦替人家藏著掖著!走,咱們也去會一會這烈火奶奶去!”
待走到前殿時,卻見宮門大開,四禧領(lǐng)著桂喜幾個小太監(jiān)擋在門口,并沒放諴妃一干人等進的門來。
“好你個狗奴才,膽敢攔本宮的路,你是有幾個腦袋幾條命,活得不耐煩了么?”諴妃有些氣急敗壞,在她眼里馬上就要塵埃落定的好事,卻要壞在這幾個閹人手里,她豈有不急的道理。
她急四禧可不急,只見四禧仍是那副看上去極為恭敬的樣子,滿臉賠著笑,道:“娘娘如今領(lǐng)了協(xié)理六宮的權(quán),奴才按說不該攔!可皇上那日明明說的是非詔任何人不得見我家主子,且不論娘娘眼下的擅闖之罪,單只這搜宮一條,若沒有皇上的圣旨,奴才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敢放您進來!”說著,四禧領(lǐng)著桂喜等人便跪了下去,“還請娘娘去請皇上的圣旨,到時候再治奴才的罪,奴才自然是沒有不認(rèn)的!”
“你!”諴妃的臉上籠著濃重的陰影,被四禧這一通話噎的氣結(jié),心下一橫,將四禧踹翻在地,便要硬闖,“今兒個這儲秀宮,本宮是搜定了!”
畢竟尊卑有別的規(guī)矩擺在這里,四禧他們也不敢跟她有肢體上的碰觸,眼見就要宮門就要失守,婉薇見時機已到,這才施施然的走了出來。
“宮闈禁地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tǒng)!”婉薇收斂了笑意,待看到諴妃時,才刻意換上一副詫異的面孔迎了上去,“這么晚了,姐姐如何來了?”
四禧見婉薇出來,才領(lǐng)著眾人散開了包圍圈,諴妃越過眾人,幾步走上前來,“本宮如何來,你不知道么?”
看她滿臉的打量之色,婉薇故作不解的指了指天,“姐姐心思如風(fēng)云般變幻莫測,妹妹還真的是猜不到呢!”只是不過須臾,婉薇卻又像想起什么一樣,猛然拍手道:“可是縱火之人已經(jīng)找到了?若真如此,姐姐倒是不必先來儲秀宮,正經(jīng)先去回了皇上才是最要緊的!”
諴妃臉上愈發(fā)的不自在了,卻好在沒有發(fā)作,“如今既然是本宮理事,就不勞妹妹操心了!眼下過來,只是因為上回咱們散了之后,本宮丟了一只翠玉耳墜子!想著妹妹身邊多有能人,且那墜子又是皇上賞的,怕來日皇上問起了不好,所以才趁夜來走一遭。”
這話說的好沒道理,話里話外無不在說婉薇上梁不正下梁歪,若是換了旁人,必定不能忍。只是婉薇不同,這局是她布的,看著諴妃身在局中而不自知,她自然是由著她折騰的。
今晚這事,說大也不大!只是萬事跟皇權(quán)牽扯上了,自然小事也是大事了!所以眼下諴妃不管進沒進儲秀宮的門,這逆旨不遵的罪名她都已經(jīng)背上了,婉薇倒想看看,她該如何全身而退!
“若想搜宮倒也不難,只要姐姐有實打?qū)嵉淖C據(jù),妹妹自然是不攔的!敢問姐姐,證據(jù)何在?”
“證據(jù)便在你的宮里,一搜便知!”
“原來如此!”婉薇一臉的恍然大悟,諴妃會錯了意,還以為婉薇服了軟,正得意的要往里頭去時,婉薇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原來你既沒有圣旨,也沒有證據(jù),那便恕本宮無禮了!”
諴妃沒有防備,被婉薇用力一推,踉踉蹌蹌的后退幾步便要摔倒,幸好秀玉還算伶俐扶住了她。
“你!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諴妃僅存的一點耐心終于耗盡了,她本就有備而來,一聲‘來人啊’喊得更是底氣十足,卻見五六個大力太監(jiān)從后頭走上前來,氣勢十足。
“給本宮制住她們!誰若不服,先賞她幾耳刮子!”
“放肆!本宮是皇貴妃,你們想以下犯上么?”婉薇亦不示弱,也由眾人身后走到了人前來,“諴妃,縱使你有六宮的權(quán)柄,也別得意的忘了尊卑!”
這句話才是真正戳到了諴妃的痛腳,她這一輩子,最不服氣的便是這個,若論先來后到,她才是颙琰的第一個女人!憑什么她們這些后進門的,反而一個個的都越過了她,她不服氣!不服氣!
不知是怎么伸出手的,反正她就是鬼使神差的打了婉薇一個耳光。那一下子用了十成十的力氣,一巴掌過去,婉薇的半邊臉迅速的腫了起來。
“大膽!”
颙琰的出現(xiàn),不僅令諴妃意外,更令婉薇意外,尤其是在看到安常在等人,她的心中突然開始有些煩亂。
“誰給你的膽子,竟敢以下犯上!”颙琰厲聲呵斥著諴妃,諴妃也自知理虧,只沉默著跪了下來。婉薇卻顧不上她,颙琰此等陣仗過來,只怕是出了什么事了!“你,快去阿哥所傳太醫(yī)!”
四禧接旨一溜煙跑開了,婉薇不動聲色的轉(zhuǎn)了個身,只把自己沒挨打的臉對著颙琰,“皇上,夜里寒氣重,您如何來了?”婉薇試探道,只是見一旁的安常在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自己紅腫的臉,她的心里便愈發(fā)煩躁了些。如何太醫(yī)要去阿哥所里請,難不成?婉薇心里一緊,卻不敢再想下去。
“綿愷適才被飛石擲到了頭,現(xiàn)下太醫(yī)都在阿哥所,你!”
沒等颙琰把話說完,婉薇眼前便變得漆黑一片,她只覺身子輕飄飄的飛上了云端,繼而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綿愷,我的綿愷!
再醒來時,颙琰仍是陪在身邊。婉薇睜開眼睛一見是他,心中愈發(fā)覺得不祥,眼淚便似絕了堤的洪水般一發(fā)不可收拾,只是用力的去握住他的手,連說一句話、一個字的力氣也沒有。
颙琰看她一副斷了腸的模樣,猛然竟想起他們早夭的七格格來。那一次她也是這樣的傷心,之后又大病了一場方才回緩過來,這一次若是綿愷有個三長兩短!
颙琰不愿再想下去,心中愈發(fā)對今晚的罪魁禍?zhǔn)缀薜靡а狼旋X起來。
“傳令下去,著慎刑司好好拷打那個狗奴才,看他究竟有無人指使!務(wù)必要他多吃點苦頭,也好給旁人提個醒,看誰還敢肆意妄為!”
“皇上,依嬪妾看,恐怕只拷打他一個不足以震懾人心!”那聲音自人后傳來,只聽得幾聲花盆底扣在地上咚咚的聲響,前頭的人很自覺的便左右分站,讓出了一條路來,原來竟是安常在!“若無禁足一事,想來那班伺候三阿哥的奴才也不至于懈怠如此!連傷害皇子的事情,他們尚且做的出來,來日若要做出更大逆不道的事,卻也不稀罕了!”
“正是呢!”瑩嬪不等安常在把話說完,便強行搶過了話頭去,“永和宮一事至今尚無定論,皇貴妃清白與否嬪妾不敢妄下定論,可若說到追究,自然那班看管平安缸的奴才卻是首當(dāng)其沖,第一個逃不過的!”
颙琰頜首以示贊同,追根朔源再想到這一連串的事情是由諴妃那里起的頭,不由就含了幾分厭惡的看向了諴妃,沉聲問道:“諴妃以為呢?”
颙琰話語之中的壓迫感令諴妃很是有些喘不過氣來,視線一經(jīng)與颙琰的目光相撞,看著那樣冰冷的目光,她的一顆心都跟著涼了半截。如今在她暫理六宮的時候出了這樣的事情,而剛才打人又被抓了現(xiàn)行,此番事發(fā),旁人自然要疑心是她趁著儲秀宮落魄而搞的鬼!
可她的心里何嘗不冤屈的慌呢?只是如今說什么也遲了,誰讓小德子確實是她宮里的奴才!如今被人拿了個正著,就算喊破了喉嚨,這冤屈也是注定洗不掉的了!
“臣妾對奴才管教不善,還請皇上責(zé)罰!”
“諴妃姐姐倒是難得的精明!也是,這管教不善的確要比縱奴行兇罪責(zé)輕多了,一個無心,一個有意,自然不可相提并論!”
董貴人仍是那副看熱鬧不嫌事多的樣子,她這一鬧,倒叫諴妃更是著了惱,只是礙著颙琰在這不好發(fā)作,便只得咬緊了銀牙,皮笑肉不笑的恨聲道:“董貴人這話又是什么意思!先前皇貴妃禁足之事,你說那菩提子的手串丟的湊巧,如今本宮的奴才一時不穩(wěn)行了錯事,你又沖著本宮來了!只是不知道你這般擺布了我們兩個,最后你可能撈到什么好處么!”
那董貴人從來都是個最為乖張的性子,仗著有幾分寵愛,從來都是目空一切,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眼下見颙琰的臉都氣的發(fā)了青,目的既已達到,也不過是對著諴妃淺淺一笑,卻是不肯再多說一句。
諴妃滿口的牙齒咬的咯吱咯吱作響,見她這般不敬自己,愈發(fā)氣的炸了肺!只是眼瞅著颙琰的神色越來越差,卻也只能把肚子里的牢騷又給咽了回去。
那廂婉薇雖說哭的肝腸寸斷,可眾人的話,卻仍是一字不落的全都落在了她的耳朵里。從眼下的情形聽起來,綿愷的傷應(yīng)該沒有大礙。了解到這樣的信息,婉薇心中方才真正的放下心來,不過今晚的圍魏救趙,可是一箭雙雕的好啊!
一想到這樣狠辣狡詐的人,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隱藏在綿愷的左右,就像一只吐著信子的毒蛇,時刻準(zhǔn)備著露出它的毒牙,婉薇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一時又氣又急,方才強灌下去的藥竟被她哇的一聲,又給全吐了出來,人也無力的把頭耷拉在了炕沿邊上。颙琰躲避不及,秋香色的團龍常服上也因此而洇濕了一片。
“朕知道你受委屈了!”颙琰毫不在意衣裳上的污漬,只是憐惜的拍著婉薇的后背,“朕已經(jīng)做主將綿愷從阿哥所移到了你的麗景軒,這些日子便由你來親自照顧他!至于那些不中用的奴才,朕也一并交由你來發(fā)落,這樣可好?”
“臣妾,臣妾謝過皇上!”婉薇掙扎著想要起身,不過剛抬起頭來,卻又不支的跌落在了炕上。
“躺著吧!看起猛了頭暈!”
婉薇由得颙琰將她放平在炕上,又給她揶好了被角,眸子里的他笑意融融,似是春天午間令人暈眩的日頭。婉薇被那笑容晃了眼睛,也是精神不濟,竟不自覺的沉沉睡去。正在這時,卻見紅苓捧了藥碗走進來。
“咦?”瑩嬪眼尖,一見紅苓的托盤上有兩碗藥湯,不由的便蹙著眉頭拿帕子掩了嘴,倒好像那藥已經(jīng)到了她的口里,“什么好東西!還連連煎了兩碗來,便是沒病,也要被這苦藥湯子給苦壞了!”
颙琰亦是不解,看向紅苓的目光,威嚴(yán)之中也瞬間添了一些探究。眾人的視線一下便都轉(zhuǎn)移到了紅苓的身上,紅苓見狀不急不惱,手里捧著托盤施施然的跪了下來。
“這兩碗藥里頭,這青玉碗里盛著的是酸棗仁湯,太醫(yī)說可定心神使人安眠,方中又有甘草,入口也不會過分的苦澀,特意囑咐了奴婢要睡前端給娘娘服用。另外這琉璃盞里盛著的,不過是一杯疏肝醒脾的代茶飲罷了。娘娘原本就有脾胃不和的癥候,前些日子便愈發(fā)的重了,偏生太醫(yī)又進不來,奴婢聽聞用白梅花、玫瑰花、厚樸花、白芍和炙甘草配成方子煎茶可醒脾氣,便從先前剩下的藥里湊了些許給娘娘飲用,倒也見得一點效用。”
“朕只說要你們主子禁足,可沒說不準(zhǔn)你們主子就醫(yī)!可見這些奴才糊涂,竟會錯了朕的旨意!”颙琰眉毛一挑,看著安然睡著的婉薇,心中卻不合時宜的冒出了一些旁的念頭來。邪教連年肆虐不停,敗績累累,眼下朝中良將難求!她的哥哥倒還有些天賦,似乎值得一用。
想到這里,颙琰已是打定了主意,“既是因當(dāng)值太監(jiān)玩忽職守而致看護平安缸不力,致使永和宮走水,那便將那晚當(dāng)值的一干太監(jiān)杖殺,以儆效尤!儲秀宮上下無罪開釋,禁足即刻解除!”
“皇上英明,奴婢謝皇上恩典!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紅苓伏地叩頭不止,口中三呼萬歲聲猶未止,颙琰卻早已走到了門外。眾妃一見,也連連跟上,方才還人滿為患的暖閣里,登時便清凈了下來。
“可走遠了?”婉薇的聲音幽幽傳來,人也利落的從炕上坐了起來。“三阿哥可好些了?此刻三阿哥身邊都有誰在伺候?可信得過?”
紅苓聽她連連發(fā)問,趕忙上前將婉薇扶下炕來,“娘娘放心!茗香在看著呢!阿哥所那些乳母嬤嬤們,奴婢也叫四禧鎖在后頭東配殿了,只等娘娘精神好了再審她們呢!”
婉薇聽后只是默默的點點頭,便由得紅苓給她將頭發(fā)梳好挽起。此刻實在不是自哀自憐的時候,諴妃的身后隱藏著這樣一個人,的確是件再棘手不過的事情!
劉佳玉蓉!婉薇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拳頭緊緊的握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