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四，清晨，依然有雨，細雨。

丁當依然靠在城門口下的城墻上，城門內，依然有些膽大的等著看戲。

城外兩里外的那個小土坡上，依然是那人戴著一頂竹笠，雷打不動地坐著。

丁當甚至在想：如果今天馬賊依然不來的話，到時候，他不知道還有沒有話對我說。

幸好，丁當的這個想法沒有成真。將近午時，丁當看到遠遠處——十里開外，出現一個黑點，接著又有一個，二個——很快一片黑點，移動得很快，不一會就成了一大片黑影。

“來了，來了！”有人用手指著前方，表示他已經先看見。

“啊，真的來了，快看??！”有人應和道。

“哇，好多啊，殺氣騰騰啊！”也有人表示自己的老成。

城門口議論聲響徹一片。

不知什么時候，雨已經停了。

馬賊當然是騎著馬而來的。那一大群騎著馬的人很快在離城兩里的地方停下了——足足有一百多人。因為戴竹笠的那個人已經站起來了，就攔在他們面前。

丁當開始有些后悔——后悔昨天為什么沒有向戴竹笠的那個人確認一下身份。

丁當不知道他能不能一個人對付這么多的馬賊。如果他死了，自己甚至無法確認他就是迎風斬冷無血，那么丁當當然不能算為柔情完成任務。

城門內外，一片死寂，偶爾聽到的是一兩聲馬的吐息聲。

突然間，馬嘶不停，人影亂串，叱喝聲不絕——丁當知道，撕殺開始了。

丁當已經看不到那個戴竹笠的人，因為一百多馬賊已將他圍在中間，不斷有馬賊從馬上掉下——我低下了頭，這一切對我來說，真的是過于血腥了。城門口內不時有叫好聲響起，甚至有人大呼過癮，好象在撕殺的是他自己一樣。

看了不一會，丁當就打消了剛才的擔心，他知道，那些馬賊身手不怎么樣，雖然有三、四個帶頭的似乎能和那個戴竹笠的人抵擋幾下，更多的馬賊其實很平常，說不好聽的只不過是湊人數而已。

丁當甚至想象得出，那個戴竹笠的人根本還未用全力，最重要的不是這些，而是——他能感覺到那人身體內隱藏著一股蕭殺之氣，在那樣的撕殺中，他居然沒有散發出那種駭人的蕭殺之氣。

丁當只能解釋為：只有在他面對一個真正的對手時，在他全力以赴時，他才會散發出那種蕭殺之氣——比如——比如某個時候，或許自己會有幸領受——

丁當不再看那場對我而言毫無意義的撕殺，只不過，當丁當低下頭，閉上眼的時候，隱隱感覺到一絲冷意。

雨停了沒有多久，又開始下了起來，從毛毛細雨開始，漸漸變大——

城門外——撕殺已經停止。

因為，馬賊這一方已只剩不到三十人。

看來剩下的馬賊終于明白他們不是面前那個人的對手，所以，圍著戴竹笠的人空跑了幾圈后，一聲呼嘯，丟下近百具尸體向著來時的路飛退。

城門內，觀看的人又是一片叫好聲。

戴竹笠的人已經在向城門口走來——這一次，他居然直接在丁當面前站住。

“現在，我們是不是可以談談了？”

丁當現在有點相信他的直覺了，肯定也是直覺告訴他，自己找他有事。

“我只希望不會打擾你休息。”丁當看了他一眼道。

“現在，我想喝一碗，你是不是可以一起去?！?

既然和他談談，丁當當然會和他一起去，所以丁當跟在他身后——

身側，滿是看熱鬧的人，或許有人把他殺退馬賊的消息傳出了，大街小巷的人多了起來，盡管雨還很大。

丁當跟著他走進了一家稍顯偏僻的酒莊，這里客人不多。

“來一壇竹葉青?！彼K于拿下了頭上的竹笠，丁當看到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留著濃密短須的中年人，他順手把刀放在了酒桌上。

雖然刀在刀鞘中，但丁當依然感覺得到那柄刀的森然之氣。

酒已上來，山西的名酒竹葉青帶著它特有的醇香略甘的味道吸引著丁當的味覺神經。

“你知不知道，整個開封城只有這一家酒莊有竹葉青?！敝心耆讼冉o丁當倒了一碗。

丁當無動于衷的看著他道：“我來這和你談談，并沒有說和你喝酒。”

中年人似乎略有些尷尬的笑了一笑：“可惜，可惜了。”

“哦？”丁當不解道。

“我一直以為，好酒應該有人共享，豈非比獨飲好得多。難為你跟了我兩天，卻不肯和我喝一碗酒?！?

丁當很干脆的說道：“我來這只想知道兩件事?！?

中年人仰頭喝了一大口酒，然后道：“指教?！?

“第一，我想知道閣下是不是迎風斬冷無血?！?

“不錯?！?

想不到他回答的這么爽快，倒有些出乎丁當的意料。

“第二，柔情是不是死在閣下的刀下？”丁當冷冷的看著冷無血道。

“柔情？我不知道?！崩錈o血又喝了一口酒，神情有些冷漠。

“那么，我想我會領教閣下的那刀一刀中分的刀法了。”丁當緩緩起身道。

“等一下，我想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了。”冷無血道。

“很好，你能記起來了?！倍‘斁従徦闪丝跉?。

“可惜，你所說的那個柔情不是我殺的。因為，你所說的那一刀是數十年前江湖上的傳說——一刀中分，左右分開，我也想不到會見到，我曾經以為那只是傳說——”冷無血又倒了些酒，漠然道。

丁當吃驚的看著他，說真的他不知道是不是該信冷無血的話。

冷無血看了丁當一眼，繼續道：“那天是二月初二，我受一個朋友之托送御史大夫張大人回京，就在離京不遠處，遇到了五名刀客。那都是一流的刀客，我雖然殺了其中的兩個，但還有三個讓我對付的很吃力。”

“哦——”丁當淡淡回應了一聲。

“就在這時，又來了一名蒙面刀客，僅僅兩刀，兩名刀客就整整齊齊的一分為二，還有一名刀客雖然轉身就走，距離三丈外被那人一刀刀氣劈中——生死不知?！?

丁當開始皺眉。

“我當時也愣住了，我聽說過天下最快的一刀是一刀中分，左右分開，但我一直以為那是傳說，想不到會真的親眼目睹?！?

丁當幾乎呆住了，看到冷無血那略顯失落的神情，丁當知道他說的應該不假，大凡一個高手，如果見到一種高于他的刀法，一定會對自己有些失望。

如果那一刀是他所為，他的確不必否認。那么說來，是方家集的高大官人和那個趙師爺在騙自己了，柔情的任務根本不是對付冷無血。而是有好幾個人同時接受行刺冷無血所說的御史大夫張大人。

冷無血接著說道：“可惜我無緣和他相識，事后，他沒說一句話就離開。我想我就算想問他恐怕也追不上他?！?

“這么說來，我要找的人不是你，而是他了。”丁當淡淡道。

“其實，我也想見見那個人的真面目，可惜——”冷無血嘆了口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