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嘉寧隱約覺得事實可能比他們能想象到的還要兇險。一支在疾速奔馳中的馬隊,落蹄踩踏之聲輕若飄絮,整齊均勻,速度還比一般的騎兵快,說明他們原是輕裝而來,但是再輕的裝備,也是一支數百巨的隊伍,按常理,發出這樣的踩踏之聲,即便是羊群都不可能,更何況那幾百匹馬背上還騎著人。
梁嘉寧不知道自己是個聲控,這些疑問沒有落實又不敢在司馬云面前胡猜,馬馬云看過來她只好搖頭。
梁嘉寧八歲時就跟著李崇在馬背上訓練,那時他們曾見過西胡軍操練騎兵,見過幾百匹戰馬在一聲號令下走整齊的步伐,然后列出各種陣型的隊列,那落蹄之聲威武雄壯,震撼人心,至今令梁嘉寧難忘。
顯然今夜前來的這支人馬不是西胡軍,而且一支輕裝騎兵深夜奔襲,似乎也不為劫掠糧草而來。
如果不為此,那這么一支訓練有素的部隊就只有帶著一個使命:“殺伐?!?
七營雖是肅州軍的一支精銳,但再精銳也只是個步兵營。雖然出來的時候賀靖把營中的八百輕騎撥了五百,但七營的騎兵平時訓練的科目都是斥候的項目,不是為跟敵軍正面硬碰硬的。如果這支輕騎真的沖入營地,就憑這支運糧的隊伍,恐怕連一個時辰都擋不下來。
不斷的有斥候來報,川外的騎兵已經非常近了,五百米,三百米, 兩百米……司馬云根據奏報接二連三的下達軍令安排部署防衛,梁嘉寧卻是安穩地站在帳外,聽聞敵軍的距離越來越近,她的心卻越來越靜,靜的隔著一道土丘都可以清晰的聽到那支輕騎的蹄落之聲……
半個時辰過去了,斥候匯報的間隔卻越來越久。
敵軍騎兵沒有進川,越過川外的山梁繞道往南而去了。
司馬云幾乎上不敢相信斥候的話,親自站在帳外聽了片刻,才回到帳中一屁股落在凳子上,端起碗喝了一口涼水。
敵軍沒有穿軍服,夜黑更是誤別不出他們的隊形,無法判斷這是一支來自于何方的人馬,無法判斷他們的所屬,也就無法弄清他們的來意。
他們既然只為殺伐而來,清河不是軍事要塞,也無險可拒,況且一支幾百人的輕裝騎兵也不可能為城城掠地,這殺伐的目標又是何處呢。
司馬云和梁嘉寧兩人靜默地守著帳中一盞油燈,一直守到天亮,才傳來斥候的消息:據前方三百里定南關隘口往南一線,那支輕騎與一支近千人的北昭軍混戰,已是膠著。
“可知前方的北昭軍是哪支隊伍,是騎兵還是步兵?何人領軍?”司馬云急急地問了一聲。
斥候搖頭:“只看到是穿著我北昭軍服的人馬,步騎混雜,看不清隊伍番號,只遠遠地看到旗子上有個“禁”字?!?
司馬云一揮手:“再探?!比缓蟊持衷诘厣限D了兩圈,回身問梁嘉寧:“可知是哪方的隊伍。”
定南關隘口往南一線位于北昭腹地,是肅州邊境,肅州軍三營的駐地那里有三百多里路,三營善軍中補給和后勤庶務,駐防在那里的軍隊管著全肅州軍的糧草,但行軍打仗……一想到此,司馬云騰地就站起身來喊外面的親兵進來:“火速派人往當肅州大營送信?!?
司馬云很想把自己身邊的這五百騎兵派出去,但天色已亮,放眼望去,整個谷子川坡上坡下烏泱泱一大片,全是運往河州的糧草輜重,舍了哪頭都覺得不妥當。
梁嘉寧看出了司馬云心里的矛盾,隔了一會兒才問道:
“司馬叔叔,近日你可曾聽都督說過朝廷要往渭北增兵了嗎?”
司馬云搖頭:“沒聽說過。”
“那就怪了,打著“禁”字旗的,除了懷王的嫡系戍衛,就只有皇城的禁軍,如果朝廷不往渭北增兵,那這兩支人馬到肅州來做什么?”
聽梁嘉寧這么一提醒,司馬云想起件事來:“上月前聽都督說有位皇子要來巡視肅州大營,會不會是他們……”
梁嘉寧之前也聽賀靖說過這件事,現在一想,眼前倏地一亮,“興許就是,按當時都督說的時間推算,這位皇子應是十幾天前就該到了,卻在路上磨蹭了這么長時間,怕是跟前去接應的隊伍錯開了。如果真是他們,那些禁軍肯定不是那支輕騎的對手,好在他們人多,說不定還能抵擋一時……”
“可,一伙流匪怎么知道皇子的行蹤?就算知道,這位皇子也是剛來,怎么就惹著他們了?”司馬云一腦子漿糊,一想不清楚就急得摳手心。
梁嘉寧也想不清楚,但是她能想清楚另一件事:“如果真是皇子,他在肅州轄地出了事,會牽連肅州一大票人。”
司馬云一拍手心:“就是,如果他的這支隊伍抵不住,讓那位皇子出了事,我們大家都得掉腦袋,嘉寧,你帶人在這里守著,我去……”
“司馬叔叔且慢。”梁嘉寧趕緊叫住了司馬云。
“這支昭軍只打著一個“禁”字番號,而沒有明確標屬,說明這支隊伍的行蹤不想被人知曉。而且一支近千人的隊伍與輕騎混戰,雖處劣勢卻沒敗,說明這支隊伍只是缺實戰經驗,并不缺有效的指揮?!?
“而這支遠道而來的輕避開我正規軍而繞道突襲那支昭軍隊伍,顯然是事先得了消息,且算準了時間有備而來,乘扎營疏于防范時突襲……如果真是那位皇子,從西京到定州兩千多里路一個多月的時間,沿途不乏山高林密之地,崎嶇陡峭之路,太多沒有駐軍的地方都可選為殺伐的戰場,但他們卻偏偏把這個戰場選在了肅州,選在了我三營駐地附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