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青來時,德妃命人給了她一張軟墊墊在身下。
“妹妹身子嬌貴,怎的剛好一些就來本宮這里呢。”她慵懶地倚在貴妃榻上,肌膚白如雪,眉眼間無限嬌態。
在京都,甚至在整個東楚,戰璇都稱得上首屈一指的美人了。戰丞自小將她作皇妃培養,只待有朝一日送入皇宮為母家爭得榮華。多年的精心教養,讓德妃舉手投足間,盡是常人女子少有的精致與高貴。便是寶青,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寶青剛剛入宮,理應來拜見娘娘。”
“你我都是妃位,何談拜見啊。”
“妃與妃也有不同,就像鳳凰與麻雀,終歸是有差距的。”
殿上,傳來德妃一陣嘲諷的笑聲。
“唔,還算你自知,本宮最喜歡通透之人。”寶青的唯唯,讓德妃很是滿意,她的神色越發悠然:“妹妹且安心,只是禁足而已,我綺繡宮里有御花園的繁花景致,有御膳房的珍饈美味,又有皇上精心安排的藝伎唱曲兒,一點都不枯燥。更何況,今日連妹妹你也來陪我解悶兒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見寶青不說話,一副聆聽教誨的謙卑模樣,德妃又說:“聽聞妹妹的女紅不錯,我給皇上做了一件寢衣,上面的祥龍圖案甚是難繡,尤其是那龍眼,總是拿捏不準真龍天子應有的威嚴神態,這繡了拆拆了繡,已經許多次了。妹妹來得正好,可否給我參詳一二呀。”
寶青不知德妃在哪里聽來的胡話,竟說她的女紅好,當年不知因為浪費家中綢緞絲線,被阿娘訓斥了多少次。
正說著,秀茹已經拿來了寢衣,還帶了一金一玄兩籃玉豆。
寶青拿過寢衣認真端詳,緞子是蜀錦,透氣又舒適,龍紋生動且貼服,一看便知繡功深厚。
她慨然,蕭城真是好福氣,娶了戰璇這樣的好妃子,不僅能操持后宮事宜,還能把他的生活照料得如此細致。
寶青不會繡,就打算做做樣子。反正德妃也都拆了多次,不差她這一次。可就在她接過針線時,那兩籃子豆子不知為何忽然撒在了地上。豆子圓滾滾的,全部滾在了一起,撒在大殿的各個角落,整個大殿瞬間狼藉一片。
寶青愣了一下,剛要開口說什么,身旁的秀茹早已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娘娘,都怪奴婢手不穩,才讓淑妃娘娘打翻了玉豆,娘娘恕罪!”
德妃立刻冷下臉來。
“混賬婢子,你可知這玉豆有多么珍貴,這是戰丞特地著人從西域運來的,一顆不多一顆不少,正能修飾這件寢衣。你倒好,偏偏一個手不穩,就想打發了本宮對皇上的心思。如此不當心,來人,把她丟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秀茹驚慌失措:“娘娘饒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開恩啊!”
“拖出去!”
“等等!”
寶青趕忙站起身。
德妃挑眉,微笑地看著她。
“怎么了妹妹?”
寶青福了福,“娘娘,是我不小心,怎么能責怪秀茹呢。秀茹是娘娘身邊的宮婢,挨了三十板子還如何伺候娘娘。”她看了眼地毯上細如粟谷的玉豆,說:“若娘娘不嫌棄,我為娘娘拾起就是。”
秀茹故作感激:“多謝淑妃娘娘。”還不忘給她磕幾個響頭。
于是,寶青提起裙擺,蹲下身子撿起了玉豆。德妃并沒有做謙讓,她本想找機會再給寶青點顏色,現在,寶青自己找上門來,她又何必手下留情。
命秀茹去端茶,德妃悠然地倚在榻上喝起茶來。
陪寶青來的素問看不過,這不過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玉豆,隨便哪個宮都能找到許多,偏讓德妃說得跟寶貝似的。寶青大病初愈,剛見得幾分好轉,她不忍心,想同寶青一起撿,德妃忽然命令道:“那可是素問?喲,看本宮這記性,你是被太后娘娘賜到花月宮的,當時本宮也在場。你在太后娘娘身邊伺候多年,定然十分了解太后的飲食起居,來,與本宮說說,她老人家都有什么喜好。”
素問征求地看向寶青,寶青沖她點點頭。
德妃在氣頭上,這次不過是找個由頭給她個懲戒。既然是沖著她來的,她接受了就是。
整整一天,寶青都蹲在地上撿豆子。豆子又小又難撿,湊在一起還能分出個顏色,可細化到如此小一顆,需湊到光下才能勉強看得清楚。
夕陽西下,光線越來越暗,德妃故意不命人掌燈,還找各種話題拉著素問說話。寶青揉了又揉,只覺得眼睛酸痛無比。直到夜色濃重,寶青才終于撿完最后一顆,呈到德妃面前。
德妃故作詫異:“哎呀妹妹,你看,本宮光顧著和素問說話了,竟忘了你在撿豆子的事情。難道,你從早上一直撿到現在嗎?你也真是,與本宮姐妹相稱,又何苦如此見外,倒是讓宮人們陪你一起撿呀。”
寶青搖頭,微笑:“娘娘,我不累。娘娘且看,這豆子數量對不對。”
德妃笑意更濃,她哪里知道有多少顆豆子,看寶青這明知被人耍還甘之如飴的懦弱樣子,她心里的氣終于紓解了大半。
“對對對,怎能不對。妹妹的身體剛好了一些,快回宮休息吧。”
“是。”
寶青遞過兩籃豆子,腿一軟,差點摔倒。好在素問機靈,及時將她扶住。
這時,秀茹匆匆跑了進來,看了一眼寶青,有些慌亂地說:“娘娘,皇上來了。”
德妃真是又高興又驚慌,她睨了一眼寶青,發現她正低眉順眼立在那里。來不及囑咐什么,蕭城已經走了進來。見寶青在,蕭城微微皺眉。
“皇上,”德妃笑盈盈地走過去,挽住了蕭城的手臂:“皇上怎么來了,臣妾還以為,皇上就此忘了臣妾呢。”
蕭城的目光一直落在寶青的身上,一刻也離不開。
比起在鳳凰臺時,此刻的她,氣色似乎好了很多。
“你怎么在這里。”
忍不住,蕭城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