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相處
- 繾綣塵緣三世情
- 一步浮生
- 3411字
- 2020-10-24 03:07:31
這天,適逢廟會,師父又湊巧不在山上,她就偷跑到山下湊熱鬧去了。
星河耿耿正新秋,夜放花千樹, 一曲魚龍舞。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zhuǎn)。
寶馬雕車香滿路。
天上牛郎織女渡鵲橋,地上才子佳人送彩燈。
寂月?lián)Q了一身淡青色繡花的少女衣裝,仔細打扮了一番,混入人群中東游西逛,心想,這樣熱鬧,她實在應該傍了方師兄一起出來才對。不過,若給方師兄知道,定不會讓她下山來游玩。但看著滿大街一雙雙,一對對談笑風生的儷影佳人,她就心中納悶好奇,他們有什么這么好笑的,還一邊說,一邊偷笑?
人家小情侶們給她一雙大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瞧得渾身不自在,在她那詭異非常的目光中紛紛避走。
寂月一下子只覺得百無聊賴,想想自己的仙家生活,雖然不用愁柴米油鹽醬醋茶,但是確實也枯燥得不是滋味。
能淡出一個鳥兒來。
信手而走,偶爾給人家的鋪子搗搗鬼;偶爾掏出幾兩銀子買點小吃。
“玉瓏,玉瓏……”她驀然望見一個紅色的風車,在悶熱的夜風中輪轉(zhuǎn)。那一抹紅,就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某種深刻的記憶,在這一輪飛快旋轉(zhuǎn)的風車中油然開啟——
寂月怔了一怔,腦海里似乎出現(xiàn)了幾個人的影子,卻看不見他們的容顏。那些流光溢彩的光影隨著一抹刺目的深紅在霧茫茫中飛速地掠過,瞬間已消失不見了去。正當這會兒怔神過來,她卻是眼尖地看見一個身影步步生風地正朝這邊走過來,嚇得心頭一陣慌跳。
急急忙忙閃身進一旁的面具鋪子里,付了銅錢,抽一只利索地套在臉上。
乖乖不得了,怎么這會兒竟能撞見了師父。
那一身如墨染的黑袍鋪張在風里,那一張冰雕似的俊俏臉,讓人過目不忘啊過目不忘。如此風神清雋、一枝獨秀地走在人群中,宛如鶴立雞群出類拔萃,不少姑娘小姐們都閃著紅果果的目光一個勁地偷瞄、正瞄。
寂月急忙轉(zhuǎn)身就走,走得越遠越好,等到?jīng)]有人的地方,她就一飛沖天趕快回仙山去。不然,一旦給師父捉住了把柄又不知道要怎么來懲罰,以后就別再妄想能下山來逍遙搗蛋了。
她步子越走越快,卻要命地發(fā)覺身后的人也越跟越近。
“還要走到那里去?”一個冰冷的聲音就從她的頭頂劈蓋下來,帶著訓責的語調(diào)。
她不敢抬頭,只有把腦袋垂得更低。
心想,師父你一定是認錯人了!一定!
手臂卻被人從身后緊緊拉住,說道:“轉(zhuǎn)過來!現(xiàn)在是不敢見我了?”
寂月很無奈地被人往后一拽,她瞪大了眼睛,從面具里面望出來,眼前劍削刀刻的面孔放大在眼前,出奇的俊朗清絕,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應付話才好。
被師父逮個正著了。
師父出手掀開她的面具,看著她一臉驚慌失措,但那雙烏亮的眼睛里卻又透著一股子閑散的頑劣,肅然說道:“我不是讓你好好在山上修煉,你這是哪門子聽我的話?”
他拉住她的手臂,一直沒有放開。然而,她感覺到有一股奇怪的熱烘烘的暖意從師父的手掌心竄進了她的手臂,一直攀升上來,涌進了她的心里,然后蔓延上她的頸脖和臉頰。
到了河邊人煙稀少的地方,師父才收住了腳步。
她來不及收住腳步,呆呆地撞了上去,“碰”地一聲撞上了他的背。微痛的觸覺,讓她猛然退后了兩步,抬起眼眸之后,卻看見師父側(cè)臉的唇角微微抿下,目光冷冽中又似融了遠處的火花般的幽謐寧靜。
“為什么不呆在山上?”他睨著她的小臉問。
“我……”寂月結(jié)巴起來,眨了眨眼睛,覺得師父審視的目光讓她感覺到心慌。
“你到底還是貪婪人間的繁華?”玄憫轉(zhuǎn)身過來,并沒有預料中的責罵,明明是說著平日的話,但語調(diào)卻那樣的不一樣,目光里似乎又在回憶起什么蒙蒙的看不真切。
寂月徹底有些怔住,師父的舉動好像有些不同尋常。
她皺住烏漆的小眉頭,決定觀望。反抗她打不過,就不自討苦吃了。
師父輕輕低嘆一聲,朝遠處的花燈瞧瞧,問道:“你是不是很羨慕他們?也想跟她們一樣游逛廟會?”
她覺得師父的聲音里充滿了淡淡的惆悵,不自覺地心怦怦地蹦跳,覺得今夜師父的身影與語氣都有些寂寥。
師父看住她水靈光的一雙眼睛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里面充滿著掙扎與憂慮,又似乎充滿了向往與期待。忽而側(cè)過臉頰,淡然問道:“如果為師今夜?jié)M足你最后一次貪戀人間的游玩,你能答應師父不再下山搗亂,以后都遵守華陀山的規(guī)矩嗎?”
師父的臉閃過一絲隱約的似不曾存在的憐憫,卻是充滿了誘惑。
有一種特別的魅力,緊緊地吸引著她的目光,她忽然在這樣的目光中意志漸漸迷惘,恍惚似墜入了虛幻的夢境里。
師父看穿了她的心事嗎?這個疑問似一條蟲子在心頭爬行,癢癢地撓著。
他不像平時那樣的嚴肅地讓她一次又一次地召喚出水幽鏡,又一次一次地用各種名目去試練她的靈力,看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頑皮偷懶,眼眸里總會現(xiàn)出一種弟子不成器的嚴厲來。
冰冷的目光,與不近人情的臉色,讓她一度背著他在無人的地方大聲的叫苦連天,連呼倒霉。
“那……那是不是今夜我干什么都行?”寂月一時興奮地有些口不擇言,兩眼亮晶晶的似金子一般盯著玄憫看。
真要懷疑這個師父是假的,是假的!
才會……有笑得這樣寬容的時刻,才會有這么善解人意的時刻。
玄憫心里泛笑,伸手撥開她眼前飛蕩不休的一抹亂發(fā),淡淡說道:“不是干什么都可以!不能干出一些有違華陀山規(guī)矩的事情!身為仙山的弟子要有自覺,千萬不能干出有損靈山清譽的事情。”
“那么,就是說不違規(guī)矩,不損清譽的事情都能干了?”她想得倒快,一雙眼睛滴溜溜的不知道在打著什么鬼主意?
玄憫想了一想,頷首道:“基本是這樣?”
“那師父,你一定要監(jiān)督著我,我怕自己定力不夠,平日又懶惰,清規(guī)都還沒有全背明白!”她說著,就得寸進尺地拉向了玄憫的手臂拱他往人群中走。
玄憫微微蹙眉,不動聲色地退開了手去,寂月的手指一滑,正好抓住了他隨風揚起的烏黑衣袖,她也不管,就這樣順理成章地將衣袖角抓在手里,回過頭來,笑嘻嘻的朝他看了一眼,十足十一個頑皮的小家伙。
玄憫跟著她的腳步,任她拉著衣袖不放,垂目看住比自己矮了大一截的小腦袋瓜子,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種被人依賴的溫暖來,唇角微微閃過一笑。還是一個孩子啊,只要滿足一點愿望就會這樣滿足,快樂而純真的笑起來。
只希望,他今夜這樣的縱容,能換來她來日的遵守承諾,從此能安心地在山上修煉,漸臻化境,莫要再辜負了他的一片苦心孤詣。
他寬容地被寂月拉住東奔西跑,看見她對著人世如此的眷戀,眼中不由又現(xiàn)出一絲不忍與嘆息來。
“師父,這個燈籠上的畫很漂亮,是不是?”
“師父,這風車轉(zhuǎn)得很好看,對不對?”
“師父,這糖糕好好吃,你要不要吃一口?”
“師父,我錢不夠了,給我賣串糖葫蘆吧,好不好嘛?”
“師父,我也有一對這樣的泥人呢!是方師兄送的……”
人流在大街上川流不息,為防她走失,玄憫已不知何時拉住了她的手臂,一路卻被她牽帶著逛全了街上的每一間鋪子,聽著她像開籠的麻雀般嘰嘰喳喳,雀躍興奮得停不下來。
她格外活潑的表情,格外靈動的眼睛,此刻更因為奔跑得急促而顯得微紅的雙頰,在這喧鬧的大街上,在這流火漫天的煙花下,是那么的鮮活,活生生得便似要刻印進別人的心頭里去。
玄憫一瞬間想起那許多許多年前,曾經(jīng)也鮮活過的那么相似的一幕情景。心頭驀地一痛,一時之間不可抑制如火光般掠過心尖。他冰冷的臉上,修長的眉頭軒了一軒。
失神的一瞬間,玄憫正要說,我們該回去了。不料一張口,卻有一串甜膩的東西塞近他的唇邊,粘上了他的牙齒,微瞇的眼前,是她一張笑得天真燦爛的容顏,那種恍惚的感覺令他些微震驚地看住寂月。
寂月瞅住他瞬間茫然的臉色,本來瞇著的眼睛趕快瞪圓,立刻又瞇了起來,甜甜笑道:“師父,這冰糖棗子很好吃,你嘗嘗看!”
玄憫抿緊唇,看住她手上的一串冰糖棗子冷然無語。
寂月就是一個得寸進尺的主兒,看見師父沒有發(fā)怒的打算,就繼續(xù)將冰糖棗子粘到他的唇上,討好般說道:“弟子入門之后一直沒有什么東西孝敬過您,如今這一串棗子師父大人就勉強接受吧!弟子以前有什么做錯的,做得不好的,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棗子的份上,切莫再要惦記弟子的過失了。”
“你倒想得美……”玄憫另一只手將那串甜膩的棗子緩緩推開了一點,低聲斥道。
寂月卻笑得小小的皎潔,似此刻天邊懸掛的彎彎月兒一般,看住他無邪道:“師父,這棗子已經(jīng)沾過你的口,不吃也要算數(shù)了的哦……”
玄憫微蹙了眉峰,瞥了她那笑得賊兮兮的小模樣一眼,冷聲責道:“你這小丫……”
誰知道他才一張嘴,就給她逮住了機會,將棗子一把塞進了他口中,話說到一半就結(jié)了在那,一雙冰冷深邃的眼睛直盯著她看。
寂月吐吐小舌頭,拍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屁顛模樣,大聲宣告道:“師父,你可是不吃也吃了,要一言九鼎啊!回山之后,不能借機找我算舊賬啊……”
玄憫揚眉,氣惱地將她塞過來的冰糖棗子舉手揮沒,看住她飛鴨子般跑掉的身影,心下直搖頭。
雖說,有教無類……
但教而不善,那該怎么辦?
難道他今晚的心思又是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