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侍奉
- 繾綣塵緣三世情
- 一步浮生
- 3518字
- 2020-10-24 03:07:31
夜色靜好,星云湛藍。
好吧,師父是用來守護徒弟的。
那么,換言之,弟子是要用來侍奉師父的吧?
一道潔白的彎月下,嬌小的身影斜坐在懸浮于半空的長劍之上,一只腳于空空蕩蕩處搖晃,一只腳曲起,雙手互扣托住小下巴,仰臉迎著月光。水晶瑪瑙般的眼珠子溜溜的轉,她要怎么去侍奉師父才好呢?為了以后能讓師父更賣力地守護住她,保住她的小命,她是不是該也賣力很侍奉好師父才對?
疾風一瞬。長劍的另一端蕩了一蕩。
她回過眼眸來,看見另一人纖秀身影玉樹臨風地立在她的長劍之上。
“小丫頭,在想什么呢?”
白衣無塵,烏發如墨的方子謠淡定地問。
“師兄,你談過戀愛沒有?”
寂月出其不意地問,害得方子謠差點腳下一溜,一頭倒栽蔥墜下去。他穩了穩身形,瞪了她一眼,努力裝出嚴肅的樣子道:“想什么呢?”
她搖了搖頭,特感慨地道:“師兄,我還沒有喜歡過一個人呢?什么叫做愛恨情仇啊?我都還沒有弄明白,師父就讓我要將它們摒除在七情六欲之外?感覺好可惜啊!”
方子謠的臉色微微古怪,低聲道:“不懂不是更好,用不著煩惱!”
寂月瞬然又一抬頭,盯著他看,小嘴咧咧:“我怎么覺得師兄有點像在幸災樂禍?”
她緩緩站起來,反瞪著他。
瞅著她似乎有些生氣的小臉,方子謠柔和了聲音道:“怎么了?”
寂月眨了眨眼睛,硬擠出一點水霧,扁嘴道:“師兄,我只是覺得自己好可憐!身為水幽鏡的主人,以后必定很大可能是要在仙魔大戰中煙消云散的,可是我在死之前卻什么也不知道,覺得白活了!”
“那你想知道什么?”方子謠有些動搖地看著她,目光如星子般璀璨而輕柔。
寂月迅速從長劍上湊近他,挨著他高出一截的肩膀蹭了蹭,低聲商量道:“師兄,不如在仙魔大戰之前,我倆來談一場戀愛吧?”
方子謠耳根微微一熱,瞅住她那不長進的小賊模樣,轉了轉眼睛,輕咳一聲,說道:“我不會陪你瘋的!”
“萬一我在大戰中真的死翹翹了,死不瞑目了,你就一點也不會內疚?萬一你自己也身遭不測了,就一點也不會后悔?”她又湊近了他一點,直將臉湊到他眉目如畫的臉前。
方子謠一垂首,就和她來個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嘴唇對嘴唇,他抿了抿嘴唇,忽然想起一年前的水災時候,滔天的波浪中她扯住他的腿,像小雞一樣躲在他的道袍下,死死地抱住他大聲嚷嚷:“神仙,救命!”
還有被水妖反攻的余波震傷之后,軟軟地倒在他的懷里,一張蒼白的小臉可憐兮兮的皺著。
等養好傷之后,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就更不計其數了,只讓他哭笑不得。
忽然,他唇角一笑,唇瓣不經意地擦過她光潔的額頭,轉開臉去,笑道:“我就算會后悔,也不會找你!”
寂月張大了嘴,半晌很認真地逼視著他,追問道:“那你要找誰?”
“找誰也不找你!”方子謠伸出一根手指指住她的額頭,將她推遠一點,繼續微笑著說。
寂月立刻拉長臉一把苦瓜樣,喪氣道:“師兄,你太傷害人了!枉我以為師兄一直是我最親近的人,害我想了一天,認為要在死之前,一定要找師兄你一道來嘗嘗愛恨情仇,誰知道,你……你居然心生二心。你太不厚道了!”
她氣得雙手叉腰,害她想了一天的計劃落空了。
那么,還要到哪里去找另一個人和她一起體會一下愛恨呢?
方子謠看著她鼓起泡腮的小模樣,又一次哭笑不得,她憑什么就認為他要跟她……更何況他們是修道之人,好不好?
他還沒有想好用什么話來回她,讓她打消這個不著調的念頭。
寂月盯住方子謠有點木呆的神色,眨眼間換了一個嘴臉,就“嘻”的一笑,又狗腿地湊了近來,悄聲地問:“那師兄你看上的小妞是誰呢?”
方子謠剛剛要開口的話,立刻給她哽住。俊秀的臉色一變,陰沉道:“我的事,要你雞婆!我就算要想那種事情,也會挑選在大戰之后,誰像你,修業不勤,大戰在即,還凈想些無謂的妄念,到時候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他氣憤地說完,袍袖一卷,御了長劍便風一般地回去了。
寂月怔怔地呆在半空上,師兄好大的火氣!她果然雞婆了嗎?伸手摸摸腦袋,想不明白啊。
轉身去望著月亮要答案。
忽然,長劍上又是一蕩。
她欣喜地回頭,大聲叫道:“師兄,是舍不得棄我而去么?終于想要跟我……”
“噗”,當她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的時候,差點就很不淡定了。一襲云氣飛卷般的黑袍拂到她的臉上,牙齒差點咬上了舌根,那半截調戲的話猛地吞進肚子里去,趕緊胎死腹中。
玄憫風神俊朗的臉以沉靜的神色看著她怪異的扭曲表情,從容伸手從袖子里拿出一個物件,置于她的頭頂上,聲音隨風飄送:“反正你也睡不著,干脆就在這里做做功課吧!”他的手從她頭頂拿開后,寂月就感覺到那上面被人放了一個冰冷的東西,她看不到,但是那東西沉甸甸地壓著她的頭,頂不舒服。
她馬上笑嘻嘻地準備將那東西拿下來,說道:“弟子這就要回去了,怪只怪今夜的月色太美好,一時迷住了!”
“不許拿下來!”玄憫看住她肅然地道,眼神里的寒光讓人心驚肉跳,淡漠地說道:“既然月色好看,你就在這多看一會兒吧!這冰晶鼎能助人吸收天地的精華和靈氣,你如今才擁有三百年的修為,還遠遠不夠。這冰晶鼎不許用手扶,不許拿下來,你就一直頂著,等時辰夠了,為師自然會讓你下去歇息,好好給我練著。”淡靜無波的聲音就這樣的刺得她兩耳生痛。
什么嘛,人家只是偶爾散散心,這樣也要逮住來處罰一通!
這個師父是不是有紅眼病?
就是見不得她休閑?
還是前世就跟他有仇,今生來向她打擊報復了?
寂月一心不忿的想著,臉上卻裝出順從聽話的眼神來,只盼能博得師父看在她言聽計從的分上,能快點心意回轉,免了這一份活受罪!
玄憫臨風負手,道袍飄然游弋于星月爭輝的夜空之下,解釋道:“為師沒有紅眼病,前世也跟你無仇無怨。我在山上修行已然五百年,與你今生是第一次相逢。對你嚴苛,只是為了即將到來的大戰做好準備。我們做為修仙之人,沒有愛,也沒有恨,維護正道,守護蒼生是一種責任!當你選擇放棄人間的生活,而走上這一條道的那一天起,你的肩膀上就已經賦予了這樣的重任,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他轉眼看住她一臉小迷糊的神色,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她的發頂,以師尊的語氣說道:“為師知道你歷練不夠,入我仙門的理由也很簡單。以你一個凡人之軀、塵心未除,要一下子提高到修行數百年的功力,確實是有為難了你的地方。可是,大戰迫在眉睫,魔道已然屢屢破壞人間,我們不能這樣袖手旁觀,坐視不理。更何況,你身為水幽鏡的有緣人,這種緣分雖不是你心甘情愿,卻是上天的抉擇,所以你也必須義不容辭地負起這個責任。”
說到后來,他的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目光深邃地凝視著遠方的星海。
寂月的心一下一下地隨著他的語氣變化起伏不定。
雖說是上天注定,但她還是有些心有不甘!
憑什么呢?
玄憫微微抿唇,回眸看著她,唇角輕輕一笑,極淡,極淡,宛如晨曦一般的飄忽渺茫。輕聲道:“為師知道你貪生怕死,所以,只要你能在大戰中活下來,我便不再為難你,從那以后放你自由,怎么樣?”
寂月雙眼中來了希望,閃閃地放光,像看見了金子,欣喜道:“真的?不騙人?”
玄憫微微頷首:“真的,為師一言九鼎,絕不賴你!”
寂月剛要高興,卻又想到了一件叫人滿心灰暗的事情,吐氣道:“師父,你雖然不賴我,但我怕我沒命活下來!”
玄憫鼓勵道:“從今后摒除雜念,刻苦修行。”
寂月還是嘆氣,垂下眼眸道:“我沒信心。”
玄憫暗然嘆了一口氣,知道她貪生怕死的性子難以改變,瞬間做出了一個決定,承諾她道:“為師答應你,只要有為師在的一天,絕不會讓別人傷害你!可以稍稍安心了嗎?”
她抬起頭來,看見他誠摯的目光,冰潭一般的眼睛里也會折射出水一般清澈的波光。
她第一次感覺到,有師父在,真好!
看著師父奇秀的身影從長劍上飄然離去,寂月小臉激動地站在月光下,頂住冰晶鼎,心中油然地升起一抹柔軟的感覺。
除了方師兄,師父是第二個讓她感覺到關懷和愛護的人。
她都似乎能觸摸到師父冰冷的外表下,那一顆慈悲為懷的心了。從小的自生自滅,讓她倍覺孤單,從前都在羨慕別人有父母與兄長的疼愛,這一刻,她的心里忽然也充滿了這樣溫馨的感覺。
有一顆眼淚閃出了她的眼眶,笑著流過臉頰,劃落星云。
從那以后,她懂得了侍奉師尊。
唯師命是從。
不過,謹遵師命的假象之下,是為了更好的造反,嘻嘻。
比如,師父讓她頂著冰晶鼎吸收日月精華的夜晚,她就用威逼利誘跪求裝乖從師兄處學來的分身術,定了一個假身在長劍上,元神就賊兮兮地跑下山去偷吃人家的美味佳肴了,以致后來,人家酒樓都以為是鬧鬼了。
后來,人家請了道士來驅鬼,她還精神百倍地去和別人斗法,弄得雞飛蛋打,不亦樂乎之后,飛回了仙山。
重新入竅,托著下巴樂呵呵偷笑不已。
如今更有一樣學得精乖了,就是要干什么偷雞摸狗的事情,絕不在心上過一遍,杜絕師父的讀心術偷聽了去。
這樣的仙家生活,自從她拋棄掉大難臨頭的大包袱之后,就開始過得有滋有味,自得其樂了。
欺上瞞下,陽奉陰違,精益求精啊。
就連師父看她的眼神,也是越來越順眼了。
要不是時不時會想起有一個炮灰的前途在不遠處等著她,都快要在仙山上樂不思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