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路見不平(二)
- 亂世劫情
- 霜冷清秋
- 3049字
- 2020-10-23 16:28:58
卻見朱漆大門一開,沖出十幾個拿刀的黑衣壯漢,將三人圍住,看來是吳家的護院家丁。
“給我砍這三個多管閑事的混蛋!”吳四扯著叫驢嗓兒吆喝道。
來不及多想,嘉貴抄起自己的扁擔,犟牛和程府順手拾起地上的鞭子。三人背對背站成一個“品”字,奮起迎敵,和家丁們打在了一處。
嘉貴的扁擔好使,掄起來虎虎生風,上來就砸到迎面一個麻臉漢子的手腕,疼得他呲牙咧嘴,手中的刀應聲落地。
程府畢竟是老練家子,隨便一個家伙什兒都是武器。鞭梢兒太長掄不開,攥在手里,只掄鞭桿子,已打得面前的家丁只有招架之功,沒了還手之力。
倒是急脾氣慢動作的犟牛,鞭桿子掄得不順手。被兩個家丁左右夾擊,漸漸有些招架不住了。
其中一個倭瓜臉,趁他揮鞭桿打向同伴的時機,瞅準一個空當,一刀直奔他頭上砍來。犟牛急忙收手來擋這一刀,已是來不及了。無奈頭一偏,身子一矮。心想先舍了臂膀,保住吃飯的家伙吧。
眼看鋼刀就要落到犟牛的膀子上,倒是嘉貴眼疾手快,挺扁擔接住刀鋒。只聽咔嚓一聲,刀刃死死嵌在老榆木扁擔上,動彈不得。
嘉貴順勢一挑,那倭瓜臉漢子刀已脫手。他再一抖腕,扁擔頭直杵對方心口窩。倭瓜臉劇痛難忍,蹬蹬退出好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口吐鮮血,捂住胸口呻吟不止。
打了有一陣子,哥仨已然占了上風,十幾個家丁被打得東倒西歪,潰不成軍。
“咱撤!”嘉貴說。犟牛背上康友財,兩位哥哥替他斷后。
哥兒仨正要全身而退,忽聽一聲斷喝:
“站住!攪了我的局,打了我的人,就想這么走了?”說話的是個五十來歲,大腹便便的男人。一身青緞子衣褲,襯著他的大圓臉越發的白凈,連根胡子都看不見。不知道的,還以為前清哪位主子跟前聽喝的呢。
那副傲慢自負、志得意滿的派頭,安在這么喜感的一張大臉盤子上,實在是怪可惜了的。手上從容地把玩著一對兒玉福壽球。
地上的家丁連忙爬起來,垂手侍立。
“老爺,讓您受驚了。”管家吳四躬身問候。
“你們這群飯桶,十幾號人,居然打不過仨個小毛賊。這要傳出去,跌盡我吳家的顏面。”
“是小的無能,對手下管教不嚴。”吳四一個勁兒賠罪。
“看來喂你們大魚大肉,真不如喂狗。來人!把狗舍打開,把我的東洋殺手放出來。成天介從草人肚子扒豬腸子、牛下水,這些活寶也早吃膩了。今兒也給它們換換口味,嘗嘗扒人肚子的滋味。”
隨著一聲尖厲的口哨聲,跨院兩扇鐵門開啟。七八條赭紅色大犬,幽靈般地躥了出來。全是清一色的東瀛土佐犬,不吵不叫,號稱沉默的殺手。個頭都有小牛犢大小,碩大的方形闊口,額頭、腮邊和脖頸的皮肉傲慢地耷拉著。
圍觀的村人一片嘩然,紛紛抱頭鼠竄。訓犬的壯漢,手中的皮鞭指向朱嘉貴三人,又一聲口哨響起。幾只大犬如離弦之箭,直奔三人撲咬過來。
犟牛架著康友財在前邊跑,秀枝緊隨丈夫旁邊,嚇得身子在不停地抖。程府將繳獲的一把鋼刀遞給她,以防萬一。自己和嘉貴護住他們且戰且退,順街道往村外逃。
犬類最怕打的地方是腰,素有“銅頭、鐵尾、麻桿的腰”的說法。不管多么兇猛的惡犬,腰部被襲都招架不住。
嘉貴繼續耍扁擔,左右開弓,先打翻撲過來的惡犬,讓其不得近身。程府緊隨其后,飛身揮刀,直剁惡犬腰桿。
一只躲過扁擔的大犬,直撲秀枝。兩只熊爪般的巨爪抓住她的肩,張開血盆大口就咬。秀枝被逼無奈,心一橫,眼一閉,使出吃奶的力氣,抽刀直刺過去。
只聽撲哧一聲,不偏不倚正中畜生心窩。一股腥咸溫熱的狗血,噴了她滿臉滿身。巨爪掛帶著衣片和皮肉,頹然滑落。她嚇得松了刀驚聲尖叫,癱在地上。
康友財忍痛拽起媳婦兒,架著繼續跑。
村民憚于吳家勢力,沒人敢幫他們。他們跑了一陣子,追咬的惡犬已死傷大半,只剩兩三只還在緊追。哥倆又是一陣砍殺,廢了最后兩只畜生。
這才抽空擦擦額頭的冷汗,看了看周遭。
不看還好,一看嚇一跳,這怎么慌不擇路,轉來轉去,又轉回到吳家大門口了。幸好吳家人已經撤了,朱漆大門緊閉。
沮喪之余正要繼續趕路,忽見門環輕響,露出一張中年男人黝黑的面孔。
“幾位好漢留步,先到我家避避追殺吧。”男人說著話,開了大門,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房管家,謝謝您老出手搭救。”滿眼驚恐的秀枝開口說。
三人這才明白,這不是吳家,不禁松了口氣。謝了管家的好意邀請,他們進了大門,警覺打量著這套大宅。
上房一個五十出頭,面容和善的男人迎了出來。
“這是我家老爺,在這村里除了我家,沒人敢惹吳家。”
幾個人施禮謝過。房老爺名叫房惟仁,也是下馬莊的大戶。他客氣地將眾人讓至堂屋落坐,早有下人端上茶來。
“端齡啊,你把友財安排在廂房先休息一下。再把李先生請來給他治傷。崔媽帶友財媳婦去梳洗一下,換身干凈衣服。”房老爺吩咐著管家下人。
“二伯,秀枝和友財謝謝您老!”秀枝噙淚深鞠一躬。
“鄉里鄉親的,謝什么啊,友財啥樣人我心里有數。”他笑呵呵地看著幾個人,“你們三個小伙子從哪兒來?今兒要不是你們出手搭救友財夫妻倆,他們是難過這道坎兒了。”
三人聽得夸獎,都靦腆起來。
“房老爺……我還是隨友財他們,叫您房二伯吧。俺家在潮白河邊上,是過來倒騰山貨的。”嘉貴答道。
“哦,潮白河那邊的。我頭幾天聽人說,那地界遭災了,是嗎?”
“別提了,先旱后鬧蝗災,家家斷收。真不知道今冬明春的日子怎么過。無奈,俺哥兒仨出來想倒騰點山貨,回去賣了賺點嚼谷。”
“這年月,老百姓活人不易。我看你們俠肝義膽,也是三條漢子。出門在外,有什么難處盡管說,我能幫的絕不推辭。”
“承蒙您相助,俺哥兒仨已經十分感激了,哪能再給你添麻煩啊。”嘉貴頓了頓,繼續說。“只是不了解吳家這位老爺什么來頭?看上去霸道囂張,村里沒人敢惹他?”
聽嘉貴所言,房惟仁微微一笑。“吳志庸祖上出過一個舉人,在前清買了個縣官做,俸祿賺的不多,黑財可賺了不少。全置辦了田產房舍。家里良田上千畝,佃戶長工雇了不少,財大氣粗。這幾年,他二兒子給縣長跑腿,做了文書。他更是有恃無恐,欺男霸女無比囂張,儼然成了下馬莊的土皇上。他本人兩大愛好:一是玩狗,再有就是玩女人。”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呷了口茶,繼續說道:“他兒子在縣城里混,結識了幾個日本浪人。花重金從關外淘浣來幾只東洋狗,剛才你們見識那畜生的厲害了吧?”
“確實厲害,真應了那句話——咬人的狗不叫,撲上來就直奔喉嚨下口。”
“嗯,那是訓練過的斗犬,專咬要害處。他橫行鄉里,結下的仇人不少,特別是他的好色,娶了大小五房女人,還欲壑難填。附近十里八村,但凡有幾分姿色的大姑娘小媳婦,被他看上了,那是難保貞潔了。”
他頓了頓,“這些年,禍害了不少良家婦女。膽小怕事的,就認頭吃了啞巴虧。稍有些血性的,告官告不贏他,肯定想在暗地里收拾他。 去年臘月,他陪大太太回娘家給老丈人祝壽,半道被人設陷阱翻了車。一只飛刀差點戳瞎他的右眼,虧得他帶的保鏢多,對方急于逃脫,失了手。他平日養惡犬,訓練看家護院的家丁,也是怕人尋仇。”
“那二伯您老搭救我們,就不怕得罪吳家嗎?”
“我家老爺才不怕他呢。他兒子手里有官印,我家大少爺是團長,手里卻有槍桿子。全村他唯一忌憚的就是我們房家。”房端齡不知什么時候進來的,替東家搭話說。
“端齡別瞎說話,我們跟他比行得正坐得端,不跟他比仗勢欺人。”房惟仁反駁。一番話說得在座的心服,對他更添敬佩之情。
“李先生來了沒有?”房惟仁催問管家。
“來了,給友財清了傷口,敷了藥。應該沒什么大礙了。”
“嗯,你們哥兒仨惡斗多時,估計早就餓了吧。”說著吩咐管家,陪同幾人去用飯。
三人聞言忙起身施禮告退。
被管家房端齡陪著,舒舒服服吃了頓飽飯。再次謝過房惟仁的相助之恩,哥兒仨便想告辭。
房惟仁恐三人再被吳家追打,說道:“再過兩天就是重陽節了。正巧,我攜夫人要去接岳母過來小住,路過回風鎮。你們就搭我的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