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寒冬。

福靈村的村民，都知道劉玄極進京趕考沒考上，還帶了個漂亮的媳婦回來，人長得俊，心地還善良，經常給鄉里鄉親號脈看病，從來不收錢。男的出去賣字畫賺錢養家，女的在家做做繡花，看看病人，二人又不四處炫耀，又彼此恩愛，在村民眼中是令人羨慕的神仙眷侶。

“娘子，我回來了。”身著錦衣的劉玄極背著一簍字畫，在他蓋了新瓦的屋子門口。

兩扇朱紅色的木門緩緩打開，冬青穿著厚厚的老布棉衣，頭上包著頭巾，笑盈盈地看著劉玄極，說道：“相公你回來啦，累不累啊？”

劉玄極跨步走進屋，抖了抖身上的雪，將背上的字畫簍扔在門背后，又轉過身一把抱起冬青：“有什么累的，今天買字畫的人比較少，雪下得太大了都不愿意出門，這不才中午我就回來了，人們都在家里烤著爐子陪媳婦呢。”

被劉玄極一把抱住的冬青，捏了下他的鼻子，俏皮地說道：“哦，你看到別人在家陪媳婦，就偷懶不賣字畫了啊？”

“娘子，你……”

“我什么呀？我可沒喊你回家喲……”冬青對他擠了擠眉毛。

而劉玄極自然是知道冬青在逗他玩，便假裝生氣道：“那我可走了，繼續去賣字畫去。”

“別啊，回來了就回來了，還出去，外面雪下的這么大，你自己也說了沒人出來，就別去賣啦。鍋里我燉了羊肉湯，你去洗把臉，我去盛給你吃。”冬青便掙脫了他的懷抱，走向了灶臺，系上了圍裙。

劉玄極洗著臉，突然對冬青說：“對了娘子，今天我遇到一個兩眼笑瞇瞇的顧客，挺著個大肚子，耳垂都要拖到肩上了。”

“哦？還有這樣的人，都說耳垂大福氣大，那人一定很有福氣。怎么了，你突然說他干什么呢？”冬青正在用勺子來回將湯里的沫子撇到兩邊。

“這個顧客很奇怪，大老遠就沖著我笑，挺個大肚子，我還以為他一個大男人懷孕了呢。他走到我攤子前問我，‘小伙子你是賣畫的嗎？’”劉玄極將毛巾敷在臉上，仰著頭。

“然后呢？你該不會問他是不是懷了孩子吧？”冬青將熱氣騰騰的湯放在了桌上，用圍裙擦了擦手，兩只手撐在桌上，托著臉，清澈的眼睛望著劉玄極。

劉玄極把毛巾晾了起來，也走過來坐下，一邊喝湯一邊說：“我肯定不會問這么傻的問題啊，我說‘嗯，我是賣畫的，大哥要買畫嗎？’，他笑了笑，又搖了搖頭，說‘你這攤位上擺的畫，我都不喜歡，沒有一個讓我想買。’我當時想這人不會是來砸我場子的吧，就有點不高興，沖他說‘大哥你品位還挺高，這么多畫就看了幾眼卻說沒有一個你喜歡的。’你猜他說什么？”

“他說什么了呀？說你畫的太俗了？”冬青依舊用雙手托著臉。

“沒，他倒沒說我畫的畫俗，他指著我胸口，說‘我要你胸前的那副畫’，我還奇怪，怎么他知道我胸口有一幅畫呢？我胸口放的畫，可是畫的你的模樣，于是我便問他‘大哥怎么知道我胸口有一幅畫？’他卻對我笑了笑，拍著肚皮說‘我不但知道你胸口有一幅畫，還知道畫里畫的是個美人兒，她現在就在你家里住著呢。’我聽了暗暗一驚，心想這人算命的吧，這都知道。”劉玄極右手握著碗，伸出了左手攤在桌子上。

左手上一只眼睛眨巴眨巴的，冬青卻不敢正面看它。

“那位顧客看我沒說話，又繼續說‘公子，我不但知道你胸口里的畫，我還知道你左手上多長了一只眼睛，對不對？’當時聽完我眼睛都瞪大了，這位顧客是怎么知道我手上還有一只眼睛的啊？我可從來沒給別人看過。”劉玄極又把左手握作拳頭。

“哇……這么厲害啊，那顧客該不會真是算命的，他算到你今天早上吃了幾個饅頭沒，哈哈，太厲害了吧這人！”冬青聽了哈哈大笑，她雖然也奇怪，但是從劉玄極嘴里講出來，聽了就特別想笑，不知道為什么。

“厲害吧，別說厲害了，感覺他跟神仙似的，啥都知道。”劉玄極欲言又止，后面要說的話卻沒有說出來，那位神奇的顧客，還跟他說了很多，很多很多，包括冬青……

“那后來呢？他買畫沒有？你該不會把那張和我很像的畫像賣給他了吧？”

“沒，我怎么舍得賣，他后來只告訴我說‘小伙子你走了大運，你有個神仙下凡的老婆陪著你’，然后扔下了五個銅板，讓我寫了一個‘心’字，他就拿著那個字走了，奇怪的很。”劉玄極說謊了，他故意把那位顧客的話改了。

冬青聽了捧著他的臉親了一口，一臉自豪地說：“哈哈，且看本仙女下凡啦……劉公子，你可疼愛你面前這位仙女啊？”

“嘖嘖，別人說的也信啊，還仙女呢，我的小仙女，能不能你也拿個碗來盛點湯喝啊？看你最近老是給街坊鄰居看病，都瘦了一圈了，老是想著給我補身體，你自己也要補啊，小仙女累壞了的話我可對天上的神仙交代不清啊。”劉玄極不想說破，只想安安靜靜就這樣下去。

“哼，我真的是仙女哦，你看看，你懷里揣著的畫，和我一模一樣，你就沒想過我可能是畫里走出來的神仙嗎？”略顯消瘦的冬青站起來轉了一圈，雖然穿了很厚的棉衣，還是顯得那么瘦。

此時劉玄極望著她，眼里淚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轉，心里五味陳雜，深吸了一口氣寵溺地對冬青說道：“娘子，別苦了自己，你哪怕是一個很普通的人，在我劉玄極心里，都是最漂亮的仙女，衣服穿就穿好點，吃也要吃好點，中午我賣畫沒回來你自己也要弄些葷菜吃，別吃昨夜剩下的飯菜，對身體不好，你看你跟著我瘦了多少了……”

冬青一看劉玄極眼里居然含著淚水，慌忙過去擦拭干凈，對他嬌滴滴地說：“知道啦相公，吃的好好的，吃成大胖子，相公怎么突然流眼淚了啊，別心疼我啊，我沒事的，就是很喜歡穿這種老布棉衣，感覺樸素大方，又暖和，嘿嘿，別傻傻的流淚啦！”

窗外的雪越飄越大，寂靜的一片。

劉玄極沒有說話，低著頭拿著碗去給冬青盛了一碗羊肉湯，給她的碗里放了好幾塊羊肉……

“快趁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