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天色暗得特別快,五點還未到外面就已經(jīng)漆黑一片,昏黃的路燈早早得派上了用場。
“這是我第三次坐你的車。”剛?cè)胱瘪{駛的沐輕突然說道。
可能是剛退燒反應有些慢,陸析澤一時沒有聽清,側(cè)頭瞟了她一眼:“嗯?”
“我是說,或許我們可以叫計程車。”
某人發(fā)動車子,繼續(xù)不解:“為什么?”
“來之前我查了路線,這里過去大概要一小時。”
“然后?”
她輕咳了一聲,掩飾不住語氣中的一絲幽然,“我怕你溫度再上來,開著開著就……”
析澤無可無不可地挑挑眉,說出來的話卻讓她一時無言,“與我同死。”
“……”
“怎么樣?”他睨她。
沐輕愣了良久,然后避開他的注目,看向擋風玻璃外,假裝不在意:“我已經(jīng)在車上死過一次了,不想再死一次。”
析澤沒有錯過她的措詞,試探道:“車禍?”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盯著窗外好一會兒,才輕聲說:“我也不知道。”
看著她將頭靠在車窗玻璃上一下子變得毫無生氣,到嘴的話硬是吞了下去,壓下心中的迷霧,抿唇專心開車。
這廂宋沐輕手支著頭,腦中早已是另一番情境。
想到今天一下午到現(xiàn)在的走勢都讓她有些恍然,兩人之間的互動和諧的不像真的。她自己呢,竟不覺突兀,反而潛意識里認為理所當然,也全數(shù)接受。
這樣的轉(zhuǎn)變,其實是有跡可循的。
前兩天洛云陪她一同去公寓喂貓,說到什么冷不防笑她:“你這幾天很魂不守舍啊?”
對于洛云的調(diào)侃,她向來可以做到處變不驚,淡淡道:“你倒是關心我。”
“當然,我看你一天都不知道要往總監(jiān)辦公室瞄幾次。”
“……”拿貓糧的手卡了一下,然后反駁:“怎么你的視線還能穿透兩臺電腦捕捉到我的?透視?”
“你別轉(zhuǎn)移話題。”洛云露出一副我都知道的表情,朝她曖昧地眨眨眼,繼續(xù)八卦:“前段時間加上這幾天你收到的東西,都是總監(jiān)送的吧?”
這下沐輕是真的被驚到了,條件反射轉(zhuǎn)過身看著她問:“你怎么知……”
未完的話被洛云立馬接上:“哦,不小心看到過幾次快遞單上的字,雖然沒有署名,可是我好歹跟總監(jiān)共事這么久,字跡肯定是不會認錯的。”
沐輕笑笑:“眼真尖,以后是不是該叫你福爾摩斯?洛啦。”
“前段時間幫你介紹的青年才俊告訴我,他約了你好幾次都被你婉拒掉。”
“咦?”她驚訝,一方面是覺得洛云的話題轉(zhuǎn)的太快,另一方面是沒想到青年才俊居然“打小報告”了?
“咦什么!這么好的貨色多可惜,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洛云語氣惋惜萬分。
“……”
“你也不要覺得我多事。”洛云瞅著轉(zhuǎn)移到紫色“小巨蛋”前逗貓的人,語調(diào)一轉(zhuǎn):“我從前以為你討厭總監(jiān),比如在Mulate那次你的退避,可是這些日子在我看來,你所有的抵觸只不過是因為你害怕,Sativa,你在害怕什么?”
怎么又繞回來了,正在為小貓撓癢的手僵住,她下意識否認:“你想太多了。”
“沐輕,旁觀者清,你捫心自問,公司里的男性同事和青年才俊你都有意無意地回避,當然面對總監(jiān)你也總是盡量減少接觸,但我感覺得出來,你對他是不一樣的。”
那天晚上,她破天荒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Mulate,坐在她曾經(jīng)趴著裝睡等他的位置上,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去深思了,如今將自己置身于明亮溫暖的環(huán)境中,第一次對自己敞開心扉,透徹得去想一些事情。
洛云說旁觀者清,她一直以為用輕才是對的。
比如她清醒后,表姐告訴她她的名字叫宋沐絮,沐浴陽光的沐,絮語的絮,她那時的直接反應就是想要改名,不明原因,但堅持。
后來,她將絮改成輕,宋沐輕,別人或許不了解,但她知道這個字之于她的意義:生命之輕,什么都不記得的她只能作為旁觀者去看待她的人生,因此旁觀者,輕。
她一直深信不疑,可是洛云的話一下子點醒她,任何人都可以是旁觀者,唯獨她不可能是,她如何去擔這三個字,她明明就是陷入深深迷惘中的當局者!
對陸析澤的不同尋常,她不是沒有發(fā)現(xiàn),從一開始她就十分清楚這樣的認知。
自他出現(xiàn)后,她的心神就被無端牽引,一些不由自主地行為和思想,在他出差的兩段時期內(nèi)尤為明顯,她由最先的抗拒到現(xiàn)在的不知所措。
她也很想近一步再更近一步去追溯緣由,只是偶爾從心底油然而生的害怕,宋沐輕參不透,所以自然就沒有辦法回答洛云。
但不管怎樣都不能再讓那些無關緊要的情緒滲透,過去的生活她追不回來,但忘記的記憶她起碼可以去努力找尋,這個她最初的目的,總是在不知不覺中被擱置遺忘。
至于對陸析澤的態(tài)度,她決定順從自己的思想,把他當作朋友,落落大方地與之相處。
因為自己有缺失,不完整,所以總是畏手畏腳,但她希望,從今往后做什么都至少要對自己坦誠。
所以他回來后,她的態(tài)度有了轉(zhuǎn)變。
“快到了。”析澤一手扣著方向盤,聲音沙啞地對著明顯沉浸在自我思緒中的人提醒道。
“哦。”沐輕低低回了聲,雙手不由自主地握緊安全帶。
眼角余光瞥到她的動作,心中頓時明了幾分,“緊張?”
她點點頭,承認:“嗯。”
一想到里面全是認識她而她卻一無所知的人,心里終究忐忑不安,也不知道俞蘭有沒有將她失憶的事情大肆宣揚。
“別怕,有我在。”他說這話時一只手自然地搭在她的左肩上,似是在傳遞她力量,語氣極盡安撫。
奇異的,宋沐輕一顆躁動不安的心稍稍平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