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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見過

  • 落雪梨花白
  • 無論西東
  • 3096字
  • 2020-11-17 11:45:59

“奴婢清嵐拜見陛下,恭請陛下萬福金安?!?

昭仁帝喊了起,也不去管她,他此時心中仍惦記著下午時談的事。

安西節度使高萊阿密奏臨霧皇室異動,舊王暴斃新汗繼位,新汗額爾西那性情暴戾,雖逢凜冬之際,仍多次尋釁騷擾邊境,搶奪糧草婦孺。

甚至前幾日,靖州嶺城商會發現,城中有東隴商隊大肆采購物資,擾亂市價,明察暗訪后得知竟是臨霧人假扮,遂上報至巡官處。

左右兩相主戰,昭仁帝也無不可,但誰為主將卻成了難題。

左右兩相各有人選,又相互不服,一下午便是在御前爭執。

昭仁帝也樂得看他們耍猴戲,然心中一直暗暗思索,左相所薦之人雖兵法嫻熟,才能極佳,然性情沖動,易躁易怒,而右相所薦之人雖才能略顯不足,但勝在易得巧思,常能出奇制勝。

朝中可為將的武官不多,能挑的出來的也就這兩個,最好方法便是兩人同行,但誰主誰副,難以抉擇。

晚間用膳時,他還一直想著這事。

到了方才才想出個好謀劃,但還需確認一件事。

昭仁帝快步在書桌后坐下,奪過高萊阿的密折從頭再看。

時間慢慢過去,他緊皺的眉頭漸漸放松,眸中洶涌也變得沉靜。

清嵐聽命后站起身,不再敢貿然開口,便一直垂首站在下方。

上頭翻閱紙張的窸窣聲不斷響起,清嵐捏著自己的手指,安靜等待。

又等得無聊,心中不自禁地回想起以前看過的書,最先想起的,竟是之前那本貴女追愛記,那話本劇情迷得都讓人嗤之以鼻,卻又忍不住接著往下看。

話說那貴女第二次偷溜出家門時竟…

“磨墨?!?

思緒瞬間回轉。

“諾?!?

清嵐快速走上前,在昭仁帝右側桌角站立,那處就放著墨硯,她之前就瞧見了。

那是一塊方硯,怎么瞧都只是塊普通的貢硯,里頭還有些殘墨,硯臺上頭連個描金彩繪都無,素凈得都不像是皇帝用的。

將硯臺中的廢墨傾倒至洗硯池里,又倒了些綠茶水將殘墨沖凈。

她快速掃了一眼桌案,卻發現整張桌上連個精致的東西都不曾有,也就只有裝墨的檀木盒子算得上體面些,但也只是在盒蓋上簡單描了金邊,連個刻紋都沒有。

許是有了心理準備,她打開墨盒一瞧,果然,里頭的墨錠也是素凈得很,黑漆漆一團,只有墨香,像是松煙墨。

她將左手袖子提至腕間,右手攥住了,接著從墨盒中揀了塊用過了的墨錠出來,擱到硯臺上,又取了銀勺從瓷罐中舀了些綠茶水進去。

她斜捏住墨錠,重按輕移,前后來回直推研磨著。

雙眸也緊盯著硯臺,看著墨色慢慢暈染開來。

但誰又知道,驚訝都快凝實了,能從清嵐的眼里溢出來,這墨質竟與她在天水閣時用的一般無二,連捏墨磨墨的手感也毫無區別。

她又仔細看了眼桌上的其他物件,除開那塊鎮紙上刻了龍紋,其他哪有什么特別的。

清嵐盯著手下的硯臺和墨錠,心中忍不住發出疑問。

這些真是貢品?

硯臺中的墨色逐漸變濃,清嵐見狀減緩了墨錠推磨的速度。

正巧崇安端了茶進來,見清嵐正在為昭仁帝磨墨,眉頭一挑,嘴角微微上揚了幾分。

他自清嵐后方繞過,將茶盞輕聲放在桌案邊,然后便立在側后方靜靜等待了。

清嵐見崇安只站在那兒,也無動作,忍不住向他瞧去,心中暗忖,是否自己占了本該他做的事,是否會惱怒于她。

而崇安此時卻是毫無動靜,只靜靜地看著前方地上,好似那處開出了朵花來。

不對。

是自己想岔了。

這本就是她該做的事。

昭仁帝已閱至密奏末尾,對于遣將之事心中已有章法。

他丟下密奏,抬起鎮紙重鋪了張宣紙,提起紫毫筆,淺淺沾了墨。

一筆落下,昭仁帝手下微頓。

他抬起筆尖瞧了眼,接著就朝清嵐手下硯臺里看去。

清嵐見他朝硯臺看來心中一滯,提著墨錠的左手一下子有些顫抖,右手也一時沒抓住,使得袖子也滑下去了幾分,遮住了手腕。

難不成墨磨得不好!

清嵐心中越發忐忑,左手突然酸軟,捏著的墨錠磕在硯臺上,發出輕微的響聲。

崇安聽見異響,也連忙站直身體側身看去。

“磨的不錯。”

昭仁帝陡然出聲贊許。

硯臺中墨路清晰留久,煙膠細膩光澤,墨色也濃淡適宜,落筆時更不滯澀,是好墨。

聽罷,崇安又站回原位,繼續盯著地上出神,卻不見他眉眼都彎起來了。

“謝陛下夸獎。”

清嵐也放下心來,擱下墨錠謝恩。

心中不停感慨,在御前當差果真不是一般人都扛得住的,貴人的一個眼神就能把人懸在崖邊,是生是死是對是錯都握在貴人手中。

昭仁帝沒再回應,接著落筆處理政事,許是不用擔憂墨色濃淺,行文都快了許多。

待最后擱筆落章時,墻邊的自鳴聲也響了起來,珰珰如敲擊銅鐘,激烈卻也深沉。

清嵐瞬間被那聲音嚇了一跳,情不自禁驚呼出聲。

惹得在場的另外兩人的注意力都一下子集中到了她身上。

清嵐見昭仁帝也向她看來,憶起方才自己所作所為,臉色唰地白了好幾個層次。

她連忙欲跪下請罪,卻是沒預估好距離,一頭磕在了桌案邊上。

咚——

好大一聲,驚得崇安都覺得像是自己頭也被磕到了,下意識倒吸口氣。

清嵐疼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內心更是懊悔得不行,她是從未經歷過如今兒一般恥辱的場面。

又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這一串行為,只能不停地告罪,之前的種種忐忑,甚至是當初要挨玄棍時的心情,都及不上現在。

只想就地找個坑把自己埋了,不必要再出來丟人現眼了。

“呵…”

簡短的笑聲從上方傳來,是昭仁帝。

“因何受驚,可是睡著了做了噩夢?”昭仁帝語氣輕快,嘴角也帶了些笑意。

清嵐一時無措,不知如何回答。

“陛下問你話呢?!?

思考措辭間,崇安出聲催促。

清嵐跪正,低垂著頭,卻是把額頭露了出來,和桌邊磕碰的地方已經泛起了一長條淤紅。

“回陛下,奴婢未曾見過那物,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清嵐說著,抬手一指角落的自鳴鐘,“奴婢知錯,請陛下恕罪?!?

說完,再拜下去。

那物件究竟是何物,是擺件嗎?那怎的還能突然響那么一下子,本就提著心呢,一時間真被嚇到手足無措了。

崇安忍不住嘆了口氣,緩緩道。

“那是自鳴鐘。”

昭仁帝也順著清嵐的手指看向角落,眼中滿是詫異,但這詫異也就一瞬,一息后他又恢復成尋常樣子。

清嵐著實尷尬,她確實未曾見過自鳴鐘,甚至連聽都沒聽說過。

不,她在哪里有聽過這個說法。

啊,是山心。

自鳴鐘是個能告訴人時辰的物件,比沙漏那些更準確。

“不過是件小事,退下吧?!?

“謝陛下,奴婢告退。”

許是真的撞的很了,清嵐竟覺得有些頭暈目眩,只能扶著桌腳爬起來,卻步后退出去。

因著倉促,她險些被地毯的邊緣絆倒,又是一個踉蹌。

一時間手足無措,逃也似的出去了。

書房內安靜下來。

昭仁帝卻難得的出了神,自表情上看也看不出個什么來。

崇安見狀心中不由疑惑,莫不是看到人之后回憶起之前的事了?

縱使他自昭仁帝幼時便在身邊侍奉,平時打趣頑笑也無妨,但如果陛下當真記起來了,那…

雖說當時陛下醒來盡忘了,也沒問起,自個兒也沒主動提及,也算不上欺君,應當無事吧。

不知怎的崇安突然回想起十多年前那場舊事,渾身竟打了個擺子。

果然,虧心事做不得。

“你覺得她如何?”

昭仁帝突然問出聲,語氣平淡無奇,崇安也無法聽出喜怒。

他只得模棱兩可回答道:“或許是第一回面圣的緣故?”

昭仁帝聞言搖頭輕笑道,“以字辨人,是個穩重的,也許真是被自鳴鐘嚇著了吧?!?

崇安笑著附和,心下稍安,卻在聽過昭仁帝又一句發問后,心又提到了喉嚨口。

“她看朕時目光平靜得很,不像是初次見?!?

昭仁帝眸中沉沉,語氣陡然變得飄忽起來。

崇安口中發干,他聽到自己回道:“顧司墨性子真是穩重啊?!?

“呵…”

昭仁帝覺出崇安語氣中的敷衍,向他那兒瞥了一眼。

崇安看見了,霎時背上滿是冷汗,面上卻是回了個笑容,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昭仁帝也不在意崇安這副樣子,這人向來愛敷衍頑笑,沒什么特別的。

他又忍不住出了神。

“朕像是也見過她。”

崇安聽見了,聽得清清楚楚,但他知道此時自己不能再開口了,多言必失。

底下碳盆中木炭燃燒發出噼啪炸裂聲響。

昭仁帝回了神,將這莫名的思緒撇到腦后。

他折起手上案卷塞入信封內,又用蠟封了,遞給崇安。

“將此信加急送與安西節度使高萊阿。”待崇安接過又道,“去擬旨來,命歸德將軍羅敬恭,云麾將軍王無忌,速往靖州聽候安西節度使高萊阿差遣?!?

“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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