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砰、砰、砰、砰……”
江美珍走了不久,天空就又響起來了一排密集的槍聲。
這是最危險的信號:前江大橋上游的大堤出險了!
江美珍的婆婆陳荔葉、老昆伯、李大貴和許多社員的心比被槍打還難受。李大貴把江美珍回隊里搶救耕牛的事向黨支部書記李昌盛匯報。李昌盛一聽,叫李大貴立即帶幾個人趕去幫忙。
李大貴他們沖到堤下,就見到大隊的赤腳醫生李昌業和四隊民兵老昆伯的兒子李春實趕著隊里的五頭牛回來。李春實的年齡與李大貴相近,也是一個粗壯的后生仔,一見到李大貴就生氣地嚷了起來:“阿貴,你這個大懵副隊長,要不是我們到醫療站取藥回來剛好路過那里,叫阿珍姐一個人怎么負責這么多牛?”
李大貴毫不計較李春實的態度,焦急地問:“春實,珍姐呢?”
“珍姐聽到槍聲了。她去找那頭‘大力士’,它自己跑出牛欄,不知跑哪里去了。”李春實邊說邊同李昌業趕牛前進。“珍姐叫你千萬別再去,她找到那頭牛就回來。”
路小,牛多,人多,李大貴他們只得往回走。
四周報警的槍聲還在響著。李大貴好幾次邊走邊用手電筒往后邊照,看江美珍回來沒有。
他們快上大堤的時候,還是不見江美珍的人影。李大貴急了,拿著手電筒就往村里沖。
“阿貴,回來!”急忙趕來的老昆伯嚴厲地把李大貴吆住,又心疼又激動地教訓說:“幾時都是懵頭懵腦!一個人去了不夠還要再加一個去死嗎?你聽到水聲沒有?”
真的,大水咆哮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大家剛走上大堤,看到東北方向上五百米遠的地方閃著白光,一兩米高的巨浪“轟隆隆”地洶涌過來,有如蛟龍行地、群虎下山,張開血口要把大地上的一切都吞噬了。房屋塌了,大樹倒了,莊稼被淹沒了……但還不夠,它還一直追到大堤旁邊,不斷地往上撲,要與堤外的水位比高低。
“珍姐,珍姐,你,你……你在哪里啊?你為什么還不回來?”李大貴突然拿著手電筒捶自己的胸部,大叫:“珍姐!珍姐!我真是一個大懵鬼,我害了你……”說著又死命地往村里沖。
老昆伯叫幾個青年人把李大貴扯住,硬拖著回到大榕樹下。
四隊的兩盞汽燈統統拿出來掛在大榕樹上,照得周圍如同白晝。幾十戶人家的男女老少全都出來站在堤邊,心急如焚地注視著被大水吞沒的村莊,盼望著江美珍隊長能盡快回來。
“阿珍!阿珍呀!阿珍……”陳荔葉凄厲地嘶叫著,號哭著,拼命地往水里沖。阿堅嫂和李潔花、李愛琴等幾位年輕有力的女社員死死地把她拉住。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解她。
“媽媽,媽媽呀!媽媽……”小勇、小霞兩個孩子在祖母的旁邊,看見她哭得死去活來,似懂非懂地大聲叫喊著、啼哭著。
回答他們的只有瀟瀟的雨聲和滔滔的浪聲……
午夜時分,親自帶隊去尋找江美珍的李昌盛劃著小船回來了,其他幾條小船也陸續靠了岸。
人們趕快圍了過去,焦急地問:“找到了?找到了嗎?”
李昌盛他們都不開口,有的根本連頭也不抬,垂著頭上了岸,朝樹影底下走去,用手抹著眼淚。
天快亮的時候,聽到消息也趕去尋江美珍的海軍同志回來了,人們還沒等艦艇靠岸就大聲地問:“解放軍,找到我們的隊長了嗎?”
“沒有,我們在整條村子的周圍不知轉了多少遍,還是沒有找到江美珍同志。”炮艇上的解放軍難過地回答。
人們忍不住“嗚嗚……”地哭了。社員們不能沒有好隊長,江美珍也一定不忍心離開社員們啊!
江美珍從1969年嫁到金厝來,第二年就當了四隊的隊長。
六年,六年了,隊里的苦活、重活她總是搶在前頭干,哪家、哪戶有困難,她總是找上門來問長問短,好言相慰,想辦法幫忙解決。就憑這個,她一個人把一百幾十口人的心統一起來,把社員的積極性調動起來。
六年,六年了,生產隊的糧食產量翻了一番,工分值增加了一倍。人人都說江美珍功勞最大。但是她卻從來沒有居功自傲,沒有化公為私。相反,無論是隊里分稻谷,還是分蕃茨,甚至是分幾厘臨時菜地,她都堅持要把她們家排到最后。1974年金厝大隊黨支部改選,江美珍當上了支委,分工管青年和婦女工作。照規矩,她該脫產到大隊當干部了。但是四隊的社員不愿她走,她也舍不得離開四隊,還是照樣當四隊的隊長,那份“大隊黨支委青年委員”的“官職”反而變成兼職,自然要比過去更忙碌更辛苦了。但從沒有人聽過她唉聲嘆氣,她對誰都是和和氣氣地笑著。分派工作給社員時和和氣氣,批評人時和和氣氣,對婆婆、孩子、丈夫也總是和和氣氣。左鄰右舍有什么事發生糾紛吵架的時候,勸解的人就說:“吵罵能解決問題?學學美珍是如何為人處世的吧,那樣才能叫人敬服,才能解決問題。”
六年,六年了,社員們越來越信任她,愛戴她。五次例行的改選隊長社員大會,次次群眾都要她連任。她那健壯的身影,溫和的笑臉,溫柔的聲音已經深深地刻在每個社員的腦海里,哪天看不見她的身影,聽不到她的聲音,社員們就感到心里不自在,不踏實。現在,她已經離開大家整整一夜了,而且可能要永遠離開……
“隊長,你操勞了一天,也該回來歇一歇啊!”
“美珍,你在哪里?再偏僻的地方也要出來應一聲啊!”
“珍姐,你為什么要自己一個人走,為什么不叫我們一起去,不叫我們一起去啊!”……小勇和小霞哭乏了,被大人們抱進棚子里睡覺。陳荔葉的眼淚流干了,聲音也哭啞了。勸慰陳荔葉的社員們卻忍不住也哭了起來,對著被淹沒的家園,對著無情的洪水喊了起來。
“大家不要這樣,不要哭。”老昆伯、阿槐叔等幾位平素心志最硬的老人出來勸大家,“美珍這么好的人,難道不會有救星來保護她?美珍平常機靈得很,可能是爬在一棵又高又大的樹上,因為天黑、風雨又大,找她的船看不見她,聽不見她的呼喊。她,她……肯定會回來的。”
說完,他們也偷偷地用手在布滿皺紋的臉上抹著眼淚。
二
汽燈因為沒有人加油和打氣,漸漸地暗下來。好在東方已經發白,雨又停了。
李大貴和李春實、李森木、李英俊等一幫后生仔蹲在岸邊,用手棒水擦擦臉,就分乘兩條小船出發又去找江美珍。
金昌榮也帶著幾個民兵,從龍頭大隊乘一艘船出發去找江美珍。他昨晚離開金厝大隊后,一路走一路檢查龍頭龍尾兩個大隊的群眾撤退情況。洪峰從前江方向直奔金厝大隊,又倒卷過來從龍尾大隊沖到龍頭大隊時,他才同最后一批群眾一起安全上了大堤。因為龍頭和龍尾兩個大隊附近的堤面不像金厝大隊那樣,有幾處又高又寬的舊磚窟,都是又低又窄。群眾上了大堤后臨時安置工作出現許多困難,還發生一些矛盾。金昌榮只得又冒著大雨東走西奔,忙著協助這兩個大隊的干部把群眾安置好。天亮時,他才聽說江美珍出事了,至今還沒找到,馬上就叫了幾個人,開船出發。他憑著自己的經驗,不叫往下游開,而是向上游找。他們從龍尾找起,一直找到龍頭,果然就在龍頭七隊的大榕樹旁邊看見了一條鼓著大肚皮的大黃牛浮在水面,駛近一看,水里半浮半沉地還有一個人。金昌榮馬上指揮大家細心地打撈上來,一看,正是江美珍。
她的額頭碰破了一個大窟窿,想是被強大的水峰吞沒時撞在什么地方了,但盡管昏迷過去,卻還是緊緊抓住牛繩不放,直至犧牲。她的眼睛微閉,臉部水腫,上牙卻還緊緊地咬著下唇,令人望去,儼然一副在與巨大洪峰搏斗同時想控制住狂奔亂跳號稱“大力士”的大黃牛之狀。船上的人見之無不潸然淚下。
金昌榮脫下雨衣蓋在江美珍身上,又取下竹笠蓋住了她的臉,然后命令把牛繩拴在船尾,直接向金厝大隊駛去。半路上剛好碰見李大貴和李春實的船,叫他們一起回來。
船沒有靠在四隊搭棚的大榕樹下,而是靠在離這里兩百多步遠的下游地方,那里有一排茂盛的竹子和一棵大龍眼樹擋住風雨,而且也比較僻靜,不會影響太大。
金昌榮先叫李大貴趕快去通知李昌盛和老昆伯,再去前江通知李劍輝。
李大貴剛走了十幾步遠,金昌榮就把他叫過來,吩咐說:“小聲一點,不要回去開廣播,對其他人也不要亂說,就說還在繼續找。還有,再叫一位膽子大、身體好,不迷信的婦女來。”
“就叫阿堅嫂。”李大貴拍著腦袋說。
金昌榮早就認識阿堅嫂。她的丈夫李鐵堅在部隊里當軍官,四隊里就屬她最開明、不迷信了,身體也好,還同江美珍好得像親姐妹一樣。
“嗯,就叫她。”金昌榮點點頭,揮手叫李大貴快去。
誰知這李大貴本就是一個心底里藏不了事的人,回到群眾的駐地一通知人,自己的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惹得其他人起了疑心。所以,李昌盛、老昆伯、阿堅嫂聞訊趕來的時候,后邊跟著十幾個男女社員。人們看到停在船上的尸體,“哇”地都哭出聲來。有幾位婦女還一邊哭著一邊沖向小船。
金昌榮怕船翻,站在岸邊叉開兩手把她們擋住,只準阿堅嫂一個人上船檢查江美珍身上有什么遺物。
阿堅嫂與江美珍是鄰居,論年紀,她比江美珍大十歲,可是論文化、論工作、論為人,阿堅嫂都甘拜下風。打心底里對江美珍佩服,尊重,平時有不懂的道理,就去請教江美珍,有不認得的字就去問她,有什么病疼也跑去告訴她們婆媳倆。而現在,江美珍卻躺在船板上,再也不會說不會笑,不會教她懂道理,學文化了。阿堅嫂一掀開蓋在江美珍身上的雨衣和蓋在臉上的竹笠,馬上就泣不成聲,只是“美珍阿妹,美珍阿妹”地叫著。在金昌榮、老昆伯的不斷催促下,她才強忍住悲痛,動手把遮在江美珍臉上的散發拔開,掏出手帕來輕輕地把江美珍的臉擦抹干凈,幫她把胸前的鈕扣扣好,把衣服拉正,讓烈士躺得更自然安詳。
她從江美珍襯衫口袋里找到一串生產隊的鎖匙和一封還來不及發出的信,雖然都濕透了,但信封上的字跡還清楚——是寄給丈夫李劍輝的。她上來把鎖匙交給老昆伯,把信交給了金昌榮。
不一會,李大貴就從前江大隊那邊回來了,說李劍輝天還沒亮就坐船回公社了。
金昌榮、老昆伯、李昌盛幾個人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派李大貴同兩個民兵駕船去公社接李劍輝來,設法讓他見妻子最后一面;江美珍的遺體就停放在這大龍眼樹下;大黃牛拖上岸來就近處理,剝皮割肉,誰敢吃就來要,因為現在食物供應很困難。
老昆伯馬上帶領七、八個社員砍竹子搭了一個小棚并做一張竹床,把江美珍的遺體安放妥當,由阿木、阿俊一批青年輪流看守著。
當天直到夜里,大雨又像從天上倒下來那樣下個不停。
到半夜的時候,李大貴他們才回來。
等在住棚門口的老昆伯一見就問李大貴:“劍輝呢?”
李大貴搖搖頭,說:“我們中午趕到公社,公社的同志說他坐船到崗尾大隊了解情況去了。我們在公社吃了飯,又追到崗尾大隊,那里淹得只看見一些屋頂,哪里有人?好在碰見幾艘接人的船,一問,說劍輝哥又到高峰村去了,我們馬上又到了高峰,又聽說他到浮山去了。這樣追來追去都見不到他,我們怕耽擱太久誤事,就趕回來。”
老昆伯“嗯”了一聲,問:“餓了吧?”
李大貴他們都不做聲。老昆伯拉他們走進棚里,拿出一鍋冷蕃茨粥和一碟咸魚輕聲地說:“大家都睡了,你們將就一點。吃吧,吃完了休息。”他自己戴上一頂竹笠,拿著一支電筒,又到停烈士遺體的地方巡視一番。
三
9月21日下午,雨慢慢停下來了。晚上,天上寥寥落落地出現了星斗。第二天,天亮的時候,東方竟意外地出現了紅霞,不一會,太陽就升上來了。
樹上幸存的小鳥也高興得飛呀,叫呀。小孩子們從棚子里跑出來,新奇地站在堤上望著那無邊無際的大水,歡喜得拍著手跳呀笑呀。大人們出來洗衣服,在竹林或大樹之間拉繩子曬衣服,還有的人忙著曬柴草、曬糧食。唯獨老昆伯坐在水邊一塊石頭上,用紙卷著一支熟煙悶悶不樂地抽著。
吃過早飯,日已上三竿,曬得堤面上、水面上直冒熱氣。老昆伯正想再去看看江美珍的遺體,剛好金昌榮、李昌盛走過來。老昆伯說:“你們來得正好,大貴追了好幾個地方也沒找到劍輝。天氣一變熱,那遺體就更難放久了。你們看怎么辦?”
李昌盛說:“我們正為這件事來找你呢。我也拿不出個主意,現在到處都是水,想把她安葬都沒個地方。”
老昆伯說:“這倒好辦。我想,就把她葬在大堤上,要講封建迷信的話,這里真是有風有水啊!她可日日夜夜都看見我們金厝的人、金厝的地、金厝的屋,看見我們是怎么樣無畏風云變幻,一直往前走,改天換地,給子孫造福的。只是劍輝那邊,最后也不能讓他們見一面,總是一件遺憾事,以后可怎么交代?”
金昌榮說:“看來是很難等到劍輝回來了。即使通知到他,他也未必就能趕來。現在各處都在救人救災,困難得很,緊張得很哪!”他想了一想,說:“要不這樣吧,劍輝那里由我負責交代。江美珍的遺體就按老昆哥意見,葬在大堤上。一會兒就叫人挖穴,給她穿好衣服。吃完中午飯簡單開個追悼會。縣委報道組洪同志前幾天來前江采訪悼念毛主席的情況,不知走了沒有。我叫人去看看,如果還沒有走,就請他給遺體照個相。”
老昆伯和李昌盛都同意這樣辦。老昆伯馬上去找李大貴、李春實、阿堅嫂等人商量,布置具體事宜,分頭行動:阿堅嫂負責帶幾位婦女扎花圈,整理烈士遺容。老昆伯帶一幫青壯年社員砍木頭做棺木。
日將對中的時候,追悼會開始了。
陳荔葉暈沉沉地被阿堅嫂扶著走到江美珍的遺體前面。她自己有兒無女,本來就把江美珍當親女兒看待,更何況江美珍過門以來里里外外一把手,對她老人家又孝敬異常,成為左近人人贊嘆的表率。她對媳婦早就比對待親生女兒還要親。失去了江美珍,簡直是割去了她的一塊心頭肉!從前天晚上到現在,她一直滴水未進,而且一直沒有停止過哭泣。她睜眼見到美珍直挺挺地躺著,臉上雖然沒有血色,嘴角卻似乎對她露出笑容。陳荔葉再也忍不住哭喊起來“阿珍!我的兒啊……”就撲倒在媳婦的身上,不省人事。阿堅嫂只得叫李潔花一起把她扶回棚舍躺著,自己留下來看護她。
江美珍的遺體被換上了一件綠格黃底的新布衫,一條新的黑斜紋布褲,腳穿一對天藍色尼龍襪、套上一對新黑布鞋。臉部被阿堅嫂洗抹過了,頭發也進行了細致的梳妝。兩眼緊閉著,兩片嘴唇輕輕地合著,安詳地躺在竹床上。竹床跟前放著一個用竹子和榕樹葉做成的花圈,上面插著由各家各戶的婦女們獻出的彩綢做成的十朵綢花。花圈的前面站著金昌榮、老昆伯、李昌盛以及由李愛琴、李潔花拉著的小勇和小霞,中間一排是李大貴和其他生產隊的幾位隊長,再后面是四隊前來吊唁的男女老少。其他生產隊也有不少社員來參加。由于堤面只有三、四公尺寬,所以追悼會的“會場”足足有半里長。
縣委報道組的洪同志帶著照相機趕來,認真地給江美珍的遺體和追悼會拍了照片。
原來是說定由德高望重的老昆伯主持追悼會的。但臨開會前,老昆伯又說他不懂“新事物”的規矩,改由金昌榮主持,由李昌盛講話。金昌榮首先請大家為烈士默哀三分鐘,然后請大隊黨支部書記李昌盛講話。
李昌盛穿著一件黑色的唐裝布衫,著黑長褲,赤著腳,站出來,向烈士三鞠躬,然后轉向群眾,流著淚說:
“同志們,鄉親們,江美珍同志的犧牲,我同大家一樣感到很悲痛。她是為搶救集體的財產才犧牲的,是死得其所,重于泰山。江美珍同志在世的時候,我們大隊的群眾都稱贊她人好,工作積極,大公無私。現在,她犧牲了,我們一定要學習她的優秀品德和革命精神。我們一定要化悲痛為力量。
同志們,還不到一個星期,我們就開了兩次追悼會,那一次是為追悼我們偉大的領袖和導師毛主席而開的。我們每個人的心情都無比的悲痛。而現在,我們大隊又失去了一位好社員、好黨員、好干部,使我們悲上加悲,痛上加痛。”他停下來,用手抹一抹眼淚,才又哽咽地接著說:“但是,我們不能光悲痛!我們一定要化悲痛為力量!我們現在面臨很多困難,田地被淹,家園被毀。大水還包圍著我們,不肯退去。但是,我們絕不會在困難面前低頭!我們……”
在長長的大堤上,李昌盛講話的聲音被人們啜泣、嗚咽,痛哭的聲音淹沒了。
堤內外的大水似乎也低著頭、屏住氣,默默地為烈士致哀。挾帶著混濁泥土的滾滾洪濤似乎流著帶血的眼淚。
嬌嫩的春竹、粗壯的龍眼樹和掛滿胡須的老榕樹搖晃著腦袋,發出“沙啦”“沙啦”的響聲,像是在痛楚地嘆息著,又像是在唱著悲傷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