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啊,五指山,萬泉河
- 當代嶺南文化名家·鄭南
- 鄭南 朱明編著
- 2297字
- 2020-10-28 10:37:21
1971年,在幾位老戰友的推薦以及有關方面的協助下,鄭南調入廣州歌舞團。這一年的秋天,鄭南踏上了南下的火車。
遼寧,廣東,一南一北,相隔千里。此一別,是暫時客居,還是從此扎根南疆?倚在車窗邊,望著急速退去的一片片金黃的田野,鄭南思緒萬千,在北方生活了30多年,現在要告別雪花飄飛的北國,去瓜果飄香的南方了。廣東,嶺南,那里有火紅的木棉、甜甜的荔枝,那里有文學名匠歐陽山、陳殘云、岑桑……有他最仰慕的散文家秦牧,《藝海拾貝》曾是鄭南出門必帶的讀物。
廣州,千年古都,革命圣地。這里是孫中山北伐始發地,這里有國民革命軍的搖籃黃埔軍校,這里有黃花崗七十二烈士墓,這里有農民運動講習所……廣州人愛生活,懂生活,嘆早茶,逛花市,聽粵劇,扒龍舟……廣東,有太多的東西吸引著鄭南。
落腳沒幾天,閑不下來的鄭南就與作曲家劉長安及一位舞蹈編導去深入生活,去尋找新鮮的創作素材。目的地,汕尾。
一行三人被安排住在一間屋子,屋里除了床,只有兩把木椅和一張小桌,墻角堆放著一摞一摞的舊資料。
白天,三人一起探訪老紅軍,走訪漁民;晚上,談思路,聊創作。鄭南隨手翻閱著屋里墻角的那些舊資料,發現資料里大多是有關海南革命斗爭的,瓊崖縱隊、紅色娘子軍、解放海南島……之前在北方時,鄭南就對海南的革命故事心懷好奇,此刻,他的腦海里滿是五指山下叢林深處的紅軍戰士的身影,一幅幅可歌可泣的戰斗畫面,仿佛電影一樣在眼前浮現。
“有句子了,有句子了!對不起,這張桌子先歸我了!”鄭南按捺不住創作的沖動,搶占了唯一的小桌,笑著對劉長安說。
“先詞后曲,你用你用。”同樣是來自東北黑土地的劉長安把小桌子謙讓給新來的東北老鄉鄭南。
鄭南伏案創作。由于經常斷電,煤油燈和蠟燭是夜間照明的必備用品。
我愛五指山,我愛萬泉河。
雙手接過紅軍的鋼槍,
海南島上保衛祖國。
啊,五指山,
啊,萬泉河。
你傳頌著多少紅軍的故事,
你日夜唱著紅軍的贊歌。
我愛五指山的紅棉樹,
紅軍曾在樹下點篝火;
我愛五指山的紅石巖,
紅軍曾在石上把刀磨;
我愛紅軍走過的路,
我沿著山路上哨所。
我愛萬泉河的清泉水,
紅軍曾用河水煮野果;
我愛萬泉河的千重浪,
紅軍在這里把敵人趕下河。
萬泉河流水向大海,
我沿著河邊去巡邏。
啊,五指山,
啊,萬泉河。
紅色的江山我們保衛,
紅軍的鋼槍永在手中握!
“這些現在都歸你了!”幾天之后,歌詞完稿,鄭南站起身來,指著小桌和桌上幾小截未燃盡的蠟燭頭,對劉長安說。
“好好好,我看看詞……嗯,非常棒!”劉長安與舞蹈編導看過歌詞,贊不絕口。
回到廣州后,鄭南對第一稿做了壓縮修改。劉長安很快就譜出了曲。聽了劉長安的哼唱,鄭南覺得酣暢淋漓,他讓劉長安唱了好幾遍,兩人都非常興奮。
歌曲交給團里的演員唱,大家聽了也都覺得特別棒,但也有人犯嘀咕:歌詞里那么多的“我愛……”“我愛……”,會不會太“小資”了?在那個滿耳“戰天斗地”的豪言壯語,只能講“熱愛”,不能說“愛”的年代,這首那么多“愛”的歌曲,能被“把關部門”接受嗎?對此,鄭南自己也有一點顧慮。
第二年,《戰地新歌》第二輯征歌開始在全國范圍評選。《戰地新歌》是“文革”期間最權威的全國精華歌曲總匯,由國務院文化組革命歌曲征集小組選編,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把關相當嚴格。那時候,只有被把關部門正式通過的作品才算“合法”,才有機會唱出來。
向《戰地新歌》報送,首先要經省里評選。果不出所料,有人悄悄告訴鄭南,省里的大部分評委都認為這首歌非常好,但有個別評委提出了這首歌的“小資調”問題,認為不宜選送。
“啥?不宜選送?”鄭南急了,咱愛的是五指山萬泉河,愛的是革命紅軍,咋就“小資”了?咋就不能報了?鄭南當即決定去找負責人“評理”,他蹬上自行車,一路狂奔。半道上,自行車卻突然掉鏈子了(這真叫“關鍵時刻掉鏈子”啊)。鄭南趕緊下車,蹲在街邊搶修起來,弄得滿頭大汗,一手油漬。
趕到評選小組辦公室的時候,報送會議剛剛結束。
“周老師,周老師,等等,等等!”鄭南追上負責歌曲選送工作的周國瑾,一邊擦汗,一邊打開了話匣子:“‘愛’咋了?‘愛’咋就不能寫了?屈原、岳飛不都寫了很多愛國愛江山的詩嗎?海南島是我們廣東的,也是國家的,那里有瓊崖縱隊,犧牲了那么多紅軍戰士,那里那么美,那里還落后,那里需要建設……”鄭南恨不得把整座海南島捧在手里給周國瑾看。
“嗯嗯嗯,有道理,有道理。送,送!”周國瑾看著急眼了的鄭南,一邊聽,一邊笑,一邊頻頻點頭。
“這就對嘍,還是延安來的老同志有水平,有境界!”鄭南聽到這樣的答復,滿臉笑開了花,忙不迭地夸贊。
歌曲送上去了,接下來就是等待。
北京那邊會不會也有人說“小資”呢?會不會又給“斃”了呢?……
“鄭南,鄭南,‘五指山’通過啦!”一天,宿舍樓下忽然有人在喊。
“什么?什么通過了?”鄭南已經聽得真切,卻不敢相信,大聲追問一句。
“‘五指山萬泉河’,北京通過啦!”
這回,鄭南聽得清清楚楚了,小心臟怦怦地跳,又故意再問:“什么山通過了?”
“《我愛五指山 我愛萬泉河》,北京通過啦!”
“再說一遍!”鄭南似乎想讓整棟宿舍樓里的人都聽到這個令人振奮的消息。
“《我愛五指山 我愛萬泉河》,北京通過啦!”
瞬間,鄭南的眼淚奪眶而出。
《我愛五指山 我愛萬泉河》,與作曲家劉長安的結晶之作,是鄭南離開軍營來到南方,作為南來新人的立足之作,是獻給廣州、獻給廣東的一份大禮!
上世紀70年代,有誰沒從廣播里聽過這首歌呢?在那個只有“語錄歌曲”和“八大樣板戲”的年代,這首歌曲曾帶給一代人的新鮮而美好的記憶是無法忘懷的。有人說,“文革”期間出了兩首真正的好歌:北方,《北京頌歌》;南方,《我愛五指山 我愛萬泉河》。
“這首歌是為我寫的,這首歌一直就是等著我的!”演唱這首歌的李雙江當年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