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頭枕在公主柔軟的腿上，公主的身體好像變得溫暖了許多。這之后我似乎昏睡了一段時間，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你寫這種東西，是荒度此生！”

“天天荒淫無度，抽煙喝酒，你簡直是敗壞了我們家的名聲！”

“好啊，你走了，就不要再回來！”

在模糊中，我似乎聽到來自黑暗的低語，那似乎是前世的記憶。

……

但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公主依然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低著頭一直看著我，她的眼神依然是看到希望的眼神。

此時，整個殿堂不再黯淡，充滿光明。頭頂的千佛仿佛也露著微笑。其他女子用好奇的神色盯著我和公主，似乎還有人投以羨慕的目光。

我靠在公主的腿上，她那華麗的服飾已經被我的眼淚濕潤，“抱歉，讓你們看到我這么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

“沒事了。”她的聲音依然如同輕風，飄渺虛幻，總感覺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

“你知道嗎，你讓我似乎想起了某個人，只是我已經記不起是誰了。但是我卻感覺非常的熟悉，非常的親切，總覺得一切苦惱都能向你傾訴。”

“我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覺。”

“真的嗎？”我坐起了身子，一直枕在身份高貴的公主膝上，也怪不好意思的。

公主卻苦笑道：“其實我也不清楚，你很像我的夫君，他叫曹延祿，但他已經永遠離開了我。”公主的眼中流露出讓人難以察覺的思念之情。

“抱歉，讓你想到不好的往事。”

“沒什么，都過去了千年。你剛說我們是佛界的仙人，可我們和你一樣，也只是凡人。但是我們記得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也知道自己的使命。”

“可是，你們為什么能夠在佛界擁有自己的意志而存在呢？”

之前佛界中的人，大多都是根據某個情節，而不斷進行本生故事的演繹，本身并不存在自己的意志。至少不會悲痛地哭泣。那些在五臺山中生活的人，估計也是如此。

“我也不知道，自誕生以來，我們就是以佛界供養人的身份存在，我們的使命就是供奉好此佛界的主佛，文殊菩薩。可是如今菩薩不知所蹤，三位高僧前去尋找，也至今未歸，我們也不知如何是好……”

公主說著又不禁潸然淚下，她不斷用自己的衣袖擦拭著，“唔……瞧瞧我這人，就是一個愛哭鬼。”

“但恰恰是因為你的哭聲，讓其他佛界的佛祖聽到，讓我聽到了。”

柔弱的女生更能激發起男人的保護欲，對此我終于深有感觸。自此，我下定了決心要繼續向前。

“公主，我答應你，我一定竭盡全力為你尋找文殊菩薩。但是，我無法保證一定能夠找到就是了。”

我最終還是無法給公主一個完全的保證，我總是在關鍵時刻退縮，或許這就是我，這就是我原本的性格。我的記憶被封閉，但我還是認識到這一點。

公主卻擦干了她最后一滴眼淚，她輕笑了一聲，那笑容如同朝陽，再一次讓我心中一顫。

她對我說：“能聽到你的這句話，我已經很高興了。但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你雖是凡人，但無論是佛，菩薩，還是我們，都無法走出自己的佛界，我們甚至連這文殊堂都出不去。唯獨你一人能夠自由穿行其間，你是最特殊的存在，拯救佛界也一定是你的使命。”

或許吧，但我依然是個沒有任何神力的凡人。對此我只能苦笑，“或許是無法達成的使命吧。”我很快又意識到什么，搖了搖頭，“抱歉，又說喪氣話了。”

對于我這不爭氣的話語，公主反而露出更加燦爛的笑容，“你啊，真的很像我的夫君。”說著，她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件物品，那是一件雕刻精美的玉鐲，潔白純凈。

“來伸手，這本是想送給我夫君的，可是最終沒能送出去，他就去世了。幸好你出現了，它可是用我家鄉于闐的上等好玉雕刻而成的哦。”

“這……怎么好意思。”我連忙推辭。

“收下吧，就當是我提出那不情之請的謝禮吧。而且，你或許是它的最好歸宿。”

公主還是將玉鐲戴在了我的手上，她的雙手微微顫抖，她對丈夫充滿憂愁的思念我感受到了，有那么一刻，她似乎確實將我當成了她的丈夫。

“謝謝，我會好好保存的。”

雙目對視，陷入短暫的沉默，我看著公主，看著她那動人的面容，看著她那澄澈的雙眼，努力想把她的樣子記在心中。她似乎也以同樣的心情看著我。因為我們都知道，已經到了離開的時候了。無論如何，我要繼續向前，而且我一直深感有一種外力一直拖拽著我，讓我不得不前進。

于是，在這分別之際。我才終于想起一個關鍵而實質的問題。對于文殊菩薩因何而失蹤我完全沒有頭緒，同時也沒有任何蛛絲馬跡。當我將這個問題提出來后，女子們斬釘截鐵的回答卻令我的視野差點翻天覆地。

“菩薩大人，一定是被強盜給劫走的！”其中一位女子氣沖沖地說道。

“強盜……劫走？”我垂著下巴，驚訝出聲。代表著智慧的文殊菩薩會被強盜給劫走嗎？我對此難以置信。

“高人，為什么要驚訝呢？這種事情到處都是。”另一位女子解釋道：“我們早聽菩薩大人說過，在別的佛界就有一位脅侍菩薩被那些該死的強盜劫走，至今都還不知去向呢。因為那些該死強盜，許多佛界都被毀得千瘡百孔。那個時間段，莫高災難頻頻，都以為是佛國的浩劫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其他的女子也開始不斷討論著那些強盜的罪行。從一千年前，到一百年前……

“還有還有，最慘的該屬洪辯高僧的影窟了。”

“那可是佛界千年來積累智慧，各類佛經文書數都數不清，結果全被盜走了。”

“那時，洪辯高僧悲痛欲絕的哭聲，連我們也聽見了。”

我不清楚這些災難，也沒有親身經歷過。但是從她們充滿悲憤的言語中，卻也能感同身受。在我對現實的模糊印象中，莫高窟千年的燦爛文明，確實在某個時期遭受過嚴重的破壞，佛界的遭遇與現實的遭遇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系，只可惜我已經記不清具體發生了什么。

“好了，那些舊事就不要再提了。所有的佛國，如今都已涅槃重生，以后也不會再遭受如此劫難。”公主及時制止了突然彌漫在空氣中的悲憤氛圍。最后那句話，似乎也是說給我聽的。

聽了她們所述說的悲劇，我又充滿了動力，我覺得我必須完成使命了。我不再感到躊躇，不再感到猶豫。一定要阻止劫難再次發生！

“那么，你們有關于那些強盜蹤跡的線索嗎？”

“有，我們剛剛提到了三位高僧，他們已經去尋找菩薩大人了。他們是向一些商人打聽的，南部有強盜出沒的痕跡。可是他們三已經去了很久，恐怕……”

“各位不必擔心，我這就過去找他們。”

經過剛才的公主的安慰，和其他女子的述說，我已經沒有任何迷茫。之前墜入深淵，落入黃泉之水都大難不死，俗話說必有后福，只不過是尋找菩薩，最多就是和那些強盜對抗，又能奈我幾何？

我再一次環視這個殿堂，沒有主佛的佛界，確實冷冷清清。女子們的孤獨與悲傷，此刻我也深有體會。最后，我將視線停留在公主的身上。

她叫什么名字？為什么我會有如此熟悉的感覺？

可此情此景，這些問題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不過是我心中的好奇與之前萌發的絲絲情愫。

我最終還是將問題藏在了心中。手腕上戴著的玉鐲，無形中向我輸送著動力。

“那么，我出發了。”

“嗯，請您一定要小心。”說著，只見公主屈膝打算跪下，但被我立刻伸手阻止了。但是其他女子也同樣跟著跪了下來。

“別這樣，快快請起……你們這樣只會加重我肩上的擔子啊。”

“高人，我們就只能拜托您了。”她們堅持下跪。

我何德何能接受這種求請，我將她們一個個扶起來，并認真看了她們每個人的面容，她們的容貌，皆美艷絕倫，傾國傾城。我很難想象，在莫高窟的壁畫上，她們會是以多么艷麗的姿態呈現在世人的眼前啊。

后來，我多少能夠明白，因為她們是佛界的供養人，因為她們對菩薩的虔誠信仰，文殊菩薩是她們的全部。她們會永遠在這里，守護這個文殊堂。

我最后一次看向公主，向她道別。她已經不再哭泣，至今她的微笑依然牽動著我的心。我暗暗發誓，我一定要再回來見她一次。還要隨文殊菩薩一起。

再次伴著長廊中的燈火，我走出了文殊堂。

我走在前進的道路上，迷霧散盡，道路已經被佛光所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