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棠每日里蹲在太醫署，愈發魂不守舍起來。

自打那日被燕帝宣詔進了儲秀殿，見了那樣一幕大戲，便沒了繼續研制藥方的心思——畢竟，她研習醫術，也只是為了治好受傷的自己。

哦，后來得了這一技傍身，也只是順便罷了。

至于后來跟著昔花樓一眾到處漂泊，那是因為她沒出可去，順便用自己的醫術換點好處。可現在。。。

實在無計可施，秋棠便聯絡了管宮門開合的林公公——據說他從前跟林霈將軍有些瓜葛，自打她進宮來，便成了她與林霈之間的傳聲筒。嗯，找他傳個什么話呢？

秋棠還沒想好，奈何兩只腳已經將她帶到了宮門口。

“喲，姑娘來啦！”招呼她的，是林公公的小徒弟，好像叫什么小高。

秋棠跟他打聽了林公公的去向，可小高說，師父今天休班了，姑娘有什么話可以告訴他轉達。秋棠本來也沒什么叫他傳達的，隨便敷衍了幾句，便轉身往宮中回轉了。

可沒走兩步，她便被奔過來的一隊禁衛吸引力目光，駐足一邊看起了熱鬧。

“她在那兒！”為首的禁衛指著秋棠的方向叫道，“抓住她！”

他們根本沒給秋棠反應的機會，甚至都沒給她呼喊的機會，捂了嘴，就直接帶走了！

秋棠懵懵懂懂地掙扎了一路，最后被丟在慎刑司的牢房里時，她才迷迷糊糊地伸手揪掉了嘴里的破布，高聲喊起冤來。

“什么鬼丫頭，吵死了！”

那片黑云壓過來的時候，秋棠根本沒看清那是什么東西都影子，只覺得一道火辣辣的疼痛襲了過來，痛呼便代替了“冤枉”聲。

好一頓鞭打！

秋棠蜷在地上，疼得直發抖。那些老虔婆，無緣無故地發什么瘋？她到底做了什么？

這一波疼痛好容易過去，秋棠強撐起身體，抹了抹懷里的東西，心里暗自慶幸——幸虧他們沒搜她都身！

她縮到墻角，將被抽成條狀的衣衫解了下來，沒有凈水清洗，只好勉強撣了撣土，便開始上藥。嘶——好痛啊，她們拿來抽打她的鞭子，上面恐怕都蘸了鹽水吧？

“呵，進了這兒還有創藥用吶？”

是剛才那位執鞭的嬤嬤！

秋棠聽了這個聲音，嚇得手一哆嗦，藥瓶便掉在了地上，藥粉撒出去大半，眼見都要浪費掉了。

“小丫頭，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錯嗎？”那嬤嬤翹起了似笑非笑的唇角。

“不。。。”秋棠使勁往墻角縮，這個嬤嬤，真是比當初的糧商還可怕！

“嘖嘖，真是細皮嫩肉。”嬤嬤沒往近湊，只用一雙晶亮的眼睛不住地打量她，“聽說你也是受過罪的，可見這兩年是養得太好了，幾鞭子下去，就支撐不住了？”

秋棠嚇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嬤嬤我也不多廢話。”嬤嬤剃了剃手指甲，聲音不大，卻十分瘆人，“你呀，真是在底下待得久了，連最基本的人心都看不清。告訴你，任何人占得了高位，都不愿意再下來，尤其是當可以與他一爭高下的人出現時，更是犯了大忌諱——你，懂了嗎？”

秋棠連抽噎都忘了，她，在說誰？

“罷了，今日就說這么多。明日是白貴人的冊封禮，饒你一日。”

嬤嬤陰惻惻地笑著走了，徒留秋棠一人縮在暗無天日的牢房一角，哪怕這里再悶熱，她也感受不到意思暖意。

她明日要冊封？封做什么？升了還是降了？

啊不對，若是降了位份，那還大張旗鼓地辦什么冊封禮？必定是升了。

陛下為什么要升她的位份？那日不是夕顏那丫頭揪出她來的嗎？跟白丹有什么相干？

說到底，也是姐妹一場，不拉她一把，在她最落魄的時候，那姓白的居然不降反升，簡直沒了天理！

想著想著，秋棠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她陷入了一場濃黑綿長的夢境，一會兒是在昔花樓，一會兒是在年幼時的家里，一會兒又到了蜀中。。。可是，為什么，他一直不肯到她都夢里來？

什么東西？涼冰冰的。

秋棠幽幽醒了過來，伸手往臉上抹了一把，冰涼的水下面，是滾燙的額頭。秋棠心里頓時警鈴大作！

“醒了？”

這次問話的不是那個抽鞭子的嬤嬤，而是。。。

“別跟我說，你不認得我了。”夕顏冷冰冰地俯視著她，“不過，我還是很喜歡身上這層皮的——你呢，齊王側妃？”

“你，你說什么？”秋棠早已燒得迷迷糊糊，更加翻不清她在說什么。

“哈哈，哈哈哈！”夕顏大笑起來，那笑聲竟帶了八分的囂張，其余兩分，是高高在上、如愿以償的開心，“我，辛妍，現在是大燕朝皇帝陛下親封的美人，比那姓白的婕妤低不了多少。你呢，秋棠？”

秋棠勉強撐了撐身體，張開干裂的唇，沒發出任何聲音。

“你一個千人騎的玩意兒，陛下竟將你封了齊王側妃，哈哈，多有趣！”

“齊王側妃。。。”秋棠呢喃著，也就是說，我可以名正言順地站在他的身邊了嗎？

“是啊，他們馬上就要把你送到留福宮去了呢，聽他們說，若不能馬上給齊王留下個一男半女，就來不及了呢！”

那夕顏狂笑著出去了，一路踉踉蹌蹌，有如瘋癲。

秋棠依舊處在迷蒙當中，就這樣被一路拖著，送進來留福宮，與那齊王并排躺在天井里，靜靜地，靜靜地。。。

“婕妤娘子還是不要去了吧？”有人輕輕地說著，在秋棠聽來，這個陌生的聲音雖透著擔憂，卻是那樣生機勃勃。

“是呀，您前天才封了婕妤，今日便到這鬼地方來。。。”

“不必說了，畢竟她與我妹妹有一段緣分。”

這是回到昔花樓里了嗎？秋棠迷迷糊糊地想著，心里有說不出的安定感覺，白丹在這里，美人姐姐也在吧？那么，她便是安全帶了。

啊，還有他呢，他也在這里，她，他，還有他們，便在這蜀中，好好兒地過一生吧。。。

她想著，便安心地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