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被白薔教訓了一頓，秋棠便收斂了幾分，也花了不少心思在太醫署，只是那些“老頑固”幾乎不聽她的，藥方的研制進度便拖得很慢。

這日，秋棠剛剛與那些頑固太醫吵了幾句嘴，便有些心煩意亂，獨自往冷肅的長街走去。

“丫頭，又來看本王啦？”不知不覺間，她已走到留福殿的大門口了。這大殿名為“留福”，實則是將曾短暫登基的齊王的圈禁之地，也只有秋棠常常過來而已。

“呀，你怎么站在風口上？衣服還破了！”

“沒事，跟人打了一架。”齊王穆鋒嘿嘿笑了兩聲，沒跟她講明打架的原因，也沒有請她進去坐的意思。秋棠心疼地揪起他的衣角，琢磨著怎樣補起來才不會太難看。

可瞧著瞧著，她竟然發現，穆鋒的這件破掉的衣服，上面的油漬已經有些膩住了，她搓揉了好幾下都沒有搓掉！

秋棠吃驚地抬起頭去望他。

“怎么了？”穆鋒吊兒郎當地俯視著她，滿不在乎的樣子。

“你的衣服。。。”她咽了口吐沫，“怎么不換一件？”

“換什么？”穆鋒冷笑，“他們把我的其他衣服都收走去清洗了，你讓我換什么？”

秋棠啞然，他一個王爺，怎混到這個地步了？

“你走吧，以后都不必來了。”穆鋒撇撇嘴，一甩手攆蒼蠅一樣攆開秋棠，轉身往內殿去了，“最好把蜀中那些破事兒都忘掉，再也別想起來。。。”

“喂，你叫我怎么忘得掉。。。”她要跟上去，不想那幾個守門的衛兵伸手輕輕一攔，便把她丟了出去，重重地摔了個屁股蹲兒。

“忘不掉嗎？”穆鋒好似在自言自語，“那便留下來，陪我一起圈禁，好不好？”

他的聲音很冷，冷得秋棠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怎么，不愿意嗎？”他回頭，丟給她一個蔑視的眼神，仿佛在控訴她的拜高踩低。

秋棠想大吼，想反駁，可她沒有任何可以拿來跟他叫板的理由。眼見著他獨自往前的凄涼背影，秋棠心里無比委屈，眼淚不爭氣地淌了下來，一滴，兩滴。。。

當她的淚水終于決堤，隨著她的腳步遠去之時，他的一聲嘆息也落了地。

本來再不抱希望的齊王，這日突然收到衛兵遞進來的一套新衣裳，內襯外裳，一應俱全。那個衛兵甚至要求他將身上的衣衫脫下來，說是要帶走去清洗。

穆鋒狐疑地打量他幾眼，沒多做抵抗，隨手將臟衣服褪下丟給了他。

如他所料，這一套被拿走的臟衣服，果真一去不復返了。不過他也不在乎，反正成者王侯敗者寇，沒爭過穆鉉那個庶子，他穆鋒認栽了！唉，誰讓他身邊還有個姓林的。。。

這一日下元，天氣還不錯，又冷又干的空氣很好聞。

后晌天快黑透的時候，一個前殿來的公公來跟衛兵搭話，似乎還出示了什么東西，穆鉉也沒留意看。他只知道，片刻之后，其中一個衛兵便給他上了枷鎖，帶著他跟那公公一起，往前面去了。

他們去的，是西內妃嬪們的住所，這一路走得穆鋒心里直犯嘀咕。

到了地方，他們并沒有直接登堂入室，而是等那小公公進去通稟過，才出來將他帶了進去。

殿中十分明亮，不止是因為燈光，還有他們大燕的皇帝陛下那一身明亮的黃袍，簡直能直接閃瞎他的眼睛！

“瞎看什么？還不跪下！”

他沒給身后的衛兵碰到他的機會，便自行迅速匍匐在地上，給那個往日的“手下敗將”叩首行禮。不過，剛剛那一眼，他已然看清了殿內眾人，除了皇帝哥哥，只有一個是他認識的，跪在殿當中；另外兩個女子眼熟，還有一個跪在旁邊的，他并不認識。

“罪臣穆鋒，給陛下叩首！”他麻木地說道。

“陛下，他穿的衣服不是他原先的！您也看到了。。。啊！”這是他不認識的那個女子吧？

“放肆！”應該是有人掌摑她吧？他的好皇兄都還沒開口，這個小丫頭真是嫌自己命長了，敢跟皇帝陛下搶話說！他想。

“嬤嬤，奴婢絕不會認錯的，奴婢。。。”

“還敢犟嘴！”那嬤嬤將眼睛又瞪大了幾分，“陛下自有論斷，輪得著你亂講？！”

那女子不敢吱聲了，默默給燕帝叩了個頭，閉口跪到一邊了。

“穆鉉，朕今日叫你來，是為了你這身衣服，你懂的吧？”

“罪臣明白。”穆鋒再次叩下頭去，“罪臣知無不言：罪臣的衣服都被浣衣局的人拿走清洗了，只剩下最后一套團紋的蔽體御寒，也已有些臟破了。幾日前，有個看守留福殿的衛兵遞進來一套干凈衣衫，就是罪臣身上這套，他們用這身走了原先那套，至今未見送回。”

他一口氣說完，再次叩首，不說話了。

“你知道，你這身衣服，是誰給你做的嗎？”穆鉉再問。

“罪臣不知。”他乖乖回答。

“夕顏，你怎么說？”

那個他不認識的姑娘這次沉穩了些，先是向上一叩首，才緩慢清晰地答道：“回陛下，這身衣服是女醫官秋棠給他做的，婢子見過他的手藝，而且，這衣料子明顯不是宮中之物。。。”

“你親眼見到她做了？”燕帝問道，“還是，你見到秋棠給他送衣服了？”

“奴婢見到她去送了。”夕顏堅定地說道，“平日里奴婢都被困在慎刑司，但也有能出門的時候，路過留福殿時就時常能瞧見秋棠在門口與罪王說話，她送衣服那天也不例外。”

“秋棠，你怎么說？”

“陛下。”滿面淚痕的秋棠向上一拜，“婢子與齊王是舊時，從前有些情分，如今同在宮中，便時常去看他。那天見他衣服又臟又破，便起了給他新做一身的心思。。。”

“你與誰私相授受不好，為什么偏與那罪王？”夕顏跪直了身體，高高挑起了眉毛。

“我與齊王曾有。。。”

“哼，我還說我與陛下有一段緣分呢！”夕顏冷笑，轉而向上位者道，“陛下，她與罪王有情，必不希望罪王如此茍延殘喘地或者，他們必定賊心不死，有所圖謀！”

“夕顏，你胡說什么呢？”秋棠被嚇壞了，癱在了一邊。

“不是嗎？”夕顏橫眉瞪她，“林將軍派你進宮來做什么？難不成真的是為了研治疫病的藥方，你們研究出來了沒？”

是啊，這幾日她只顧著給他做衣服了。。。

“這件事朕會去問林將軍，夕顏，你先回去吧。”燕帝有些疲憊地掐了掐眉心，招呼了身邊人相陪，“秋棠。。。暫時關押在慎刑司吧。”

是夜，燕帝私下問了白丹，夕顏與秋棠往日的心性，心里便有了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