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上當是排了好大的陣仗,只見鑼鼓喧天,眾人猜測當是誰家風流兒郎應了誰家姑娘的十里紅妝,喧嘩十里,前來迎娶,望近一看才發現是是穿的一身麻布舊衣,發上只別了一根綠檀木簪子的周王,臥在金鸞軟榻之中,左手美酒,右手美人,好不風流倜儻。
這京都的姑娘誰都沒見過周王,今日一見,雖是比不上仙人之姿,卻也是清秀有加,只不過眾人皆是不明,擺的如此陣仗的周王,為何一身如此樸素的裝扮。
在長街之上晃蕩了半個時辰
周王從鸞鳳軟榻之上起身,旁邊的絕色妖姬欲是拉住他的衣袖,卻是被他的一記眼神嚇得瑟縮了雙手,卻還得裝作一副妖媚女子的樣子。
軟榻落地,鑼鼓之聲落下,先是有人往著這地上的人鋪了上好的紅綢,十幾個提著宮燈的宮女魚貫涌入,頭上皆是別了上好的攢金花鳥玉釵,腳上穿的鞋子也是上好的錦緞所造。
有穿的一身錦衣華袍的,長得比擬當今最紅小倌的人,用著從身上掏出了繡著鴛鴦戲水的帕子,在個黃花梨木板凳之上仔細的擦拭著,只待后面周王落步來到這黃梨花木桌椅前。
周王卻是連著嘖嘖幾聲,不為稱贊,只為責怪。
“你們搞出這樣的排場,讓本王是很難立足的,你們這般行為不是在間接說本王與晉代,石崇①王愷,之類無異?!?
說著這般話的時候,又是指著那十幾個貌若天仙的宮女,宮女們皆是拔下發釵,隨著三千發絲落下的一刻,還有門口千萬雙眼神不安。
周王卻是越過被擦拭過桌椅面前,來到了一個沾滿灰塵的旮旯里蹲了下來,抬頭的那一刻,扶著落了灰的扶手,用著沾了灰塵的一雙手,坐在了一節階梯之上,當是喚了瑟縮的掌柜的過來
“你,過來“
掌柜被指,可沒當是寒舍蓬蓽生輝才迎來了京都這尊大佛,只是現如今心境忐忑。
早已軟了的兩條腿,顫顫巍巍的堆了笑臉迎了上去。
只是這掌柜的見得最多的當是衙役,捕快之類的,有幸的不過是見著這臨安城的京都府尹,所見所聞所實,也只是能夠在這里下意識的說上那么一句,慣是跟衙役,府差所用的話語。
“不知殿下有何吩咐,小人一直在這臨安城好好的經營著門店,可從未做過什么違法亂紀之事。“
只是這話落在存心找茬的人的眼里,還是說的有些岐義,話音剛落,只是剎那間,也不知外頭的日頭過烈,只是照的刀片的寒光更甚,店掌柜的被嚇得腿立馬軟跪了下來。
周王卻是一只手拂袖而笑,另一只手從懷間掏出一串高僧加持過的佛珠。
手捻佛珠,扶著欄桿站了起來,款款的走下來拍了拍掌柜的肩頭。
“放輕松,本王今日很嚇人嗎?“
“不,周王殿下風姿卓越,寬厚仁德,待小民……待小民“
“說下去,待民如何。“
“周王殿下,與民同樂,是個難得的好殿下。“
周王又是拍了店家的肩頭,長袖一揮,自有一番倜儻的模樣。
越過店家不再是扶著欄桿,而是一步步的踏上去,等到回頭間卻是指著一眾侍衛大聲一喝
“把刀放下,你們看看你們有一點與民為樂的架勢嗎,我給你們刀不是要你們耍威風的?!?
侍衛們聽著皆是收了寒光四射的刀,齊刷刷的跪倒在地,而店外覬覦攢金釵者皆是四散而去。
“你們剛才是誰率先拔刀的“
“回王爺,是屬下“
“那也好,那就賞你荊棘之恩?!?
“謝王爺“
侍衛們卻是聽到“荊棘之恩“之際,紛紛是站了起來。
此時只有周王一人像個蛇精病一般在那自顧自言著。
“本王這個人,最是仁慈,最是不喜權貴以勢壓人,最是喜愛與民同樂,你們瞧我這雙鞋子,還是些老舊麻布,你再瞧瞧,你們身上又是穿的什么?!?
掌柜的也不敢說,也不敢問,只有樓上的無眠早已聽到了下面的陣仗。
準備披上袈裟會一會底下的周王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楚良渚卻是在此刻拉住了無眠
“大師,且不論那個周王是個怎樣的人,但在一月之內洞悉這朝堂的波詭云譎,必然是個手眼通天的人?!?
無眠仿佛是胸有成竹一般
“楚施主,是福是禍躲不過。福夕禍夕,尚未可知,這周王縱是再荒唐不過,又是儲君,更不至于當街斬殺一個和尚,來為自己添了一樁惡名?!?
楚良渚卻是覺得無眠實在是太過于自負,這周王能在一月間榮登儲君之位,自然不是個善茬,自古成大事者,又哪里會再乎惡名。
“大師,此去兇多吉少,況且你我在未入這臨安城,周王就命守城將蔣墨逮捕大師,今日又現在這小小客棧,又不知安的什么心?!?
無眠卻是拿開楚良渚的雙手,用手解開了包裹
“他是周王,是未來這臨安城之主,就算貧僧今日里不下了這閣樓客房,還能盼得他不派人上來,他今日里不上來走了半截樓梯,不過是給各自一個臺階下而已?!?
“大師未經世事,又如何以自己以己之心,猜他人所想。“
“楚施主,貧僧知你們有一言,叫做鴻門宴,可這縱不是鴻門宴,等貧僧不過是刀山火海,不也是要赴。“
楚良渚見無眠執意于此,并不愈多問
“大師,臨走之際,楚某只是想問一句?!?
“楚公子,想問貧僧什么事?!?
“那日城郊客棧,血流成河,是否大師早已預見,故而如此的鎮定?!?
“是生是死不過是一剎那間的事,這世間如苦海,貧僧又何故自作翻涌?!?
楚良渚好似明白了什么,最后只是道了一句。
“大師,我陪著你?!?
無眠卻是不明白楚良渚這貨到底是明白了什么,只是很鎮定的披上了一襲袈裟。
推開那扇門的時候,看到周王的背影只是覺得那背影似曾相識,卻又是想不到在哪里見過。
只有店老板覺得無眠和楚良渚倒像是兩個活祖宗一般,辰時害他賠了一壺上好的松醪酒不說,現在每一步都是在要他的命。只盼得這兩個活祖宗千萬不要惹惱那坐著的活閻王。
無眠和楚良渚每踏一步,都像是千斤頂一般,把在場的每個人都壓的喘不過來氣。
待到無眠走到,靠近周王的最后一處階梯處之時,似是聞到一種很重的沉水香的味道,雖然那味道被很重的龍涎香的味道所蓋,卻還是沒能蓋住沉水香之味,這味道需得常年累月的浸染才能如此。
無眠在此人身后尊稱了一句:“寒鳴寺僧人無眠拜見周王殿下?!?
似是很久,只聽得刻意壓低的聲響
“大師平身“
除此之外,卻是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響,也還是未見周王轉過頭來與無眠相見。
只是楚良渚覺得這周王也是在哪里見過,至于在哪里,他也是想不起。
正想起來的卻見周王已經轉過頭來,只不過是那一剎那間足以讓他丟了大半的魂魄。
①參見《晉書》《世說新語》石崇斗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