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房間里,屋頂透露出一點白光照在香案上,上面擺放著關二爺的塑像,威武霸氣,濃密的劍眉,眉頭緊鎖。描刻得栩栩如生,只不過他的眼睛好像有點斜視。
“踢踏,踢踏。”門外走廊傳來步伐悠閑的腳步聲,正慢慢向房間靠近。
門被輕輕推開,原本陰暗的房間立馬明堂起來,男人哼著歌慢慢走向香案,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細煙抽了一口,然后開始敬拜關二爺。
香案上除了塑像還有一本破爛的舊譜,它脆弱的就像被埋進土地被泥土腐蝕千年后的滄桑。
男人翻弄著,在一篇空白頁里念到:“劉涼香,生于四月初七,死于九月甘二,符號為窺影花。”
字音剛落,舊譜就隨著男人剛剛說的話自己在黃頁里寫出字來,
“已查到當前人名,劉涼香,12歲生于清水鄉陽歷四月十八,死于……沒有死。”
舊譜字正腔圓的說完,男人眉頭一皺開始自言自語:沒有死?她怎么會沒有死呢?
男人不相信地又問了一遍,結果還是同樣的回答,他是堅定舊譜的職責不會出錯。
難道是?正當他想著,突然走廊上傳來高跟鞋的聲音,他立馬躲在門后。
隨著聲音逐漸逼進,他的心跳開始加快。
“嗒!”他借著門縫只看見女人跨進門檻的腿。
他扒著門,偷偷的在她身后打量她的背影。
一身粉白色的旗袍安于貼身,盡顯風姿綽約。
黑絲盤發如珠,妍資俏麗。
“好一副江南美人圖。”躲在門后面的男人小聲的說到。
女人緩緩地走到香案邊,四處打量,似乎在找什么東西。
“你是在找這個嗎?”躲在門后的他嘚瑟地舉起那本破爛的舊譜。女人轉過身,兩人對視,同時詫異的說道:“是你!”
背影豐資盡展的女人叫淮姨,躲在門后的人叫吳漢風。
“我以為誰呢,穿得這么妖艷,原來是淮姨啊?”吳漢風邊說邊向她走近。
“距離上次咱倆相見也有十年了吧?”兩人越靠越近,淮姨下意識的往后退,眼睛瞟過他手中的舊譜。
吳漢風慢慢的走向她,“怎么不說話?”語氣透露出不耐煩。
淮姨因為吳漢風不斷的靠近撞倒在香案上,吳漢風見她要倒,一把用右手環住她的細腰,舊譜在他左手死死的捏住。
淮姨想搶過似乎沒轍了,她只有使出手段奪回舊譜。
“你抱我干嘛?弄得我好疼”淮姨嬌媚的說道。
吳漢風又抱著她推進自己的胸膛,低沉的在她耳邊說道:“我這不是想你了多抱會兒。
”淮姨有一些怔住,吳漢風能聽出她的心,跳得很快,他竊笑著,心想:挑逗別人都不如挑逗她來得有趣。
“我不是你想抱就可以抱的。”她笑著打趣的說道。
吳漢風看著她嬌媚的笑容,心里有一絲的不痛快,竟說不出話來。
淮姨看他不做聲,知道機會來了,她一把推開他,搶過他手中的舊譜。吳漢風回過神。
正看到她準備打開,他惱羞成怒地一把從她手中搶回,他捏住舊譜舉起說:“是你讓劉涼香活過來的吧?”
看著舊譜在他手上,淮姨心里面滿面怒容,卻依舊溫柔的笑著對他說:“你這是做什么?”
“劉涼香還沒有死,是你把她救活了是嗎?”吳漢風壓著心里面的怒火,眼神如狼般凝視著她。
他未成想,一直言計從聽的淮姨會逆著她來。
見他這樣,淮姨也不好裝下去,語氣冷漠的說:“劉涼香是沒有死,我把她安在另一個地方。
一個你見不到的風水寶地,我要繼續延續她的靈性。她才活12歲,我不希望她跟我一樣成為你的藥引。”
淮姨憎恨的看著面前這個男人,又走近他說:“我們都有靈性,生時是物,活時是人,都得遵循你我的命運。可你偏偏非得為你自己的貪欲去破壞劉涼香的壽命,你不就嫉于她身上的靈氣比你高嗎?吃了她的靈性讓你看起來更像人?我不會讓拿走她的靈性。”
淮姨一語擊中吳漢風的怒點,他抬起頭猛地像她靠近,掐住她的脖子說:“你在忤逆我?淮姨啊你也別忘了連你都是我提煉出來的,我沒把你給吞了已經仁慈了。”
吳漢風說著仁慈兩字時更加用著蠻力掐住她,看著眼前掙扎的女人,他又松開手讓她大口的喘氣,笑著說道:“你啊還是好好聽我話吧,我不會虧待你的。”說完一臉奸笑的揚長而去。
正等他走下山時,他不知道舊譜也從他的手里消失。
另一邊的清水鄉熱鬧非凡,因為劉涼香的死去,不少人還在她的葬禮上議論紛紛,淮姨從那些中年婦女身邊經過,聽著各種碎言碎語。
“這家小姑娘聽說昨晚猝死的,死得那個表情可怕的很,全身僵硬不動,攤在地下。”
“嘖嘖,那是因為什么死的?”
“聽這家人說昨晚回來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趴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
“哎喲~怕不是被什么孤魂野鬼附身了吧。”
“而且我聽她鄰居張姨媽說這小孩經常半夜三更的蹲在門口哭。”
那一桌的人越說越大聲,說著還起哄了起來,引起不少的人好奇的前去。
淮姨越聽,越覺得荒誕,停下腳步,她要沖進人群去給涼香解釋。正當還沒有進去,就聽見一少年的聲音在人群之外大喊:“死前議論人事非,死后議論人事故。”眾人朝聲音望去。
“你們這幫嘴雜的,要活在清朝不得剝皮灌鉛。”少年邊說邊就向人群走去,樣子極為輕狂,這時淮姨才看清,原來是譚平沙!!
他頭上也帶著白布。譚平沙雖然個子不高,但卻讓人看著有股少年的青澀又有成熟穩重的擔當。
婦女轉頭看他,眼里不屑的白了眼,又轉頭對另外一個婦女小聲說:“我當誰這么輕狂呢寡婦家的兒子。”
譚平沙走到她們身后,停下,這時這幫婦女根本沒有當他成一回事,還在交頭接耳。
人群里中年男人也有,包括小孩、老人和譚平沙的同學都圍成一圈想看譚平沙怎么鬧騰。
譚平沙只看著她們,人多成這樣都能各聊各的,這群大媽屬實功力深厚。
他不急不慢的從口袋里拿出一條青綠色的響尾蛇,一下子懟在那個吧啦吧啦講不停的人嘴上,小蛇的牙齒伸出咬著她厚厚的嘴唇上。
另一個聽她講的人也被嚇了一跳,看到響尾蛇吐出的蛇信子,眼睛睜得大大的,往后退連人帶板凳一起摔倒,至于那個被懟嘴的大媽,捂著嘴吧喊著疼。
看到她倆如此狼狽,譚平沙忍不住嘲笑,但又收住,很鎮定的把小蛇收回口袋里,立馬逃離。
兩個大媽喊著:“造孽啊,死崽子別讓我逮著你。”
大媽的哀叫傳到正在跑出人群的譚平沙耳朵里,他嗤笑著邊跑邊往后看,說到:“叫你們嚼涼香的耳根子。”
沒顧著眼前的路,一下撞倒也正在看熱鬧的淮姨身上。
“啊!”淮姨摔倒在地,譚平沙這才回過頭發現撞倒人:“對不起,我剛沒看見您。咦?淮姨?”
他扶起在地上的淮姨驚訝的說道:“淮姨我好多話想跟你說。”
淮姨看著他,知道他想問涼香的事,立馬堵住他的嘴,把他拉倒另外個安靜的地方.
“淮姨,我知道涼香她沒有死對不對?”一提起劉涼香,少年原本頑劣戾氣的眼睛里有絲絲的清澈。
淮姨先安撫他的情緒,隨后又說:“你先告訴我,是誰讓你戴白布的?”
戴白布不是一件小事兒,沒有血緣關系的人是不能承認是涼香的家人。譚平沙把這件事情看得小,淮姨必須要追問。
“我自己從劉家人那里偷來的。”譚平沙小心翼翼又委屈的說到。
他不等她回答,著急的拉住淮姨的手,“您就告訴我吧,我看見那天晚上你帶著涼香的靈魂上山了,你為什么要那樣做?是不是涼香還活著。”
聽著譚平沙的一番話,淮姨不敢相信的看著他,反問道:“你能看見別人的魂魄?”
譚平沙高出淮姨一個頭,他看著淮姨,猶豫一會兒,最終俯身對著她耳邊悄悄的說:“我也是等我母親死后才能看見的。我能在別人的葬禮上,棺材里看見飄上天的靈魂,我也能看見我母親的,卻看不見涼香的。”
“我知道是您拿走了她,您告訴我她在哪行嗎?”少年渴望的眼睛里填充著淚水和期待。
“你想要她活過來,我們就得找到那幅《風向》,我帶走的只是她的肉體,而她的靈魂在的是那幅撕碎的畫上!!”
淮姨說完后,譚平沙似乎明白一切都明白了。正當譚平沙還想詢問的什么,遠遠就聽見一聲響亮渾厚的聲音:“起棺!”只見劉家人哭哭啼啼的擦眼淚,涼香的母親卻不為所動,反而很不耐煩的跟著棺材后面走,看這架勢是準備入土為安了。
淮姨來不及思考,抓住眼前回不過神的譚平沙,“孩子,涼香的肉身不是關鍵,你得跑去問涼香的母親,問她畫在哪,快去!”
譚平沙聽完她的話,連連的點頭后,飛快的跑向送葬的隊伍.
他穿過人群,他仿佛就像小時跟同學賽跑時的緊張,送葬隊里有漫不經心的跟著隊伍走的,有哭得撕心裂肺的,他穿過他們,耳邊嘈雜卻入不了心。
送葬隊伍走的很慢,譚平沙不一會兒就趕上了,他看見前面拿著遺像的涼香父親,松了一口氣。
他跑向前,卻不見涼香母親,涼香父親還在哭:“造孽啊我上輩子造的孽啊。”
譚平沙上前抓住他拿遺像的手,說:“叔叔,你看見阿姨了嗎?”還在哭泣的涼香父親,被他這么一拉,停下腳步,后面的人也隨之停下。
“你怎么戴著白布,給我摘下來。”涼香父親憤憤的說,他準備用手去撕扯他的頭上的白布,就這時淮姨突然沖了進來,把譚平沙拉走。
“走,我看見她母親了。”
兩人趕到涼香家里,屋里亂哄哄的,剩下幾個人在收拾涼香房間里遺物。
不見涼香母親,淮姨拉著涼香弟弟,他剛巧從旁邊經過,低頭詢問道:“你看見你母親了嗎?”
涼香弟弟搖著頭,隨后拿著樹枝笑著跑出院子。
譚平沙看著他的身影,皺著眉頭疑惑的向淮姨質問到:“為什么涼香去世了,就只有他父親在哭,她母女倆像沒事人一樣。”
對于他的疑惑,淮姨暫且還不能告訴他。
兩人也跟著他們在收拾涼香的遺物,希望能找出那幅畫,譚平沙蹲在地下收拾時,注意到那些人頻繁的把這些物品往門口送,他拉著其中一大媽說:“您是把這個丟到哪里?”
大媽看了他,擦掉頭上的汗,喘著氣說:“丟到后面山上,她媽媽怕晦氣,讓我們丟到后面山坡上燒,你們也是把這個弄好了就丟在后面。”
這些譚平沙和淮姨目瞪口呆了,忙活這么久,竟然在山上,譚平沙又問她母親也在嗎?大媽有點不耐煩的說在。
她們趕到山上,這里風大,是以前涼香最愛的油菜地,現在光禿禿的一片,隱約可以看見濃煙滾滾的火推,旁邊坐著涼香母親,她手里拿著涼香的衣服往火堆里扔,她身旁還有一大堆沒燒完的物品.
他們走向前,涼香母親嘴里不知念著什么說不停。淮姨和譚平沙對視了一下,不知道怎么開口。
她母親好像沒注意到他們,看著氣氛尷尬,譚平沙突然仰天長嘆,假哭著:“劉涼香吶,你死得好慘啊,怎么就被人突然給氣死了呢。”
他說完還瞟了她母親。譚平沙喊的大聲,站在旁邊的淮姨差點沒站穩。
涼香母親抬頭,驚恐的說:“我沒有!不是我!我沒有殺涼香,是她自己死的。”
看她的樣子,譚平沙就想起了那些在山坡上飄蕩的孤魂野鬼。
淮姨安撫她,問她畫在哪,她連忙揮著手說:“我不知道,可能涼香帶走了她吧,她死的那天晚上我還看見她跑著畫哭呢。”
她冷笑著,她倆被嚇了一大跳。
兩人愣住之時,夜晚開始降臨,這里又是山上,氣氛安靜的詭異,譚平沙吞下口水,對著旁邊淮姨小聲的說:“她母親是不是哪有問題?”
淮姨盯著她看,就這時,一男人的聲音出現:“你還在這里做什么?趕快下去要給涼香送行。”譚平沙和淮姨回頭,是涼香父親,他是來找她母親的。
送行?這么快了嗎?譚平沙抬頭望天,發現的確不早了。他拉住淮姨的手,心急如焚。淮姨很鎮靜的看著涼香母親。
“走啊!!”涼香父親走來,她母親站起來大叫著:我不要去,她會從棺材里爬出來的!我不要去。
譚平沙看著她母親覺得她像瘋了的的叫花子。
可是很奇怪的是,涼香父親并不覺得她行為怪異,反而習以為常安撫著她。
淮姨眼前一亮,上去小心翼翼的詢問正在安撫涼香母親的他,“她……這是怎么了?”
涼香父親等了好一會兒從她的問題,他先等涼香母親情緒穩定后,在叫她坐在火堆旁,淮姨也把不情不愿的譚平沙支開,兩人這才開始談話。
“我和我老婆剛搬來這個房子時,還沒有孩子,那時涼香母親還沒有這么精神失常,我記得我們搬來當晚還在收拾東西,突然就在門口聽見孩子的哭聲,我嚇一跳,一開門沒有人,門邊放下個用錦緞包裹的孩子,那眼睛水汪汪的眨,這個是涼香。”
淮姨看著他父親的眼睛,里面布滿血絲和淚水,她問道:“涼香原來是你們撿來的。”
涼香父親思索一會兒,說:“對沒錯,我和她都沒有孩子,涼香又是在門口遇見,我想這是緣分才把她收養在身邊。”
淮姨陷入沉思,她想:涼香難道是吳漢風丟給劉家的嗎?還是上天注定涼香的命運如此。
另一邊的譚平沙和涼香母親打了起來淮姨和他立馬趕去阻止,涼香母親哭訴,叫譚平沙不要動涼香的遺物,但他又急切找尋畫,反復過問她都不說。
看到這樣,涼香父親急忙把她拉下山。
此時天黑,只有眼前的火堆照亮著整個山頭,譚平沙看著他們漸漸離去,不解地對淮姨說:“我們為什么不在問問?”
“這是天意。”淮姨說道,說完開始刮起了大風。
譚平沙的心里涼透了半邊,他失落的看著天空,忽然眼淚就掉出來,他哽咽他懊悔。那幅《風向》有劉涼香的靈魂,找不到她就無法活過來,他一下大喊:“做這一切是為了什么?”
這時意想不到的大風刮到火堆,兩人緊忙護住涼香的遺物。
火光被吹的東倒西歪,這時扒著遺物的譚平沙借著躁動的火光看到了一碎紙,他拿起說:“淮姨,找到了你看。”
雖然只有一半的碎紙,但上面棕色的木房子依舊可以看出輪廓。譚平沙舉起,興奮的說道。
兩人下山去,朝著淮姨的家里走去,不知何時舊譜已從遠邊飛來輕輕的趁落在了淮姨的家里的香案上。
路過涼香家時,那里燈火通明,真的就這么結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