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林先生，這里您確實不能進。”

護士攔住林辰，他看著辦公室內的蘇銘，又轉過頭看了看身后的陳默。

“蘇醫生，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

“什么約定？”

陳默迷茫地問了一句，卻無人回應。

林辰帶走了陳默的挎包，坐在了一邊的長凳上。陳默低頭跟在蘇銘身后，走進了房間。她坐到桌子對面的躺椅上，蘇銘遞給她一條簿毯。

“謝謝。”陳默接過毯子，她看著蘇銘的轉身時的側臉，心中某處突然被觸動，“蘇醫生……”

“怎么了？”

蘇銘有些發愣地站在原地，他轉過身，面帶微笑，卻始終不敢正對陳默的視線。

“您能摘一下眼鏡嗎？”

陳默看出了蘇銘佩戴的眼鏡鏡片的奇怪之處。眼鏡很厚，是那種讓人驚奇的厚。不僅厚，還有改變眼形的效果，就算離他距離很近也不能看得很真切。

她想看看蘇銘真實的樣子，也許，能夠讓自己想起些什么。

蘇銘心里發慌，但表面看起來仍舊風平浪靜。他扶了扶金絲鏡框，整理好自己的笑容，正對上陳默的目光。

“不好意思，個人習慣，我不喜歡在別人面前摘眼鏡。”

陳默收回了目光。

“沒關系，是我唐突了……我只是覺得，蘇醫生很熟悉。”

蘇銘笑了笑，打開了陳默的病例。陳默調整著自己的坐姿，半倚在靠背上。她又開始無意識地望向蘇銘。

這種厚度的眼鏡，不像是一般的近視鏡啊。

“您是有眼疾嗎？”

“嗯。”

“天生的？”

“……嗯。”

陳默向前探了探身子，仔細地觀察著蘇銘的眼睛。

“做過很多手術嗎？”

“嗯。”

陳默悻悻收回目光，她有些不甘，卻只能在一聲聲重復的“嗯”中，把眼神投向別處。

“出門走走嗎？”

晚飯結束，林辰提議帶陳默去附近轉轉。剛邁出俱樂部的大門，陳默就覺得渾身發冷。她裹了裹身上的薄外套，跟著林辰向樹林里走去。林辰穿著襯衫短褲，陳默穿著外套長褲，兩個人，兩個季節。

“你最近怎么了？飯也不怎么吃，還這么怕冷。而且，這也不冷啊。”

林辰抬起頭看著遠處的落日。正值初秋，天氣涼爽，天空顯得很遼遠。火紅的光芒模糊著太陽的輪廓，漸漸西沉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有點水土不服吧。”

“回頭去市里看看吧，老這樣也不行啊。”

兩個人在小路上慢慢走著，迎面而來的是兩個漸漸靠近的身影——夏閱和蘇銘。

經過這些天的治療，陳默的失眠癥狀緩解了不少，雖然還不能完全擺脫噩夢，但平均睡眠質量已經提升了不少。林辰對蘇銘的疑心也少了些，不再像剛來時對他抱有敵意了。

陳默和林辰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向前走，夏閱和蘇銘也緩緩前進著。兩對人間的距離漸漸縮小。碰面，短暫的寒暄，兩隊人擦肩而過。陳默抬頭時，只看到站在夏閱身后的蘇銘的側影——那個總能讓陳默陷入模糊回憶的側影。

初見之后，蘇銘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再也沒有那種熟悉感了。但陳默還是搜尋著關于蘇銘的記憶，因為他的側影，比那個眼神還讓自己印象深刻。

陳默回過頭，呆呆地看著蘇銘。

可是，究竟是在哪里見過呢？究竟要多久才能想起來呢？

“陳默！快走！”

“跑啊！別傻站在那里！”

“陳默！”

這次，陳默終于聽見了姜萊的喊叫。她轉過身，看著那把刀刺進了姜萊的左眼。

“姐，姐！醒醒！陳默！”林辰搖晃著夢魘的陳默，“陳默！”

陳默大口喘著粗氣，瞪著眼睛驚醒。她幾乎跳著坐起身。林辰眼中的擔憂已經快要滴到陳默身前的被子上了。他雙手用勁地扶著陳默，又一直害怕力氣大了掐疼她。

“是他，是他……”

陳默一直小聲嘟囔著，看樣子，她還沒從夢里緩過神來。林辰一把攬住她，陳默的頭枕在自己肩上，他感覺到懷里的人在不停的顫抖著。林辰輕拍著陳默的后背，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去安慰她。

陳默渾身是汗，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她整個人倚在林辰身上，趴在林辰肩頭止不住地抽噎。她一直重復著那兩個字——是他。林辰聽得很清楚，但他現在一點也不想問陳默。他怕這一問，只會讓她更加混亂。

寂靜的房間里，輕拍后背的聲音與陳默的抽噎聲混在一起，過了好一陣兒才停下來。

林辰一直抱著陳默，即便抽噎聲已經停下許久了。陳默并沒有動彈，也沒有再出聲。林辰也只能保持著姿勢——他不敢先動。又過了一陣，林辰才緩緩挪開。陳默垂著腦袋，臉上還掛著未干的眼淚。林辰起身拿紙遞給陳默，陳默接過紙巾。

“不好意思……”

“沒事。”

“你回去睡吧，我沒事了。”

陳默擦干臉上的淚水，把紙攥在手里。林辰點了點頭，抽走了陳默手里的紙團，卻沒有起身離開。陳默坐在那里，也沒有躺下。兩個人仿佛靜止一般，沉默在一片昏暗中。

林辰最想問的問題，是陳默最不想回答的。

誰是他？他是誰？

陳默剛剛平靜的心又開始加速跳動，太過安靜的房間里，她害怕林辰聽到她越來越快的心跳聲。林辰終究沒張口，他走了。陳默拉過被子，側倒在床上。

那個無人認領，漂浮在腦海中的側影終于找到了主人。

他是姜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