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突然下起了大雨,一直到夜里還沒有停,街道上幾乎所有的店鋪都打了烊,只有“酒和故事”的招牌還亮著,那女孩正在鎖門,看來也準備打烊了。
“老板娘,準備下班了嗎?”
她轉頭看到了我,像是吃了一驚,說道:“你這人真是怪人,下這么大雨怎么也不打傘。”
“是啊,下多大的雨我都不喜歡打傘,就喜歡淋雨的感覺。”
“快進來。”她又打開剛剛上了鎖的門,把我拉了進去,又找了條毛巾給我,說道:“快擦一下,真是怪人,以前只聽過沒見過,沒想到還真有這樣的人。”
“哦,老板娘在哪里聽過?”我一邊擦著雨水,一邊問。
“哎呀,你不要老板娘,老板娘的叫,難聽死了。”
“叫你老板娘也沒叫錯啊,你不是還叫我大叔呢。”
“行了,以后我不叫了,行吧。”
“那我叫你什么?”
“叫我小玲吧。”
“小玲?小玲……嬌小玲瓏,放你身上正合適。”我調侃道。
“又在取笑我了。”她嗔怒道。
“剛才你準備打烊了?”我問。
“是啊,下這么大雨,又沒有什么生意,我以為你也不會來了。”她說。
“還沒騙到你的酒呢,倒是被你騙了兩回錢,能不來嗎。”
她笑了起來,說道:“好吧,再給你次機會,再騙不到,就不要怪我了。”
“好的,我盡力啊。”
“今天喝什么?不會還是‘銳澳’吧?”
“是啊,你都叫我大叔了,別的酒我喝不了。”
她又從冰箱里拿出一罐“銳澳”,拿出紙巾擦了又擦,打開后遞給了我,我接過來,喝了一口。
“今天聽什么歌?”她問
“放個《漂洋過海來看你》吧。”
“怎么不聽張信哲了?”
“聽我講完不就知道了。”
“好吧!”
慢慢地音箱里傳來了娃娃的聲音:
為你我用了半年的積蓄
飄洋過海的來看你
為了這次相聚
我連見面時的呼吸都曾反復練習
言語從來沒能將我的情意
表達千萬分之一
為了這個遺憾
我在夜里想了又想不肯睡去
記憶它總是慢慢的累積
在我心中無法抹去
為了你的承諾
我在最絕望的時候都忍住不哭泣
陌生的城市啊
熟悉的角落里
也曾彼此安慰
也曾相擁嘆息
不管將會面對什么樣的結局
在漫天黃沙里
望著你遠去
我竟悲傷的不能自己
多盼能送君千里
直到送君千里
一生和你相依
我又喝了一大口,繼續講起了那個夏天的故事:
時間一天天隨著空中的電波而慢慢消逝,那個暑假過的比以往任何一個暑假都要快,轉眼就到了開學的時間,小青去了H市,我卻收到學校的通知,因為新校區的一些設施還不完善,需要整修,所以要推遲半個月到校。
小青白天要上課,我不想打擾她學習,所以白天都盡量不跟她聯系,到了晚上,一條條短信便又將我們聯系到一起。
我還記得,那一天是9月12日,在家又多待了快半個月,雖然有小青短信的陪伴,不過依然感到無趣,尤其是白天。那天晚上,我們的手指還像往常一樣在手機鍵盤上飛舞著,兩個月下來,鍵盤上的文字早已磨滅,手指上也起了一層繭。我跟小青吐槽道:“終于要開學了,一個人在家無聊死了。”
小青回復道:“你還無聊,我羨慕還來不及呢,現在上了大四事情好多,真想像你一樣在家多待半個月。”
這時,我的頭腦里不知道哪里冒出來一個念頭:“要不明天我去看你吧。”
“啊!?”小青只回復了一個字,接著又發來一條:“你說真的嗎?”言語中有一絲將信將疑,還有一絲驚喜和期待。
我回道:“怎么?不歡迎嗎?那就不去了。”平常我們回復對方一般不會超過一分鐘,這一次卻等十幾分鐘才到小青的回復,她說道:“沒有啊,你真的來嗎?”
“真的。”我斬釘截鐵地回答。
“不過,明天一天我都有課,你到的時候要是我還沒下課,就在車站等我去接你,好嗎?”小青說道。
“恩,好的。”我回答。
“那你今天早點睡覺吧,明天要坐車。”
“沒關系的,大不了我上了車睡覺吧!”我說。
“老家到H市只有早上九點的車,錯過了就來不了了哦!”
這我卻是不知道,從老家到城里還要花費較長的時間,所以第二天我要很早從家里出發才能趕上去H市的車,于是回道:“啊?這樣啊,這我倒是不知道,那我睡覺了哦,晚安。”
“晚安。”
可是,那一夜我卻怎么也睡不著,一直到現在我還有這樣的毛病,如果心里有事,哪怕再困也難以入眠,總會在心里一遍一遍地盤算著第二天的計劃,還有對明天的期待,設想著見面時的場景,該用什么方式打招呼,第一句話說什么……這些都讓我思緒不寧,就像歌中唱到的:“為了這次相聚,我連見面時的呼吸都曾反復練習,言語從來沒能將我的情意表達千萬分之一,為了這個遺憾,我在夜里想了又想,不肯睡去……”
失眠的夜感覺天亮得比平時要快,屋后樹上的鳥兒已經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可我還是沒有入睡哪怕一秒鐘,看看時間,已經快到五點鐘,我索性收拾起行李,向著車站進發。到了車站時間尚早,趕緊買好去H市的車票,所幸余票頗多,我選了后排靠窗的座位,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愛上了坐在車里看著車窗外景物的感覺。
太陽已經升起,火紅的朝霞染紅了天邊,又是燦爛的一天,我在筆記本上寫下這一段文字:
打開窗,
迎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
秋風吹進來的,
不止陽光空氣和花香,
還有泥土的芬芳。
我收拾行囊,
踏著晨露,
奔赴他鄉,
昨夜的疲憊早已遺忘,
枝頭的黃鶯在放聲歌唱,
是否它也和我一樣,
思念遠方的姑娘。
陽光透過車窗,照射在車廂里,困倦之意慢慢襲來……
那是一輛老舊的依維柯,一路上走走停停,搖搖晃晃,到了H市西站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鐘,我伸了伸懶腰,打了個長長的呵欠,拿起手機,已經有好幾條小青的短信,都在問我到了沒有,我趕緊回復過去:“真抱歉,在車上睡著了,剛剛才下車。”過了一會兒才收到小青的短信:“剛剛上課沒回你,我還有一節課呢,你就在車站乖乖等我,不要亂跑,知道嗎?”
“好的,我就在門口等你,哪也不去。”我回道,卻沒有收到回復,我想她應該是上課了吧。
H市和T市一樣,也并不是一個很發達的城市,西站也是個破破舊舊的老車站,站外雜亂地分布著各種小攤販,這似乎是每個城市老車站的標配,不過路邊的樹蔭倒是繁密。過往的行人來去匆匆,我站在樹下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城市,和那一張張陌生的面孔。
樹蔭慢慢向東移動,影子也越來越長,我注視著過往的每一個人,生怕錯過了期待的人。時間隨著落日的西沉慢慢流逝,馬路上路燈也一盞一盞亮了起來,那個熟悉的身影終于出現在了視線里,只見她用力蹬著自行車,焦急地向我這邊騎來。這時,我卻偷偷地躲到了樹后,探出小半個頭來,想看看她找不到我會怎么樣。
小青將車停在門邊,四處張望著,然后拿出手機,不一會兒我的手機上就收到了她的短信:“我到車站門口了,你人呢?”
我回道:“我也在門口啊,怎么看不到你?”
小青又找了又到車站里找了一會兒,還是沒找到我,我卻在樹后時刻注視著她,她又發來短信:“我在西站,你是不是坐錯站了?”
“沒錯啊,我就在西站呢。”
小青拿著手機環顧四周,又焦急地找尋著,然后向我的方向走來,一邊走一邊搜尋著我的蹤跡。我卻故意跟她捉起了迷藏,一直等她走到我躲藏的樹后,我背過身去,拿起手機,按下拍照鍵,于是我的手機上就留下了這樣一張奇怪的照片——我的半張臉,和小青焦急的神情,這是我們的第一張合影,也是唯一的一張……
聽到拍照的聲音,小青扭過頭來,我也轉過身去,看見是我,先是興奮,接著皺起眉頭,鼓起嘴,氣憤地說:“哼,原來你在耍我。”接著就轉身而去,推著她的自行車沿著街道走著。我原本只想搞個小小的惡作劇,沒想到小青竟然生氣了,我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低著頭,一個字也不敢說,靜靜地跟在她身后,
我們就這樣一前一后地走著,投在路上的影子從長變短,又從短變長。小青忽然停了下來,我也只好尷尬地站著不動,不知該怎么辦才好。隱約的,我看見她的肩頭像是在顫動,我走上前去,才發現她原來在抽泣。我真是無比自責,真不該跟她開玩笑,連忙說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該跟你開玩笑,從今以后再也不逗你了。”
小青責怪道:“都是你這死豬頭,我一放學就趕過來接你,你卻還耍我……”接著竟然哭出了聲來。我更加不知所措,一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怎么哄人,就傻傻地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她,昏黃的燈光打在她的身上,汗水混著淚水一齊往下掉,愧疚與自責使我無地自容,真想幫她拭去淚水,卻又怕太過唐突。
終于,小青停止了哭泣,說道:“我騎那么遠來,都要累死了,你就這么站著啊。”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理會了她的意思,接過她手中的車把,小青坐到了后座,我用力一踩腳踏,車輪便滾動起來。
我問道:“我們去哪?”
“去我學校那邊吧,先吃晚飯,然后給你找個地方住下。”小青回答。這時我才想起來,我連午飯都還沒吃,之前沒覺得餓,經小青這么提起,肚子頓時“咕咕”地叫了起來。
小青給我指著路,因為對這H市的路不熟悉,所以也不知道騎了多遠,再加上饑餓,感覺雙腿越來越使不上力,不禁問道:“你學校還有多遠啊。”
“怎么?騎不動了嗎?”小青問。
我剛想回答:“是啊,誰叫你長這么胖呢。”轉念一想,可不能再逗這小丫頭了,再把她惹哭了我可沒本事哄,到了嘴邊的話又趕緊咽下,回道:“沒有啊,沒想到你學校這么遠。”
“西站在H市的最西邊,我們學校在最東邊,你說遠不遠。”小青說道。
我不禁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小青騎了那么遠的路來接我,我卻還惹她哭,心里暗暗許下誓言,以后再也不會讓惹她生氣,讓她傷心流淚。
我停下車,說了聲:“等我一下。”
“你干什么去?”小青叫道,我已經跑出幾米遠,過了片刻,我又雙手背在身后快速地跑了回來。
“你干什么去的啊,把我一個人扔在這里。”小青埋怨道。
我拿出藏在身后的雪糕遞給小青,高興地說:“看,這是什么?”
小青開心看著我,臉上盡是靦腆而又幸福的微笑。
“喂,發什么呆呢?快拿著呀,不然要化了。”她這才伸手接過,臉上又現出了那純真甜美笑容,剛剛的不快也一掃而空。
我載著她繼續前行,“你不吃嗎?”小青問道。
“我不吃,我不喜歡吃甜的。”我回答。
“吃一口嘛,不吃我生氣了。”她從后座遞過來,我低頭一看:“怎么還剩這么多,你快點吃呀,不然要化了。”
“我就要慢慢地吃,你快咬一口。”小青笑嘻嘻地說。
我只好輕輕地咬了一小口,小青拿回去一看:“吃的太少了,再吃一大大大……大口。”我便依言又咬了一大口,這時她才滿意地說:“這還差不多。”
XX師范學院的大門終于慢慢出現在視線中,學校周圍自然少不了各式各樣的小餐館,我們找了一家人不多的坐了進去,我至今還清晰地記著,我們點了一個西紅柿炒雞蛋,一個宮爆雞丁,再加上一個西紅柿蛋湯。非常普通的菜,可是我都并不在意,因為很多事情,做什么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和誰一起。
小青眉飛色舞地跟我說學校里的事,剛剛的不開心好像拋到了九霄云外,她開心地跟我說著:“上大四好忙啊,課雖然不多,但是有好多別的事,又要考資格證,又考‘三字’,你知道是什么是‘三字’嗎?”不等我回答,她又說:“就是鋼筆字,鉛筆字和粉筆字。”接著,又不停地說:“還要找實習學校,哎呀,以后做了老師要是小朋友不聽話怎么辦啊,好煩啊。”
見她這開心的樣子,我真不忍心打斷她,只是靜靜坐在那里,看著她,聽著她訴說各種有趣的煩惱。
她也察覺到我的眼神,臉忽然一下子紅了:“你這么盯著我看干什么啊?”
我輕輕說道:“我覺得你現在的樣子像極了我們上初中的時候,天真,單純。”
“哪里還天真哦,現在走在街上,小朋友都叫我阿姨了。”小青撇了撇嘴說道。
我見她還把玩著手中的木棒,問道:“都吃完了,怎么不扔掉啊?”
“這是你給送給我的第一個禮物,我要留著做紀念。”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神情。
“傻瓜,這算什么禮物,有機會給你買個珍貴點的。”我說。
“就不,不要你管,我就留著。”小青的嘴角微微上揚。
這時我才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她,跟放暑假時見到的她瘦了不少,我說道:“兩個月不見,怎么瘦了這么多?”
“胖成那樣再不減肥就變成豬了,以后就嫁不出去了,還被人嫌棄。”小青故作生氣的模樣說。我真后悔當初不該說她胖,雖然并沒有一絲取笑的意思,我若有所思地問道:“你暑假里每天都那么早起來,不會是為了減肥吧。”
“你說呢?誰叫你一見面就說我胖的。”她向我翻了個白眼。
我們很快就吃完了飯,XX師范學院處于育才路和春暉路的交叉口,在育才路的南邊,春暉路的西邊,春暉路的東邊有一條河,叫作鳳城河,河岸上種著一排垂柳。我們沿著春暉路慢慢走著,一輪明月掛在柳梢頭。仲秋時節雖然白天還是很熱,但是早晚涼意漸濃,一陣晚風吹來,不禁打了個寒戰,我問道:“你冷嗎?”
“冷,你把衣服脫給我穿。”她隨口說道。
我不假思索地脫下身上的T恤,小青見狀,急忙說道:“你豬啊,跟你開玩笑的,快穿起來,被人看到像什么樣子。”我傻笑了笑,又把衣服穿上,見我穿上衣服,小青取笑道:“真傻的可愛。”
“對啊,等你做老師之后,就到你班上從小學開始再上一遍學。”我笑著說。
“就怕你考試連小學生都考不過。”她也笑著說。
“那怎么辦呢?”我故意緊張地問道。
“那就天天罰你站黑板,再叫你家長來。”她裝作老師的模樣說道。
“那你可不治了我。”我頗有些得意地說道。
“為什么?”她問。
“因為我的家長就是老師自己啊。”
“哼,占我便宜,不理你了。”小青扭過頭去。
我們就這樣一路談笑著,原本就不長的春暉路似乎變得更短了,不一會兒就到了春暉路與迎春路的交叉口,那里有許多由民房改造的小旅館,每一層都隔成了許多個小房間,我還記得當時住的是一家叫作“青蘋果客棧”的旅館。
進了房間,小青說道:“剛才我看你手機挺漂亮的,能給我看一下嗎?”我把手機遞給她,她拿在手中仔細端詳著,眼神中流露出羨慕的神色,我說道:“喜歡嗎?要不然跟你換。”
“這怎么可以啊,我才不要呢。”她張大了嘴巴說道,然后接著又說道:“在車站門口你拍的什么照片啊,給我看看呢。”
“你自己看吧,但是說好了哦,可不許刪了。”我一臉認真的說道。
“行。”小青回答,然后就大笑了起來,說道:“你拍的什么呀,把我拍的丑死了,快刪了。”
我一臉嚴肅地說:“我們可是說好了的,不許刪,這是我們第一張合影,我也要永遠保存下來。”
“好吧,好吧,不刪了。”她說道,然后又翻看起了我手機里的照片,不一會兒又問拿著手機問我:“這是誰的眼睛啊?”
“那是我暑假在家無聊的時候拍著玩的。”我回答。
“我也來拍一張。”然后就拿著我的手機拍著自己的眼睛,后來她的眼睛的照片,成為了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手機的屏保。
這時,手機發出了“叮咚”的一聲,收到了一條短信,小青不經意間點開了,然后又讀了出來:“小許,都開學這么多天了,怎么不到姐這里來,姐這忙死了,也不來給我幫忙。”原來是麗姐發來的。
讀完后,小青臉上現出了讓我琢磨不透的表情,問道:“麗姐是誰?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個姐姐?”
“我……不是……這是我們學校旁邊的一個K歌房的老板娘,我在她那里幫忙。”我不知所措地回答。
“你怎么說話吞吞吐吐的,平常可不是這樣。”小青有些生氣地說道,然后又問:“這手機是不是她送的?”真是不得不佩服女生的第六感,兩件毫無關聯的事都會聯系到一起,最要要命的是往往猜的還很準,為了打消她的疑慮,便將獲得手機過程說給她聽。
聽完后,小青陰陽怪氣地說道:“人家明顯就是故意的,就你個豬看不透。”然后把手機還給我,說道:“好了,不早了,我要回宿舍了,你早點休息吧。”時間確實很晚了,我怕她一個人回去不安全,說道:“好的,我送你。”
我和小青肩并肩慢慢走著,我沒敢去拉她的手,并不是不想,只是不愿褻瀆我們之間的那份純真,好像連拉手都是不可饒恕的“罪行”。
冷冷的月光灑落在春暉路上,河邊的垂柳倒映在鳳城河里,長長的柳枝在晚風的吹拂下,不時撩起陣陣漣漪。我說道:“你看,這長長的柳枝好像女生的長發。”
“你喜歡長頭發的女生嗎?”小青看著我問。
“沒有啊,就隨便說說而已。”我說。我又突然想到,要是到了冬天,這里下起了大雪,那冰天雪地的世界,一定很美,很美……
見我默不作聲,小青問我:“干嘛不說話?想什么呢?”
我便說道:“青青,你喜歡雪嗎?”
“喜歡啊,怎么啦?”小青抬起頭問我。
“那到冬天下雪的時候再來看你,好嗎?給你堆一個大大的雪人。”我一邊說,一邊伸出雙臂畫一個大大的圈。
“好的。”小青笑著說,但是笑容中卻失去了往日神氣,像是心事重重的的樣子。
我問道:“怎么了?有心事嗎?”
小青低著頭,看著自己邁出的腳步,輕輕說道:“沒什么。”過了一會兒,又抬起頭,輕聲問我:“要是有一天你發現我騙了你,你會不會生氣?會不會罵我?”
我笑著說:“你怎么會騙我呢。”
“我是說假如,假如有一天我騙了你,你會不會罵我?”
“不會啊,我不但不會生氣,而且永遠也不會惹你生氣,永遠也不會罵你。”這也確實是我那時內心真實的想法,聽我這樣說,她的心事好像更重了,卻又故作輕松地笑著說:“好啦,逗你玩的,你說你唱歌好聽,能唱首給我聽嗎?”
“當然可以啦,你想聽什么歌。”我開心地回答。
“嗯……隨便你啦,你想唱什么就唱什么。”小青說道。
我想了一下,就唱了一首張信哲的《快樂》,小青認真地聽著,不時抬頭看看天,又低頭看看路上的影子,聽完后說道:“嗯,還不錯。”
“謝謝,老師。”我俏皮地說道。
“歌里唱的是你想對我說的嗎?”小青問我。
“你猜呢?”我故作神秘地回答。
“猜你個頭。”小青笑罵道。
不一會兒就到了學校門口,小青轉過頭來對我說:“我到了,你快回去吧。”
我說:“我送你到宿舍樓下吧。”
小青微微露出些笑容,說道:“真不用了,我都已經到學校了,放心吧!”,我只好說道:“好吧,晚安。”她向我擺擺手,微笑著說:“再見,晚安。”然后就轉身進了校門。
我的心里不知怎么的,泛起了一陣莫名恐慌,看著她慢慢走遠,好像就要從我的心里消失,我就像是溺水的人拼命要求生一樣,悄悄跟了上去,可又不敢跟太近,怕她發現,怕她責怪,只能遠遠地跟著她。踏著她走過的腳步,心里頓時感到一些舒暢,就像是要窒息的人吸到了氧氣那種感覺。
到了宿舍樓下,小青像是知道我在跟著她,只見她轉過身,看到了我,然后遠遠地向我揮手,我也向她揮揮手,然后她便轉身消失在樓道口,我一個人落寞地佇立在路燈下,抬頭看著那幢樓,看著那一扇扇透著光亮的窗,不知道哪一扇窗才是小青的……
回到旅館我給麗姐回了短信:“麗姐,忘了告訴你,我們學校推遲到16號開學了,我現在在H市呢,后天回去。”不一會兒麗姐回復了過來:“你在H市干什么?哦,我知道了,嘿嘿,玩的開心。”接著又收到了小青的短信:“你早休息吧,明天我也都有課,中午你自己隨便吃點,下午放學后再去找你。”
“嗯,好的,晚安!”我回答。
“晚安!”
直到第二天的陽光直直射進房間我才醒,一看時間都十點多了,手機上并沒有收到小青的短信,我怕影響她上課,也就沒有聯系她,一個人也沒心思出去吃飯,好在房間里有電視可以打發時間。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四點多鐘,這時候收到了小青的短信:“你在旅館嗎?我下課了。”
“在呢!”我回答,然后就立即出了門,往小青學校一路小跑,到校門口時剛好她也才出校門,看我滿頭是汗,埋怨道:“你在房間等我不就行了,干嘛跑來,看你頭上的汗。”語氣中既有埋怨也有憐惜。
我傻笑著說:“沒關系,就是想早點看到你。”
我接過小青她手中的自行車,問她:“去哪?”
“這里又沒有什么好玩的地方,隨便轉轉吧。”小青回答。
于是,我就載著她穿梭在各種知名或不知名的大小街道上,陌生的城市,我也不知道往哪騎,就那樣由著車輪帶著我們隨意前進,沒有目的地,當然也就沒有終點,我多想時間就在那一刻無限循環,永遠不要停歇。
夕陽慢慢沉入了地平線,最后一縷余暉也被路邊的路燈所代替。由于一天沒吃飯,又騎了不知道多遠的路,感覺到兩條腿越來越使不上力,我問小青:“你餓嗎?”
“有一點,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小青回答。
“嗯,好的。”我回答。
小青又問:“你不會沒吃午飯吧?”女生的第六感實在太神奇了,不知她是怎么猜到的,我略顯慌張地說:“吃了啊,吃了兩個大雞腿,要不然能騎的這么有勁嗎。”說完用力蹬了幾下。
這時,前面不遠處出現了一家“易初蓮花”超市,小青說道:“這里我來過,超市里有一家‘大娘水餃’,你吃嗎?”
其實我一向對吃并不太講究,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了,還有就是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誰一起吃,當即回答道:“吃,我最喜歡吃水餃了。”哪怕其實并不太喜歡。
停好車,進了超市大門,一陣冷風吹來,簡直就像從赤道一下子到了北極,小青問我:“你吃什么餡的?”
“韭菜的吧。”我隨口回答。
“不要吃韭菜的,味道難聞死了,還會塞牙縫。”小青說完就給我點了一盤豬肉白菜餡的水餃,她自己點了份牛肉粉絲。一盤水餃很快便被我消滅了,實在是太餓了,那時候就是這樣,有時一天不吃飯也沒關系,一頓吃三四碗飯也能吃得下。小青卻才吃了幾口,見我這么快就吃完了,說道:“我就知道你沒吃午飯,還想騙我。”說完又給我點了一份,這一次吃的慢了許多,盡管如此,我吃完時,小青的碗里好像還是一整碗,相信很多女生都是這樣,吃面或者吃粉絲時因為吃的太慢,總是吃不完。
我輕輕放下手中的筷子,靜靜地看著小青,多想時間就靜止在這一刻。小青一根一根地將粉絲挑起,又一根一根地慢慢送進嘴里,像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突然抬起頭,見我在看她,臉一下子就紅了:“你……你這么看著我干什么?”我開玩笑說:“我在想你這樣吃會不會又變胖。”剛說完又后悔了,怎么又開起玩笑了,小青好像并沒有太在意,只是白了我一眼,我卻又埋怨起了自己,在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開玩笑了,不要開玩笑了。
“這首歌好聽嗎?”超市里播放著一首歌,小青問我。
“挺好聽的。”我回答。
“那你知道是誰唱的嗎”我一臉茫然地搖搖頭,那時我確實不知道那首歌叫什么名字,是誰唱。
小青像看著個怪人似的看著我,說道:“張含韻的《想唱就唱》你都不知道?那你喜歡李宇春還是周筆暢?”
“喜歡……”后面的那個“你”字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下了,“誰?我不認識他們啊?”
“啊!?”小青投來疑惑的目光,“‘超級女聲’你都不知道嗎?”我搖搖頭。暑假在老家窩了兩個月,沒有網絡也沒有有線電視,就像現在關上手機就好像跟這個世界隔絕了一般,所以2005年的夏天火爆全國的“超級女聲”,我卻聞所未聞。
見我一臉茫然,小青便頗有興致地跟我講起了“超級女聲”,說她最喜歡周筆暢,不停夸贊周筆暢的唱功,和那戴著一副黑邊眼鏡的酷酷的造型。雖然我對這些娛樂節目毫無興趣,過去是,現在也是,但還是靜靜地坐在那,默默聽她講,看她那神采飛揚的樣子,可愛極了,那一碗牛肉粉絲卻越吃越多,終究還是沒能吃完。
小青越說越起勁,我插不進一句,她卻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然后突然停了下來,想要說什么,卻欲言又止,最后帶著渴望的眼神看著我:“跟你說個事好嗎?”
“什么事?”我問。
“就是……那個……我同學想叫你請他們唱歌,可以嗎?”
如果放在現在我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如果時光倒流回去,我也絕對不會推托。那時候身上只有不到四百塊錢,再扣去H市到T市的車票,勉強只能夠一個月的伙食費,就將現實情況一五一十地說給小青。
小青略顯失望地說道:“哦,那算了吧!”
我卻在心底暗暗下定決心,回去后到麗姐那打工,賺夠錢一定請小青的同學唱次歌,說道:“下次好嗎,下次來一定請你們。”現在想起來真是后悔,以為以后還會有機會,沒想到以后卻沒有了以后,有的人,有的事,一旦錯過了,就是永遠……
小青好像也并沒有太放在心上,還是一樣微笑著說:“沒關系,跟你開玩笑的,我們走吧。”看她還沒吃完的粉絲,我問:“你吃飽了嗎?”小青回答:“不吃了哦,不然又要被人家嫌棄了。”
我尷尬地笑了笑。
“這里離我們學校不遠了,我們就走走吧。”出了門,小青就這樣說道。
“嗯,好的,剛好把剛才吃的消化消化。”
小青頗為責怪地說:“還說呢,誰叫你不吃午飯的,以后可不許不按時吃飯了。”
“好的,知道了,小青老師。”我像個知錯的孩子說道。
她又一路跟我講著學校里的趣事,說有的同學實習時被小學生氣哭了,擔心以后自己管不住小朋友怎么辦。說下個月要考“三字”了,擔心考不過怎么辦。又說教師資格證考不到怎么辦,是不是要回老家種地了。
看著她那傻傻的樣子,我安慰道:“不用怕,你學習那么認真,肯定會通過的。小朋友不聽話我幫你教訓他們,打他們屁股,打到叫小青老師饒命為止。”小青聽我這么說,不禁開心地笑了起來,她看了看時間,已經十點多了,說道:“我們快點走吧。”我問:“你累了嗎?要不坐上來,我推著你走。”
“那你不是更累么,我不要,你騎著走,不然回去晚了同學又要問我這么晚才回來干什么去了。”小青回答。
其實她哪里知道我的心思,明天我就要回T市了,下次見面卻遙遙無期,多想和她多在一起幾天,哪怕每天只有短暫的時光。可我更不想讓她被同學誤會,于是拍了拍后座:“開往春暉路的班車即將發車,請乘客做好準備。”她開心地坐上了車。
圓圓的月亮高掛在夜空中,皎潔的月光混著黃色的路燈,將我們的身影斜斜的映在路上。H市的晚風輕輕拂起我的發梢,不一會兒就到了小青學校門口,我低頭看著她,她卻若有所思地看著遠處黑暗的角落,就這樣過了幾分鐘,小青輕聲說道:“我回宿舍了。”
“哦!”我回答。
不過她并沒有走開,又過了一會兒,她又說:“我真的要走了。”
“我明天要回學校了。”我說
“哦。”
“你能來送送我嗎?”
“幾點的車?”
“來的時候問了,早上七點和十一點,七點太早了,我坐十一點的車。”
“啊!?明天上午我有課,要到十一點半才下課,怎么辦?”小青有些不知所措地說。
“這樣啊,沒關系,我一個人走就行了。”我稍顯失望,遠處的宿舍樓隱隱傳來了鈴聲,小青急忙說:“哎呀,宿舍要關門了,我真要走了。”
“嗯,你快點去吧。”我輕輕說道。
小青俏皮地沖我笑了笑說道:“我真走了哦,拜拜。”剛走了幾步又跑了回來,到了我跟前慌忙地從包里翻出了一件T恤,遞給我說:“差點忘了給你了,前幾天充話費送的,本來想給留給我爸的,你來了就送給你吧。”
我沒有推辭,接了過來,小青又轉身消失在了夜幕中,我沒有像昨天一樣偷偷跟上去,不知道她到宿舍樓下還會不會再回頭看一眼。我也轉身離去,校門口的燈光越來越遠,越來越暗,我在春暉路上的倒影也越來越淡,最后被黑夜所吞沒。晚風從鳳城河上吹來,吹得我瑟瑟發抖,九月的天氣怎么會有這么冷的風?連月光也是冷冷的……
“今天怎么講了這么多?”小玲打了個哈欠說道。
“反正今天下雨嘛。”我回答,又問:“今天的故事怎么樣,能換到酒嗎?”
“還行,有點意思了,這樣吧,今天買一送一。”說完又從冰箱里拿了一罐給我,我卻推回給她,說道:“先存著吧,下次再喝。
“好吧。”她也沒說什么,又放回了冰箱,然后說道:“今天這歌放的不太好,聽上去讓人難受。”
“那你覺得今天應該放什么歌?”我問。
“我覺得應該放張信哲的《某某某》。”
“你對張信哲的歌還挺了解嘛。”
“切,好像世上就你一個人知道似的。”她不不屑地說,然后又問:“大叔,問你個事?”
“說。”我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她問。
“明知故問,故事里不是說了,叫許風。”
“那是故事嘛,我問你真名。”
“真名也是啊。”
“騙我是小狗。”
“騙你是豬。”我脫口而出,“豬”,好親切的稱呼啊,好多年沒人這么叫我了。
她壞笑著看著我說:“喲喲喲,被我套住了吧,還說不是你的親身經歷。”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小丫頭在誆我呢,就說道:“真是人小鬼大。”
“被我猜中了吧。”她得意地說。
“猜中你個頭啊,我用第一人稱,是為了方便給你講故事,真是傻的可愛,還自作聰明。”
“我才不信呢。”
“信不信隨你哦,講個故事還有人當真了,傻帽,好了,雨小了,我該回家了。”我站起來準備往外走。
“等一下。”她叫道。
“干什么?”我問。
“我這有傘,借你把。”
“不用了,謝謝!”我又準備往外走,只聽她低聲嘀咕著:“真是和那人一模一樣。”我轉頭問道:“誰?”
她忙說:“沒什么,沒什么,再見!”
我出了門,雨小了許多,心里思忖著:“我和誰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