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洋洋灑灑地下了一夜,終于在日出時分停下了,容妃也在此時醒了過來,蘇瑾安在宮人的陪同下再次給容妃診了脈,這次沒有容成翊的陪同,蘇瑾安是隔著紗帳切脈的,雖然看不清容妃的面色,不過從脈象看容妃體內(nèi)的毒素已經(jīng)基本清除了,確認(rèn)容妃已經(jīng)沒有大礙后她囑咐了宮人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便退出了內(nèi)室。
蘇瑾安此時正準(zhǔn)備去找她的“師傅”謝槐,正巧碰到有內(nèi)侍進來請她,說是二皇子有請,蘇瑾安出了殿門便看到了謝槐,兩人一同被帶著去了偏殿。
瓊?cè)A殿的偏殿里有內(nèi)侍和宮女守在門口,他們恭敬地垂首而立,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感覺像是怕驚擾了什么人,不過蘇瑾安并沒有在意,畢竟她是第一次進宮,也許這些宮人平時就是這樣的。
帶路的內(nèi)侍將謝槐和蘇瑾安二人引至殿內(nèi),躬身道:“二殿下,焱王爺,神醫(yī)和其弟子到了。”
蘇瑾安聽到“焱王爺”三個字的時候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她以為自己聽錯了,飛快地抬頭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容成爅那標(biāo)志性的眼睛,還有那比冰雪還冷的氣質(zhì),蘇瑾安確定此人就是容成爅無疑,她的身體更加僵硬了,真是巧的很,前天晚上剛撞上他被刺殺今天就被他撞上了喬裝入宮,蘇瑾安有些無語。
走在前面的謝槐在聽到焱王的稱呼時,腳步也略有停頓,不過隨即恢復(fù)了正常,然后下跪行禮道:“草民參見二殿下、焱王爺。”
蘇瑾安趕緊跟著下跪,心里默念:認(rèn)不出我,認(rèn)不出我。不過事與愿違,在蘇瑾安剛剛抬頭的那一瞬容成爅就已經(jīng)認(rèn)出了她。
“好了,你下去吧。”容成翊開口對領(lǐng)路的內(nèi)侍道。
得了吩咐的內(nèi)侍快速地退了出去,蘇瑾安覺得他退出去的速度絕對是進來時的兩倍。
“好了,你們起來吧,這里沒有外人了。”容成翊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
蘇瑾安低著頭慢慢跟著謝槐起身,想要縮到角落里做一個沒有存在感的“徒弟”,但很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瑾安,你站那么遠作什么?”容成翊有些奇怪地問蘇瑾安。
被容成翊點了名的蘇瑾安有些欲哭無淚,她不想和陰晴不定的人打交道啊,容成爅給她的感覺實在是太危險了,被他看著蘇瑾安總覺得自己的秘密都被發(fā)現(xiàn)了,她并不想被認(rèn)出來,結(jié)果卻被直接點了名,容成翊可真是一位好隊友啊。
“這是我五弟,上次你們見過。”聽著容成翊的話,蘇瑾安忍者想捂他嘴的沖動,在他說出下一句話之前搶先道:“二皇子,正事要緊吶。”
容成翊隨即反應(yīng)過來蘇瑾安可能是不希望被五弟知道身份,不過就算他不說難道五弟就認(rèn)不出來了嗎?凡是五弟見過的人他都能記住的,不過他也沒有在說蘇瑾安的事。
蘇瑾安朝容成爅無言地行了一禮,然后又從袖口里拿出幾張紙,對容成翊道:“這是我寫的病歷和一些注意事項以及之后調(diào)理的建議,一式三份,容妃娘娘那里留了一份,我給了韓御醫(yī)一份,這份是給你的。”
“還是你想的周到。”容成翊接過蘇瑾安手中的紙大致看了幾眼便收了起來。
“娘娘的毒已經(jīng)祛了,只要細(xì)心調(diào)理便好,我是不是可以出宮了?”蘇瑾安詢問容成翊。
“我就是來帶你們出宮的,正巧遇到了五弟便一起了。”容成翊接著道:“走吧,我?guī)愠鰧m。”
“五弟,你去看一眼母妃吧,我半個時辰后回來。”容成翊對容成爅道。
“嗯”容成爅應(yīng)了,然后便先一步走出了偏殿。
蘇瑾安和謝槐跟在容成翊后面剛走上宮道就見遠處有一個小內(nèi)侍朝著他們匆匆而來,蘇瑾安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果然,那小內(nèi)侍走到近前向容成翊行禮:“參見二皇子殿下,陛下聽說娘娘大好了前去探望,如今已經(jīng)在瓊?cè)A殿了,陛下說想見見二殿下請來的神醫(yī)。”
蘇瑾安心中暗道一聲糟糕,如果見了皇帝那她豈不是要犯一個欺君之罪?
容成翊看了一眼蘇瑾安,對小內(nèi)侍道:“嗯,知道了,走吧。”
“放心,我會處理,陛下問什么你們答什么便是,你們不能回答的問題我來回。”容成翊對謝槐和蘇瑾安小聲囑咐道。
不出片刻,蘇瑾安再次來到了容妃的寢殿,與上次不一樣的是這次里面的人多了不少,內(nèi)侍和宮女有序地站在院內(nèi),粗略估計一下不下三十人。這次謝槐和蘇瑾安沒能直接進入殿內(nèi),而是在門口的臺階下候著等待召見。
太陽已經(jīng)升起來了,但溫度確是沒有上升,依然和蘇瑾安昨夜出門時一樣冷,呼吸之間有白色的霧氣飄散,蘇瑾安將手握成拳往袖子里縮了縮,其實她也挺怕冷的。蘇瑾安的鼻子和耳朵被凍的紅紅的,看起來像只兔子。今天是正月初三了,也不知道她進宮的消息外祖父知曉了沒有,蘇瑾安心里想著。
一刻鐘后,有位拿著拂塵的公公出來對謝槐道:“二位便是神醫(yī)師徒了吧,久侯了,陛下有請。”
“不敢,公公先請。”謝槐謙虛道。
蘇瑾安動了動被凍僵的雙腳跟了上去。
常公公帶著謝槐和蘇瑾安來到了偏殿,在門外通稟道:“陛下,奴才把人請來了。”之后便有宮女撩開了門簾,兩人跟著常公公走了進去。
屋子里很暖,蘇瑾安感覺自己就像泡到了溫水里一樣舒服,溫暖的感覺讓她連就要面對一國之君的緊張感都散去了不少。
蘇瑾安走了幾步,剛看見一個黃色的身影,還沒來得及看清皇帝的臉便老老實實地跟著謝槐給皇帝行跪拜大禮:“草民謝槐攜徒叩見陛下,陛下萬安。”
皇帝沒有立即讓他們起身,而是過了幾息才道:“平身吧,你就是老二說的神醫(yī)?是你解了容妃所中之毒?”皇帝的聲音緩和醇厚,雖然有一種不容反駁的氣勢,不過到是沒有蘇瑾安想象中的嚴(yán)肅。
“神醫(yī)不敢當(dāng),草民不過是運氣好,之前在外游歷時正好見過此毒所以知道解毒之法。”謝槐恭敬道。
起身后,蘇瑾安的余光瞥到了容成翊和容成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蘇瑾安總覺得有一道視線一直盯著她,但是她又不知道是來自何方,剛準(zhǔn)備偷偷瞄一眼,結(jié)果剛一抬眼就看到了一雙漆黑的眼睛,那眼睛的主人正探究地看著她,蘇瑾安唬了一跳,趕緊垂首站好,把腰又躬了幾分。蘇瑾安面上不顯,但內(nèi)心卻有些崩潰:誰來告訴她皇帝為什么會盯著她呀!什么情況!
蘇瑾安不知道,就在她低頭的一瞬間皇帝看著她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低下頭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必謙虛,既然你們有功,那朕自然要賞的。”皇帝慢悠悠地說道。
“父皇,此事不如由兒臣來辦吧,神醫(yī)救了母妃,兒臣理應(yīng)為神醫(yī)做點什么,所以賞賜之事就交給兒臣吧。”容成翊接過皇帝的話道。
“好啊,那便交給你好了,朕再去看看容妃,先送神醫(yī)出宮吧。”皇帝似乎不知為什么突然對神醫(yī)失去了興趣,說完便起身走了。
蘇瑾安低著頭,看到繡著龍紋的錦袍和皂靴帶著一溜煙兒的宮女太監(jiān)從自己眼前掠過,她心里踏實了不少,還好皇帝沒有深究,不然這事肯定包不住,雖然不是什么壞事,但總歸是有輕怠皇族的嫌疑,所以還是現(xiàn)在這樣最好。
皇帝的離去讓屋子里除了容成爅以外的幾人都松了一口氣,蘇瑾安有些心累:“二皇子殿下,這下我可以回家了嗎?”
“當(dāng)然,我這就送你回去,要不然穆清該找我要人了。”容成翊笑著對蘇瑾安道。
然而,幾人還沒有走出殿門就又被一個宮女?dāng)r下了,蘇瑾安垂著頭努力控制自己想要破門而出的沖動,她不斷告訴自己穩(wěn)住,要低調(diào),出宮要緊。
“二殿下,娘娘請您過去。”穿著藕荷色宮裝的宮女對容成翊恭敬道。
“好,你先下去,我隨后就到。”容成翊遲疑了一下后說道。
“是,奴婢告退。”
“那我就不多送二位了,我讓陳慶帶二位出宮,他是我信得過的公公,宮門口有馬車等候,會送二位去想去的地方。”容成翊雖然是對著謝槐說的,但其實是說給蘇瑾安聽的,畢竟這里人多眼雜他不好直接和蘇瑾安這個“小徒弟”說話。
蘇瑾安此時只想盡快出宮,誰帶她走她并不在意,于是急忙彎腰謝過,就和謝槐一起隨那位叫陳慶的公公往出宮的方向去了。
“五弟,幫我個忙吧。”容成翊轉(zhuǎn)頭看向容成爅。
“做什么?”容成爅疑惑。
“幫我把瑾安送回梅修淼的府上,我答應(yīng)了蘇沐要把女兒完好無損地交給他,總不好食言。”容成翊靠近容成爅低聲說道。
“又不是我答應(yīng)的。”容成爅看向蘇瑾安消失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所以請你幫個忙嘛,我去不了就辛苦你做弟弟的幫我走一趟了”容成翊拍著容成爅的肩膀道。
“沒有下次。”容成爅說著往外走去。
“好好好,下次一定不讓你做這種跑腿的事,那就多謝五弟了。”容成翊還以為得費一番口舌呢,沒想到他這么容易就答應(yīng)了,到是讓容成翊有點意外。
幾經(jīng)波折蘇瑾安出了宮門,這下終于可以放松一點了,她踢了踢鞋邊的雪粒子,用手搓了搓凍得發(fā)麻的耳朵和臉頰,回頭看了一眼莊嚴(yán)巍峨的宮門,不論里面的生活多么光華璀璨,她都更喜歡這座門外平凡的世界,感覺連空氣都是自由的味道。
“蘇……公子,在下還領(lǐng)了二皇子的吩咐,就先告辭了,那邊有馬車在等您。”謝槐有些不知道該怎么稱呼蘇瑾安,勉強稱呼了一聲蘇公子,指著不遠處停著的一輛馬車對蘇瑾安道。
“好,你請便就好。”蘇瑾安現(xiàn)在心情很好,就算沒有馬車只要出了這宮門她總能有辦法回家的。
謝槐告辭之后馬車跟前的侍從走到了蘇瑾安跟前行禮道:“這位可是蘇家的公子,小人受二皇子吩咐在此等候公子。”
蘇瑾安點點頭道:“嗯,是我,走吧。”
蘇瑾安踩著矮凳上了馬車,掀開車簾的一瞬蘇瑾安卻僵住了,她使勁兒眨了兩下眼睛,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不然容成爅怎么會在里面,但現(xiàn)實告訴她這不是錯覺。
“王爺怎么在這兒?”蘇瑾安驚訝的連禮都沒有行,脫口問道。
“進來,冷。”容成爅的話總是這么言簡意賅。
蘇瑾安其實想退出去,但是看著馬車?yán)餃嘏男√紶t,她果斷地坐進了車?yán)铮饷婺敲蠢洌墒裁春妥约哼^不去呢?不就是在他面前殺了幾個刺客嗎,不就是穿男裝進宮救了個人嗎,她也沒做什么虧心事不是?再說,她不是還救了他嗎,她完全不必心虛,蘇瑾安給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設(shè)。
容成爅敲了兩下車壁隨后馬車便動了起來,朝著梅府的方向而去。
蘇瑾安往放著碳爐的地方挪了挪,率先打破安靜:“王爺還沒有回答我,為何您會在此?”
“受人之托。”容成爅倚著車壁半瞇著眼道。
看來是容成翊讓他來的,蘇瑾安有些無語,容成翊請這么一尊大佛來送她,她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那臣女就多謝王爺了。”反正她也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蘇瑾安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
“不必,你救了容妃,我自幼在瓊?cè)A殿長大,喊她一聲母妃,送你一路也是應(yīng)該。”容成爅說話的時候眼睛轉(zhuǎn)向了蘇瑾安。
“原來如此。”蘇瑾安點頭“王爺看著我做什么,是我哪里不妥嗎?”
“你想躲我?”容成爅直言道。
“沒有啊,王爺這話從何說起。”蘇瑾安一臉“震驚”道。
“怕我說出你殺人的事,心虛了?”容成爅涼涼地說道。
蘇瑾安這次是真的有些驚訝了,這人是屬蛔蟲的吧,這是讀心術(shù)嗎?
“沒有,沒有,我相信王爺定然是一位信守承諾的人,對吧。”蘇瑾安有些討好道。
“嗤——”容成爅冷笑一聲。
這算什么回答,蘇瑾安真想也回復(fù)一聲冷笑,不過她還是忍耐了,告訴自己要冷靜,所以剩下的路程蘇瑾安沒有再主動開口。容成爅也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他今天說的話已經(jīng)夠多了,于是馬車就在兩人就在安靜的氛圍中向梅府駛?cè)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