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武的飲食文化自唐末之后有了很大的改善,可依舊以蒸飪為主,水煮文化著實讓曾斌感到頗為頭疼,他更奇怪來自現代人的盛德皇帝怎么能忍得下這些粗劣食物,也不知道改善一下自己的伙食。
不過想想做一國之主朝政家事繁重,估計連生兒育女都由不得自己。
倒是盛德皇帝將烤食文化傳揚世界各處,今日帶青兒去的那家烤羊肉味道便是源自于盛德皇帝。
整個廣州城炒菜掌控在國公府八小姐手中,有國公府這個金字招牌,又有曾家十八子做后盾,占地面積足有一個足球場大、高六層的伏香酒樓掌柜八小姐賺得盆滿缽滿。
要說國公府和曾斌關系最好的是誰,就屬國公府八小姐曾詩韻。
說起八姐姐,曾斌是又愛又恨。
很小的時候曾斌時常偷出府門,常被同齡人欺辱,第一個出現并幫他教訓那些混小子的人,就是那個天天腰間別著馬鞭的曾詩韻。
別看曾詩韻柔柔弱弱有著詩一般的名字,性格卻像極了曾榮,豬婆龍做的馬鞭舞得虎虎生威,除了驛卒就屬曾詩韻敢騎馬在廣州城內飛奔了。
曾詩韻對曾斌叉腰瞪眼戳鼻子的時候,比老娘還要老娘,年過雙十依舊沒人敢上門提親。
不僅武力超群,錢袋子連廣州富賈都比不上,正經的官宦人家曾詩韻又看不上,富賈的銅臭味她也不喜歡,哪想她自己也是一身銅臭,這樣的國公府八小姐誰配得上啊。
熱菜籽油,扔下花椒、胡蒜、姜片爆香,倒入醬汁燒開,再倒入盤中過水上好糖色的方塊豬肉,澆上一勺開水蓋上鍋蓋大火煮沸一刻鐘,最后剔除幾塊炭火慢燉。
國公府主廚劉方曾是御廚,因為一塊羊肉沒有切好片子,大小不一致,被一頓鞭子趕出皇宮。
原先還想憑手藝在長安混口飯吃,沒想又得罪了某個官宦家的公子哥,被公子哥的老爹一頓鞭子送來嶺南釣魚來了。
在嶺南這樣的例子太多了,有時候為了一個歌妓都會斗得你死我活,就別提劉方這樣的宮內人了。
皇家飲**致好看,可在曾斌嘴里卻味如嚼蠟,直接將劉方做的食物砸了之后就有了現在國公府的劉大廚。
其他菜色抄法曾斌已教得一清二楚,他只需做這道紅燒肉,還有兩盤冷菜和三杯冰飲。
由于時間緊迫,他放棄了自己最喜歡的扣肉,選擇做這道紅燒肉。
炒菜技能是保密的,劉方和所有廚子想開店必須經過國公府的同意,簽訂一系列的契約才可。
劉方和所有廚子也知道,炒菜技藝是國公府的專利,或者說是小公爺的專利,盜取國公府的東西那是要掉腦袋的。
劉方聞著鍋里飄出來的肉香,想著國公府又多了一道菜色,八小姐的伏香樓又多了一盤掙錢的菜品,興奮之余也難免失望至極,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小公爺做冰飲。
冰飲,即是要用到冰。
國公府冰窖的存冰量突然間就沒間斷過,北方存冰到了夏天最多夠一家人用三個月,只有皇家和勛貴們的冰窖才長年不斷。
國公府地處嶺南,從未下過雪,更別說結冰了,冰塊即便從北方運來,十之也有八九在路上融化了,剩下的一兩成冰塊根本不足以供應整個國公府。
好像是在五年前吧,劉方他們這些下人分到不少冰塊,才讓他感覺嶺南的夏天才有了一絲涼意。
田間地頭甚至是路邊生長的地菜和水芹連豬都不吃,在小公爺手里卻變成了一道美食。
搗碎的胡蒜,切絲的胡蔥,見都沒見過的紅色小圈圈混在一起和醬汁攪拌,然后就見小公爺潑在過水放涼后的地菜和水芹上。
一盤色澤鮮艷、醬汁豐富的冷盤就做好了。
曾斌打開鍋蓋,紅燒肉醬汁已接近濃稠。
小心翼翼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子,取過小碗倒入少許白色粉末,取開水沖泡攪拌倒進了鍋內。
劉方瞪著大眼睛,醬汁就在他眼皮底下變得無比濃稠艷麗,他發現小公爺每次取出來的東西他都聞所未聞,實在忍不住問道:“小公爺,這又是何物?”
“胡菜墊底擺盤,記得灑白色的胡麻籽。”
曾斌沒有理會劉方的詢問,拍拍手離開后廚,打了幾個彎前往國公府后宅,穿過后宅來到一片被開墾出來的農田,進入拱形粗布大棚。
“不許摘!”
一聲斷喝從曾斌身后傳來,手背上便出現一條細血痕。
“十七姐姐,我就摘幾顆。”
“還要留著做種,滾出去。”
“十七姐姐,十六姐姐呢?”
“別想著彩衣幫你,這小妮子剛被我抽一頓,以后她再敢偷偷摘給你,我非打斷她的手不可,連你也一塊收拾。”
十六姐姐彩衣和十七姐姐彩玉是同一天出生,同父異母性格截然不同,本來十六姐姐比十七姐姐早出生一刻鐘,當兩個人站一起,卻是十七姐姐更像大姐。
曾斌很惱火也很委屈,大聲說道:“這些都是我給你的種子,要不是我教的你,誰都種不出來。”
曾彩玉轉身就給曾斌一個暴栗,罵道:“什么你的我的,進了老娘的手就是老娘的,這些都是稀罕之物,我花了那么多心血,自然就是我的。”
曾斌見硬的不行,說道:“十七姐姐,這些東西可不能傳出去,也不能讓父親知道,不然你的嫁妝就沒了。”
曾彩玉嗤笑說道:“硬的不行來軟的是吧,十七姐姐我還真吃這套,只此一次。”
曾斌嘿嘿干笑兩聲,國公府大小姐們的脾氣他可是摸透了的,曾彩玉就喜歡吃軟話,以進為退的策略他屢試不爽。
曾斌選了七八顆已干扁了快掉落的紅辣椒揣進袖子里,曾彩玉狐疑問道:“你不是說圓潤的才好吃嗎?”
曾斌陶醉的聞了聞手上殘余的辣椒香味,笑道:“圓潤的雖好吃,但辣味太重,不適合做點醬,干扁半辣才是最好,再配上搗碎的胡蒜和切小段的胡菜,取一塊原味的蒸雞蒸鴨熏上點醬,那才是人間美味。”
曾彩玉咽了咽唾沫,說道:“真的?”
“那是。”曾斌拍著胸脯說道:“十七姐姐,若那蒸鴨配上酸粥,味道更是一絕。”
曾彩玉像是聞到了不該聞到的東西,捂著鼻子后退一步說道:“就是你用陶罐將剩飯發酵的那些黏糊糊的東西?真惡心!我才不要吃。”
曾斌翻了個白眼,隨后又嘆息一聲,他嘗試發酵了好些年,陶罐內酸粥就是不成功,前幾個月打開密封的陶罐還是老樣子,不生蟲子全都變霉了,真的想念以前家中那已二十二年的陶罐,發酵出來的酸粥味道當真絕頂正宗。
“今天家里來客人了,我得去伺候。”曾斌無奈嘆息,每每有稀客臨門,曾榮都必須讓他陪著,倒酒的苦差事總是落在他身上,被人當寵物一樣觀摩讓他心情差到極點,還得陪著笑臉,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國公府專門用來賣笑的歌妓。
大棚外探出一個小腦袋,那是國公府十六大小姐曾彩衣,和曾斌一樣是出了名的吃貨。
曾斌走出大棚,鼻子在曾彩衣身邊不停的聞,臉色變了變,板著臉說道:“彩衣,以后不許去廚房偷吃,那些是做給客人吃的,少了幾塊成何體統,想吃來找我,我給你做,七姨娘要是知道你偷吃了客人的飯食,你又要挨打了。”
“拉鉤。”曾彩衣伸出小指頭傻笑著。
曾斌一笑,伸出小指與曾彩衣小指勾在了一起,然后黏上大拇指,約定就此完成。
走在前往肆廳的路上,想著國公府每個大小姐的命運都不同,曾斌唏噓不已。
曾彩衣三年前被一條菜蛇嚇著,十二歲了膽子越發的小了,當年那個可愛活潑的大小姐已不見,國公府上下無不嘆息。
對他來說,曾彩衣不像姐姐更像妹妹,需要人去為她守護,七姨娘性子比方氏還要軟,曾彩衣在國公府的地位自然就比不上其他大小姐。
國公府每月發的例錢中,就屬七姨娘的最少,不過三貫錢而已,這點錢能做什么,一件好點的衣服就需要幾百文貫,買個好的簪子也要幾百文,甚至是一貫都有,畢竟是國公府的妾,門面還是要的。
剩下的錢還要堵住曾彩衣的嘴,加上曾彩衣年紀小正處于發育階段,個子一年比一年高,衣裙即不能做得太長也不能做得太短,太長影響走路,太短影響國公府門面,所以每年七姨娘都要為曾彩衣置辦幾套衣裙,月例才三貫,一年下來母女能存下多少?
在大家族中求存已是這般殘酷,更何況在外頭呢。
想到這些與自己的事,曾斌越想越煩躁,精芒閃爍許久才下定決心,轉了個身再次回到大棚,便又見曾彩玉在教訓偷吃一根胡瓜的曾彩衣。
“住手!”
曾斌上前將曾彩玉手中的小荊條奪了過來,雙手一擰,小荊條斷成數截被他隨手扔在地上,五指直接印在曾彩玉臉上,拉起曾彩衣的小手就往外走,留下驚呆了的曾彩玉。
走到大棚門口,轉首惡狠狠對捂臉的曾彩玉說道:“若我再見你欺負十六姐姐,我一定把你吊起來狠狠抽你的屁股,即便十三姨娘也護不住你,因為我是國公府的小公爺,你給我記住了。”
走了兩步,再次轉首,陰沉著臉說道:“不管是誰,再敢欺負十六姐姐,我一定讓她萬般悔恨當初所作所為。還有,這個大棚里所有的東西都是我國公府小公爺的,以后你還想用這些做嫁妝,十六姐姐要什么你就得給什么。”
國公府的小公爺發脾氣,那是非常罕見的一件事,不大一會功夫,老夫人就拄著獅頭拐杖出了小道觀,召集家人舉著拐杖痛毆了幾個常欺負曾彩衣的大小姐,連帶著訓斥那些不開眼的姨娘,瞬間將七姨娘的例錢增到十貫,將其他姨娘的例錢一年內減少一半,次年才恢復。
偏廳中的七姨娘抹著眼淚,想著彩衣有了小公爺這座靠山,以后在國公府定可安樂至出閣,她這把老骨頭就算碎了也心甘。
方氏在一旁安撫七姨娘,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總是掩蓋不住,心中長出了一口氣。
孩子終于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