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中秋。
即便因為昨晚醉酒，曾斌也不得不早起去給國公府的姨娘們請安，平常他可沒這個心思也沒這個必要。
昨晚倭國人的死，他才明白心細的重要性，談及嶺南開發蒙蔽了他對倭國人之事。
但想來陸真能從小小的里正坐到別駕，處理此事應該沒什么問題。
以前他習慣了一個人生活，直到現在還是不習慣湘兒伺候。
在湘兒眼里，她是丫鬟，服侍自家主子是本分。
公子待她如此的好，她恨不得天天粘著公子呢。
曾斌張開手臂，問道：“昨日午正，商販可來國公府取錢幣了？”
湘兒一邊整理一邊說道：“昨日因為公子與曹允論辯，章管事讓商販們都去后門取錢了。公子啊，章管事算了那些條子給湘兒說足足四百貫呢，公子也太不愛惜銅幣了。”
“賺錢就是拿來花的，每月入賬這么多，隔斷時間防銹又得搬出來擦藥水，多累的一件事。中秋嘛，就該多花點錢不是。”
湘兒系好腰帶，撇撇嘴說道：“你看看咱聽濤閣，哪有點過節的味道，連個花燈都沒有，再看別的院子，花花綠綠的多好看。”
攀比的心哪里都不缺。
“去吧，帶上青兒，章管事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錢自己去庫房取，就讓小福子跟著你們，今日聽濤閣是你們的了。
聽濤閣一共十六個下人，每人發一貫錢吧。這幾日忙了些，忘記發過節費了，算是補償他們吧。”
湘兒叫道：“一貫？那也太多了，三百文吧，三百文已經很多了。”
曾斌食指點向湘兒的額頭，說道：“貪財的小財迷，你懂什么，按我說的去做。”
湘兒左手捂著額頭，右手攤開說道：“那湘兒的呢？”
曾斌氣笑道：“鑰匙你也有一把，去取便是了。除了聽濤閣，誰家的貼身丫鬟有錢庫鑰匙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湘兒是孤兒，偷盜這種事湘兒不會做。
即便偷了，也會花在他身上。
好幾次賬目對不上，章管事打上門討說法，就因小丫頭拿了錢也不懂上報記賬。
湘兒臉紅笑嘻嘻說道：“以后湘兒就做公子的管家婆。”
“聽聞我娘身邊的丫鬟小玲子快要成親了，你有沒有中意之人，我覺得小福子就不錯，對你挺好的，要不要本公子去替你說媒？”
湘兒聞言臉色大變，扣子都扣錯幾回了。
曾斌見狀不耐煩說道：“得了得了，我自己弄吧，越弄越亂。我出門請安去了，拿了錢記得把賬記好，不然章管事又找你麻煩了。”
湘兒垂手不語，難得一次出府門，現在都沒了心情。
待曾斌整理好衣衫，湘兒跟著出了房門，青兒已在門外等候多時。
即是貼身護衛，曾斌去哪，青兒自然得跟著去哪。
離開聽濤閣前往西院。
青兒猶豫半晌說道：“公子，湘兒她其實……”
曾斌抬手制止青兒繼續說下去，進入西院后院便看到老夫人正在澆花，于是上前施禮說道：“奶奶安康。”
老夫人將手中的木瓢交給身邊服侍的丫鬟，微笑對曾斌招了招手。
曾斌笑嘻嘻提著衣衫下擺跑了過去，在老夫人臉上左看右看，笑道：“奶奶您有福氣呢，小風寒一日就好了。”
老夫人撫了撫曾斌的腦袋，笑道：“今日穿成這般俊俏，要去哪啊。”
曾斌說道：“奶奶還記曹巖嗎？上個月還來給您請安的那個，今日他約我出去，也不知道什么事。”
老夫人一副恍然大悟模樣，說道：“有點印象，曹巖那孩子一看就是個才子，一副文人之相，頗有曹允幾分風范。”
曾斌差點笑出聲來，要不是他嚴令曹巖不得裝瘋賣傻，這小子不知會在老夫人跟前弄出什么花樣來。
老夫人問道：“今乃中秋日，你院子里可置辦事物了？”
“沒呢。”曾斌尷尬說道。
沒有對梅嶺上心的時候，一切都按部就班。
有了梅嶺事之后，大大小小的事便接踵而至，他哪有心情去管這些東西。
“你呀，莫要貪玩了，過幾年你就要去長安了，該有的擔當還是要的。曾家祖祠也要有個人守住才行，遠離長安非我等所愿，但你不可懷恨在心，陛下終歸是陛下，咱們得理解陛下的苦心。”
皇家人就是見不得別家強大，曾榮也是個軟蛋，憑什么秦叔寶、李績、程咬金諸多名將能在朝堂混得風生水起，而你曾榮卻要夾著尾巴舉家遷徙嶺南。
“孫兒明白，此去長安就做個富貴子，安安心心守住祖祠，奶奶不必擔心孫兒惹事。”
老夫人氣笑道：“你惹的事還少了，幸好這里是嶺南，幸好你是國公府的小公爺，要在長安，你都要死幾百回了。”
這話似乎在哪聽過。
曾斌說道：“奶奶，中秋夜孫兒不能陪您了。”
老夫人擺擺手說道：“守著我這老太婆作甚，你們年輕人就該去找年輕人的樂趣，奶奶不阻你。”
曾斌笑嘻嘻拉住老夫人的手，隨她一同出了后院。
老夫人說道：“晚飯還是要吃的，吃完再出府看花燈。”
“孫兒明白。”
“知道你孝順，去吧去吧，你娘和其他姨娘正等你請安呢，別在我這里耽擱時間。”
“那孫兒去了。”
西院是老夫人和曾榮住所。
東院是諸位姨娘的住所。
聽濤閣在南邊，南院是一眾國公府子女住所。
北邊則是庫房與后廚。
國公府就像一個巨大的四合院，落在廣州城最好的地段上。
到了東院，前往方氏的院子，剛進入院子沒多久就聽到咿咿呀呀的學話聲。
“祝娘安康，孩兒來給您請安了。”
方氏嗔了曾斌一眼，偷偷看十七姨娘的反應。
十七姨娘正逗著曾孝，并沒有看向這邊，方氏才松了口氣，罵道：“這幾日野哪去了，中秋也不知道來幫忙，家里的事那么多，你父親又不在府中，你想累死姨娘是嗎？”
曾斌很不滿意方氏對自己的稱呼，只是有外人在，他不知道十七姨娘是個什么心思，順桿子往上爬說道：“孩兒知錯，請姨娘責罰。”
方氏冷笑說道：“穿得花里花哨的，又想去哪里鬼混啊。”
曾斌說道：“曹巖啊，他約我出去的，這兩年也不見他人的影子，和八姐姐一樣都掉進錢眼里了，沒我他有個屁的銅幣賺。”
方氏一巴掌呼的一聲扇在曾斌腦門上，氣道：“你什么時候能像個文人說話的時候文雅點，流里流氣的像個小流氓，去了長安要是禍從口出，夠你死八百回了，幸好這里是嶺南，幸好你是國公府的小公爺，你才能在廣州城橫行無忌，去了長安可不許胡鬧，好好守著祖祠，聽明白沒有。”
“知道了，娘教訓得是，孩兒記住了。”曾斌有氣無力應了一聲。
十七姨娘走過來，安慰說道：“好了六娘，其實文武聰明著呢，去了長安他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你就放心吧。”
怎么放心？
方氏也是極其聰慧之人，知道曾斌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會嶺南，陛下這是不放心曾家，要曾家將曾斌送去長安做質子，陛下才安心。
要是曾孝是哥哥就好了，方氏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還與兒子兩地相隔。
方氏私心也重，她之所以對十七娘好，主要是十七娘母憑子貴地位高，哪怕曾斌離開了，通過與十七娘的關系，也能很好的掌控國公府。
十七娘的性子柔柔弱弱的，哪有點國公府夫人的威信，要不是方氏鎮住國公府內的其他娘子，十七娘不知道要被欺負多少回了。
一個沒心思的小丫頭，哪里斗得過大娘。
大娘因為老夫人沒有將國公府的權限交給她已懷恨在心。
小心提防總沒壞處。
“十七姨娘向來心思剔透，她的話是不會錯的。娘，您就放一百個心吧。你兒子雖混蛋了點，但還有自知之明的，去了長安會小心的。”
曾斌接過十七姨娘懷里的曾孝，與他逗笑著，將一顆彈珠塞在他手里。
“文武，使不得使不得。”
十七姨娘見到珠子就慌了神，這顆珠子色彩艷麗，定是最上等的珠璣，說不定可以賣幾十上百貫呢。
十七姨娘掰開曾孝的小手，將彈珠塞回曾斌手里，說道：“六娘在我進門的時候就很照顧你十七姨娘，自有了孝兒之后，你也很照顧十七姨娘，沒有你們母子，哪有我現在的地位。文武，你收回去，十七姨娘代孝兒謝謝你了。”
“十七姨娘，這可不是給您的。此去長安我不在府中，以后孝兒若是娶妻了，這顆珠子是我給孝兒的禮金呢。”
說著又將彈珠塞到孝兒小手里，孝兒原本扁著的嘴瞬間又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把玩著手里的彈珠。
“這……”
見到珠子，方氏也是眼紅得緊，上前不著痕跡擰了曾斌一把，見曾斌倒吸一口涼氣才解氣。
擰了好幾下方氏才松手，對十七姨娘說道：“十七娘，你就收著吧，這小氣鬼何時這般大方過了，就按他說的，是給孝兒的禮金吧。”
“那，那十七姨娘就代孝兒先謝過文武了。”
“十七姨娘客氣什么，咱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做這件事，其實他比誰都明白方氏的心思。
他去了長安之后，方氏在國公府一定會面臨很多困境，有十七姨娘和曾孝在方氏身邊，相信方氏能利用與十七姨娘的關系掌控住國公府，繼而保住自己在府中的地位。
不過他想著還是去找一下曾詩韻比較好，有她幫助方氏，事情會簡單許多。
在去往長安之前，令他沒想到的是，曾詩韻也要隨他去長安，而且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情。
拜別方氏和十七姨娘，他得趕緊去給剩下的十五位姨娘請安。
對于古人重視禮教的觀念，他非常的頭疼。
如果說家中只有幾位姨娘的話，他覺得沒什么所謂。
可國公府一共十七位姨娘，聽說曾榮還要納妾，請安一個時辰下來，腰都快斷了。
曾斌揉了揉腰間略有凸起的贅肉，對青兒說道：“今日不用跟著我了，你隨湘兒去逛逛集市，置辦些物品回來裝點聽濤閣。”
“湘兒她……”
“好了，我知道你想說什么。”
曾斌擺擺手說道：“此次前往長安，我誰都不帶，就帶你一個。父親將你安插在我身邊，我知道他的意思，也理解你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