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清玉平日里得寵，但是張姨娘有什么事還是喜歡跟大女兒商量，董清玉看在眼里，就是姨娘疼姐姐比她更多，是以那天她看見姨娘和姐姐屏退左右，一副要說私密話的時候，她就留了個心眼，躲在窗戶外頭聽了一會兒。

這一聽倒好，影影綽綽的，聽見什么“好親事”、“姑媽表少爺”、“王家舉人的兒子”的，她心下又羞又羨慕，知道姨娘是在給姐姐說起親事了，人選是表少爺和一個舉人兒子。

結果，表少爺來的時候，姨娘卻帶著姐姐回娘家去了，又不帶著她，她著急姑太太會看上董清容，想著姨娘要是相看王舉人的兒子不滿意，恐怕還要在姑太太這里下功夫，又怕董清容捷足先登，多種情緒之下，就把自己給氣著了，這才跑到花房去透透氣，讓她瞧見了董清容的雙色牡丹，念頭一轉，就想拿那牡丹撒氣。

可誰想到呢，董清容一向是怯懦的性子，這次卻不似以往，還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發作了她，讓她丟了臉。

“我這都是為了姐姐，可姐姐不領情就算了，我被人欺負了，姐姐還要數落我，這是當姐姐應該做的嗎？”

董清玉氣呼呼地沖張姨娘和董清容喊到，她自覺有理，所以理直氣壯。

董清月聽了她的話，倒是愣了一下，一下子不知道說什么好。

張姨娘把董清月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她拍了拍小女兒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說了，又拉了大女兒的手，輕言細語地道:“你看，妹妹其實也是關心你的。你們是嫡親兩姐妹，親親熱熱的才好，有什么話就當面說出來，藏著掖著在心里，就算是親骨肉也要生隙的?！?

董清月沒做聲，一張如新月般清秀的臉龐，帶了幾分思索的神情，眉頭微蹙，小小年紀就讓人又憐又愛。

董成新就是在這種時候來到西院的。

張姨娘的院子靜悄悄的，沒有往常的熱鬧，他想起太太說的，董清玉因為被清容訓斥了一頓，說不定心里還委屈著，姨娘正在安慰她，就放緩了腳步，也沒讓人通稟。

“好了，快去收拾一下，一會兒老爺來見了你們這樣，要問起來，你們要怎么說呢？”

姨娘打發兩個女兒去洗漱，語氣微嘆，臉上的笑容到底帶了幾分哀愁。

“什么事我問起來不知道怎么說？”董成新已經換了一件家居的長袍，看起來風度翩翩又平易近人，董清玉最喜歡跟他親近的人了，這一次見到他卻并不纏著他撒嬌。

他掃了一眼母女三人，張姨娘一手一個攬著兩個女兒，大女兒眉宇間帶了幾分沉思，二女兒神情有些委屈，眼睛鼻子也是紅紅的，一副剛剛哭過了的樣子。

“兩個丫頭是怎么了？”董成新問。

張姨娘沒想到董成新竟然會這個時候進來，而且還沒有人來稟報，有些猝不及防，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董成新的話。

董清月卻是已經回過神來了，露出了一個恬靜的笑容，上前把姨娘和妹妹都擋在了身后，道:“爹爹來了?！?

“也沒什么，就是今天早上八妹妹有些不舒服，稟了太太就沒有去請安，只是沒想到這小丫頭不好好在屋里歇著，非跑到花房去，還把六姐姐的雙色牡丹給不小心弄傷了，姨娘知道了就說了她幾句，讓她好好地去跟六姐姐道歉，她知道自己錯了，正內疚對不起六姐姐，自己在這兒難過呢?！?

董清月一番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一邊說還一邊笑著看了董清玉一眼，好像妹妹都調皮讓她也很無奈似的。

只是，這一番話聽到董成新耳朵里，跟聽到董清玉耳朵里，感受截然不同。

“哈哈哈，我說是為了什么事呢，倒叫我們家八姑娘紅了眼睛?！?

董成新點了點頭，大步走進來，摸了摸小女兒的頭，溫聲道:“沒事的，你六姐姐已經說了，讓我再替她尋別的牡丹來。還說你年紀小，不懂事，她雖然說了你一頓，卻也是當時太急了，語氣才有些沖的，她也有不對的?！?

頓了頓，看了一眼張姨娘，董成新又接著道:“你也別說清玉了，清容都已經說了她一頓了，她還小，慢慢教就是了?！?

又逗董清玉，笑著道:“再說了，我們家清玉那么聰明懂事，你還怕她不學好？好了好了，快別委屈了。明兒去給你六姐姐再道個歉，就好了，嗯？”

董清玉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她咬住了嘴唇，把想告狀的話咽了下去，對著董清月的目光，從牙縫里擠出來一句:“姐姐說得對，我知道錯了。明天就去給太太和六姐姐道歉?！?

董清月見她按照自己的意思把話圓了過來，不由得松了一口氣，臉上也露出了真實的笑容，對董成新福了福，道:“爹爹，我跟小妹還有功課沒做完，就先回去了?！?

沖董清玉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著自己走。

董清玉也習慣了，姐姐說過，要把更多時間留給姨娘和爹爹，于是這一次她倒很配合姐姐，甜甜地沖董成新道:“爹爹，我跟姐姐回去了，您也記得早點休息，明天清玉把功課給您看?！?

她們沒有跟著劉姑姑上課，但是也有一個老嬤嬤教女紅，董清玉還好，董清月卻已經能給董成新做些小活計了。

董成新微微點頭，笑著跟兩個女兒說了幾句話，就讓她們走了。

姐妹倆手牽手出了姨娘的屋子，董清玉這才耍起小脾氣，甩開了董清月的手。

董清月想到她剛才乖乖地聽自己的話，見她小姑娘使性子卻也知道輕重，曉得在董成新跟前維護姨娘和她們姐妹的形象，就心軟了。

上前再牽了董清玉的手，道:“好了，你也別耍性子了。這件事只能這樣處理?！?

沒了大人在跟前，她看起來就更像大人了，沉聲道:“六姐姐在爹爹面前已經把事情擺明了說過，我跟姨娘不讓你告狀，就是因為知道爹爹肯定會把這件事輕輕揭過。”

頓了頓，董清月望著妹妹的眼睛，認真道:“你記住了，這件事以后不許再提，明天早上，你要記得像剛才說的那樣，給六姐姐好好道個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