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成新回到太太的房間時，太太正在跟陳媽媽說話，見董成新回來了，陳媽媽自退了下去。

太太就笑著上前，讓人打了水給董成新洗臉，又問他：“老爺見到姑太太和黎哥兒了？他們晚膳用的可好？”

董成新“嗯”了一聲，換過衣服讓下人都退了下去，他自己坐到了桌子邊上。

這是要說話的意思了。

太太想著他剛從姑太太那里回來，清容又在走前提醒過她，她雖然不知道老爺是不是在生氣，但是卻知道老爺也要跟她說一說女兒的親事了。

太太就挨著桌子的另一邊坐下了，用手帕掩了嘴，輕聲地咳了咳。

“老爺，可是有什么話要問妾身？”太太年輕的時候，也是嬌俏溫柔的女兒家，就是這些年來，身子不好，但是脾氣卻也還是一等一的溫和。

想到妹妹轉述的那些話，董成新沉吟了一下，道：“黎哥兒我看過了，倒是個好苗子，日后考秀才中舉人，應該也不是什么難事。他如今不過才十二歲，說親也不算太早，上回娘來了信，說妹妹想跟我們家結親的事情，你看怎么樣？”

太太就知道董成新會問起這個，她一想到姑太太跟她說納妾生子的事情，就覺得惡心，把自己的女兒嫁給這樣一戶人人家，找個這樣的人當婆婆，她是萬分不樂意的。

尤其是這婆婆還是姑太太，自來婆婆磨挫媳婦那是常事，不然怎么會有多年媳婦熬成婆的說法，可女兒是她親生的，是她的心肝，把自己的心肝寶貝送去給人磨挫，她是好性子，卻不是傻。

太太想著女兒說的話，就微微地笑了笑，回董成新的話，“黎哥兒我也見了，確實是個好的。只是后來我想了想，蓁姐兒的年紀還小，我又只有蓁姐兒這樣一個女兒，我倒想多留幾年。況且，黎哥兒是姑太太的獨子，成家立業肯定也不能晚了，李家離咱們，也太遠了些。姑太太這些年，都沒能回一趟娘家，若是蓁姐兒嫁過去，恐怕就難得再見了，是以，妾身想了想，橫豎蓁姐兒才十歲，也不著急，慢慢尋摸便是。黎哥兒又是一表人才，也不愁找不到合適的女兒家。”

委婉地告訴董成新，她并不想把女兒嫁給姑太太當兒媳婦了。

董成新微微頷首，平靜地道：“你說得也是有道理。”

太太聽他這么一說，一直繃著的身子就有了些松軟，手心里也捏著一把汗。

畢竟她很少反駁過老爺，而且老爺一開始并沒有想把蓁姐兒許配過去的意思，老爺心水的女兒，是董清月。可她好不容易給女兒爭取來了一個機會，這又馬上說不想把女兒許配過去，她原先還怕老爺生氣的。

“只是……”董成新又開口了，太太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緊張的目光落在了董成新身上。

“我看黎哥兒倒是真的滿意。今天晚上，妹妹說你不想再跟她商量這門親事，我想著，這原來就是你說了，蓁姐兒是清月的姐姐，若是越過了蓁姐兒說清月，確實不好。只是現在看來，黎哥兒配我們家女兒，哪個都是配得上的，若是你舍不得蓁姐兒，清月嫁過去，你看怎么樣？”

聽他說起清月，太太不禁神色一動。

她原先想著，姑太太也是一門好親，可老爺卻把什么好事兒都給了兩個庶女，她也要為自己的女兒打算，可如今老爺再這么一提，她反而又不是那么不甘愿了。

女兒說得對，李家好，可有姑太太那樣一個婆婆頂在頭上，恐怕日后的日子也不好過。

太太把心底里的那點關于老爺只想著庶女的不甘心壓了下去，露出了一個溫婉地笑容，嗔怪地望了老爺一眼，道：“老爺真是的，黎哥兒雖然好，但咱們家女兒也都不差。清月雖說不是我親生的，但也是我看著那么多年長大的，她也是個好的，配黎哥兒，當然是綽綽有余了。”

“只是，當娘的心思都一樣，我自己舍不得蓁姐兒，不愿意蓁姐兒遠嫁，將心比心，難道張姨娘就愿意讓清月嫁那么遠去了？”

*

張姨娘若是知道了太太說的話，她必然要在心里說上一聲：不愿意。

可她卻不知道，董成新和太太如今正在商量著董清月跟李黎的事情。

用過了晚膳，張姨娘帶著董清月回了西邊，董清玉早就不耐煩地在屋子里來回踱步了。

“姐姐，姨娘，你們回來了。”董清玉內室里小跑著出來，見只有姨娘和姐姐，她愣了一下，朝后頭又看了看，問：“爹爹呢？”

張姨娘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終于能松快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端起熱茶啜了一口，總算覺得舒服些了。

聽見女兒問起爹爹，她瞥了一眼服侍的，道：“你們都下去吧。”

服侍的人自然乖順地退了下去。

董清玉見沒了人，立馬挨到張姨娘身邊，撒嬌道：“姨娘，爹爹怎么沒有一起回來？”

“姑太太今日來家里，晚膳卻沒有跟老爺一起用，老爺用了晚膳，當然要去瞧一瞧姑太太和表少爺的。”算是解釋了董清玉的問題。

董清玉一聽，眼珠子轉了轉，又抱著張姨娘的胳膊，說：“那姨娘有沒有跟爹爹說起今天的事情？”

張姨娘沒說話，只搖了搖頭。

董清玉一看，就不高興了。

松開了張姨娘的胳膊，自己在椅子上坐下，氣鼓鼓地道：“爹爹有沒有問起我？”

“老爺事多人忙，你呀，少耍這些小性子。一會兒老爺要是過來了，你也不許提今天的事兒。”

“為什么啊！”董清玉不明白。

明明剛才去正院子之前，姨娘和姐姐才告訴了她，等爹爹過來的時候，她要求爹爹給她做主，不能平白讓董清容給欺負了去。

可這會子一回來，怎么口風就變了，竟然是讓她不許再提今天的事。

她剛才在等姨娘跟姐姐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要怎么跟老爺告董清容的狀，可這會子不讓她提，她一肚子的話，都化作了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