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jìn)正院，董清月便覺得有些不對，哪里不對，卻又說不出來。

她跟張姨娘往太太的屋子去，正好在門外碰見傳膳的丫鬟，打簾子的丫頭笑容燦爛，好像有什么特別值得高興的事情。

她愣了一下，隨著張姨娘走了進(jìn)去。

爹爹坐在上首，太太坐在爹爹右邊，爹爹左邊那個(gè)一向?qū)儆谒奈恢茫裉靺s坐了別人。

穿著一件家常的雨過天青的裙子，梳著一條馬尾辮，只在辮子尾巴戴了一個(gè)翡翠玉扣，雖然簡單，可董清容五官精致，這么一打扮起來，反而讓人覺得她看起來清麗無比。

董清月打量清容的時(shí)候，清容也在打量董清月母女。

桃粉色的新衣裳，紅寶石的步搖，張姨娘看起來氣色紅潤，明顯就是個(gè)事事順心的模樣，對比太太的面容蠟黃，若她是男人也肯定也更寵愛美妾。

只是她是太太的女兒，張姨娘這副氣色紅潤的模樣，倒像是在一盆冷水澆在她身上。

目光一掃，又落在董清月身上。

湖色的綢緞裙子，南珠的珠花，通身的打扮，倒比她這個(gè)嫡女還強(qiáng)些，而且董清月長得跟張姨娘相似，才小小年紀(jì)呢，看起來倒有一番風(fēng)姿了。

清容念頭轉(zhuǎn)過，笑著跟她們打招呼，“姨娘，七妹妹，你們回來了。”

董清月沖她微微一笑，回應(yīng)了一句:“六姐姐。”

又隨著張姨娘上前給太太請安，福了福身子，溫聲地笑著問太太:“給太太請安，太太今天感覺可好些了？”

太太對這個(gè)溫柔大方的庶女的態(tài)度也很好，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問她們，“可用過晚膳了？若還沒有，便在這里一道吃吧。”

董清月屈膝行禮，動(dòng)作裊娜，聲音溫柔，笑著道:“才同姨娘回來，見了清玉，說太太這邊好像還沒傳膳，想已經(jīng)這個(gè)點(diǎn)了，不知道太太是不是不舒服，就趕過來了。”

太太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讓陳媽媽添碗筷。

張姨娘見了，就笑著上前，道:“妾身服侍太太用膳。”

“不必了，你出門也累了一天，坐下吃吧。”

也不讓人再開一個(gè)小桌，也不讓張姨娘回去，反而就安置了張姨娘在自己身側(cè)坐下。

董清月也就坐在了清容身側(cè)，她臉上帶著一抹淺淺的笑，望著太太的眼睛里仿佛有一道霧，但看起來更惹人憐愛了，就聽見她說:“太太疼我，我倒偏了太太的晚膳。”

“不過是一頓飯罷了。”太太笑了笑，把錦繡蝦球夾給了清容，看了董清月一眼，解釋般地道，“你六姐姐想著吃這蝦球，倒讓廚房好一頓忙活。索性都是晚了，我便讓廚房給清玉也加了一道玲瓏鱸魚，這會(huì)子應(yīng)該送過去了。”

又說，“不知道你們這會(huì)子回來，還沒有用晚膳。陳媽媽，叫廚房做一道七姑娘愛的燴雞寶來，再讓她們把糟的鴨脯炒些來。我仿佛記得張姨娘愛吃。”

董清月聽了，忙開口推辭，“這也太麻煩了，太太這邊的我都愛吃，也不為一道菜非要把廚房的人再鬧起來。”

“七妹妹也別推了，橫豎廚房有人值夜，我還想著晚些讓她們送些燕窩糕來，七妹妹說這么一句鬧，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清容冷眼瞧著，太太跟董清月之間為這個(gè)晚膳的事情來回過了幾招，董清月一番話，倒好像太太跟她這個(gè)姐姐都是不懂事的，先是讓大家的晚飯都晚了，董清玉吃不上飯，肯定跟姨娘和姐姐告狀了。再就是，清容為了自己的口舌之欲，點(diǎn)了麻煩的菜色，讓廚房的人忙活。反而她董清月跟張姨娘最明事理，什么點(diǎn)吃就什么點(diǎn)吃，沒有怨言，吃什么不是吃，不必要為了一點(diǎn)吃食就鬧得廚房的人不得安寧。

真真是溫柔體貼的一對母女了。

“六姐姐難得想吃一次糕點(diǎn)，讓廚房做了也沒關(guān)系。倒是我呢，太太一向都吩咐我愛吃的菜，如今又這么晚了，還讓做那么復(fù)雜的，我又不能為太太做些什么，倒有些心上不安呢。”

董清月笑著開口，又一次把自己塑造成了善解人意，體貼溫柔的乖女兒。

只是，這一次說話倒沒有那么滴水不漏，反而顯得太太刻薄了。

果不其然，聽了董清月這句話，董成新的眉頭皺了皺，卻到底沒有說什么。

清容挑了挑眉，眼底閃過一絲趣味，把太太給她的蝦球吃了，這才笑著道，“娘確實(shí)疼你和八妹妹，有時(shí)我看了都妒忌呢。”

又側(cè)過臉去看董成新，半是撒嬌半是抱怨地，“雖說食不言寢不語，但既然說到這里來，女兒少不得要跟爹爹告?zhèn)€狀了。

“爹爹都不知道，那錦繡蝦球還是我纏著娘，娘才答應(yīng)的。可七妹妹和八妹妹就不同了，七妹妹沒回來，娘就惦記著，生怕她晚了回來天黑不安全。

“八妹妹身上不舒服，又不肯看大夫，娘就吩咐做了她愛吃的玲瓏鱸魚，想哄她高興。哎，只有我這樣一個(gè)粗人么，在娘跟前打轉(zhuǎn)，纏著娘，娘才磨不過我，讓我點(diǎn)了菜。”

“爹爹，你說，娘是不是偏心了？”

清容一向膽小木訥，別說在老爺跟前撒嬌了，就是在太太面前，以前也不常說這樣的話。

又加上她面容精致，做出一副小女兒姿態(tài)，平時(shí)見慣了她木木呆呆，膽怯害羞樣子，董成新這一次倒很受用。

哈哈大笑間，董成新打趣她，“哦，我們家蓁姐兒吃醋了？”

又看向太太，見太太一臉無奈地看著女兒，但臉上卻也多了幾分真誠的笑意，不由得更加高興，道:“這就是你娘不對了。以后你想吃什么，只管跟太太說，若是太太不同意，你就說是我說的，讓廚房單獨(dú)給你做！”

清容就笑彎了眼睛，一雙月牙形的眼眸，亮晶晶地望著董成新，甜甜地笑著，“爹爹最疼我了。娘以后可不能說我瞎點(diǎn)菜了。爹爹，我讓廚房做了好吃的給我們吃，到時(shí)候，保管讓您滿意。”

太太見女兒跟老爺之間的氛圍很好，不想此刻被破壞，也跟著作出一番痛心的模樣，道，“這個(gè)壞丫頭，才跟我說了，娘最疼她，這晚膳還沒有用完，就成了老爺最疼她了，早知道，就不叫廚房給她做這些好吃的了。”

清容露出一個(gè)恰到好處的得意笑容，道:“娘疼我，爹爹也疼我，以后，廚房的媽媽可要?jiǎng)诶劭！?

話音一落，董成新的笑聲又響起，太太也跟著笑，臉上還泛起了微微的紅暈，看起來比之前倒氣色好些。

飯桌上，一時(shí)間氣氛十分融洽。

眼波流轉(zhuǎn)，清容目光卻是掃過張姨娘，見張姨娘的表情僵硬，新上的炒鴨脯一筷子都沒動(dòng)。

再一看董清月，見她嘴角含笑，好似津津有味地用著晚膳，可清容眼尖，見她連動(dòng)了三次筷子，卻只夾到了一次菜。

清容的臉上，就露出了更加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