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清月按下了要說話的張姨娘，望似笑非笑地望著董清玉，緩緩地重復了一遍之前的話，“家里頭能做得了主的，自然只有老爺和太太，既然你覺得太太不為你做主，那你該去找老爺的，又來鬧姨娘有什么用？”
董清玉的眼睛瞪得圓鼓鼓的。
“六姐姐一貫是愛花愛草的人，她性子內向不愛說話，連老爺也不大講話的，哪里像你一樣聒噪，天天在老爺和姨娘跟前嘰嘰喳喳的？這次既然教訓了你，想必是你做得過分了。”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你小小年紀，雖然正是愛摘花摘葉的時候，可傷了六姐姐的愛物，就是六姐姐跟你說到老爺跟前，也不怕的，你來吵姨娘，姨娘還不知道要為你多傷神呢。”
董清月一邊說著話，一邊抬手給張姨娘倒了杯茶，慢條斯理地道，“姨娘累了一天，你不說讓姨娘好好歇會，還拿這些事來煩她？”
董清玉氣得滿臉通紅，她用手指著董清月，磕磕巴巴地說著話，“你，你，你！”
董清月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捧了茶，“我怎么？”
“娘！你看姐姐！”董清玉氣得急跺腳。
“清玉！”張姨娘連忙打斷了她的話，“我是你姨娘！”
董清玉眼淚在眼眶里來回打轉。
她委屈極了，姨娘不管她，姐姐還說話擠兌她！
“你還知道我是你姐姐？”董清月卻還繼續刺她，“你來你去的，難道之前教你的你都忘了不曾？”
“好了清月。”張姨娘一瞥了董清月一眼，示意她適可而止，又攬過了董清玉，道，“清玉，姨娘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你姐姐說得對……”
“對什么對！”董清玉氣憤憤地，不等張姨娘把話說完，就直接打斷了，“她說的都是些風涼話！”
張姨娘皺了皺眉頭，猛拉了一下董清玉的手，“你怎么說話的？”
“你姐姐今天心情不大好，語氣也重了些，可你姐姐說得對，既然你覺得受了委屈，就該跟太太和老爺說的。”
“太太若是不理你，你是老爺的女兒，自然也該跟老爺說去，他才是真正能給你做主的人呢。”
張姨娘攬著董清玉的肩膀，細細地把話掰碎了跟她講:“老爺一向疼愛你們姐妹，你姐姐的意思是，你雖然摘了你六姐姐的花草，可你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就是不小心傷了跟你六姐姐道個歉也就罷了，六姑娘還真的能為這件事讓老爺太太罰你不成？”
“再一個，家里頭的主子，老爺主外，太太主內，我不過是一個姨娘，老爺、太太憐惜我，底下人也拿我當半個主子，可說到底，正經主持中饌、打理家中內務的，也只有太太了。你跟你姐姐一樣都要喊太太一聲母親的，不管是在哪里受了委屈欺負，也都該先跟太太去說，若是太太不替你們主持公道了，你們也可以再去跟老爺說——他畢竟是你們的爹爹呢！”
張姨娘用手掌輕輕地拍打著董清玉的背心，像她還小時候哄她睡覺時一樣。
白皙的手背蓋在董清玉淺藍色的衣裳上，更顯得張姨娘的肌膚白嫩，她柔聲地哄著董清玉抬頭，溫聲道，“六姑娘一貫內向，你姐姐的意思是，她看見了老爺，連請個安都束手束腳的，你跟她去老爺那里講理，她又怎么會講得過你？”
“太太做慣了端莊的賢惠人，別說是六姑娘比你大，就是比你小，她也不好當著老爺的面護著六姑娘，生怕別人覺得她偏心自己親生的女兒，叫別人說嘴，說她苛待庶女。”
張姨娘柔柔一笑，看起來更加恬靜，她用手理了理董清玉額頭前的劉海，“現在你明白了？你姐姐說的可都是在教你呢。”
說著，張姨娘嘆了口氣，“往后，可不能當著別人的面再亂喊我了，免得叫別人說嘴，就是老爺聽見了，也不高興的。”
她也曾偷摸著教孩子喊她“娘”，只是有一次叫老爺聽見了，連著幾天都沒到她屋子里來，若不是多虧了清月替她說話，她那會兒還不知道老爺對她要氣多久。
董清玉聽了張姨娘跟她掰碎了說話，開始慢慢地平靜下來。
董清月瞧著，就把手里的帕子遞過去給她，“擦擦眼淚，看你那出息的樣子。”
董清玉拿了帕子，卻還是嘟了嘴，“姐姐就會數落我！”
還是有些驕橫的語氣，卻帶了幾分撒嬌的意味。
董清月瞥了她一眼，就看見董清玉自己乖乖地擦了臉上的淚痕，期期艾艾地靠到自己身邊，“謝謝姐姐教我……”
張姨娘看著就歡喜起來，拉了她們姐妹倆的手，“你們是親姐妹，自然是為彼此好的，以后也該這樣，有事相互商量，親親熱熱的才好。”
董清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被董清月用手指在臉上劃了一下，打趣道，“沒良心的小丫頭！”
外頭就有丫鬟來稟，“姨娘，太太那邊傳膳了。”
張姨娘應了一聲，對董清玉道，“你在屋子里歇著，我讓藕香去廚房給你尋點吃的，晚上老爺若是來了，你也想想該如何跟他講今天的事，求他替你做主。”
董清玉乖巧地點頭，甜甜一笑，終于有了真正雨過天晴的意味，“姨娘放心，我知道啦。”
張姨娘就領著董清月往上房走去。
一邊走，一邊對董清月輕聲道，“你剛才對你妹妹未免太嚴厲了一些。”
“她年紀還小，不懂事多的呢，你是姐姐，也該好聲好氣地提點她。”
董清月抿著唇不說話，一雙波光瀲滟的眸子帶著幾分不悅。
“我知道，說起你的事，你自己總是有主意的……可你舅舅說得也沒錯，王舉人家的兒子雖然不好看了一些，但好歹家境也算殷實，又在你爹爹的治下，就是為了你爹爹，他們家也要捧著你。”
“你跟六姑娘不同，她那樣子，太太不知道要找個什么樣的人家才好。呵，她們覺得姑太太家就不錯了？就是真的好，六姑娘那種性子，也難討婆婆歡心。”
“婆婆是姑媽，到時候要是婆家給氣受了，家里頭難道還能上門跟她理論不成？還不如挑個有求你爹爹的，進門就把你當菩薩供著，可不好？”
“姨娘！”董清月眼瞧著要到正院子了，打斷了張姨娘苦口婆心的勸說，“總歸還有爹爹呢！”
想到那王家的兒子的模樣，她心里就憋著一口氣，“六姐姐還沒有個定論，這件事先不要提了！等爹爹開口了，你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