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吳叔又贏棋了吧。”蘇云白將凍得瑟瑟發抖的符尋放在墊了軟墊的太師椅上，替她倒了杯熱茶。

吳叔依舊笑瞇瞇的：“贏了兩盤，是嚴公子承讓老奴了。”

“吳叔這棋藝恐怕皇城沒有幾人能比得過。”蘇云白將熱茶放在嘴邊吹了吹，沒有那么燙口后才遞給符尋，又輕聲對她道：“慢點喝，小心燙。”

一旁的嚴子舒炭黑的臉上眉毛皺著，重重的哼了一聲，表示不滿。

蘇云白笑彎了眉眼，向符尋一一介紹道：“這是吳叔，平時我蘇宅宮里兩頭跑照顧不過來的時候，都多虧他在家打點著一切。這是我的好友，姓嚴，你稱呼他為嚴公子便好，剛剛那位穿著鵝黃色的姑娘叫吳小妹，是吳叔的侄女，平時也協助吳叔打點著家里。”

符尋她也就這點好使的地方，極強的記憶力，蘇云白簡單地一一介紹了一遍，她也能牢記在心。

末了蘇云白又向眾人介紹著符尋：“她叫符尋，是我在東大街街頭帶回來的，以后生活在這里了。”

符尋踏入這蘇宅就像小獸來到陌生的環境那般，要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嗅上一遍，沒有危險的氣息才能放心的玩耍。

只是一刻鐘的時間，她心里大致有了一個底，這里面并沒有那么明確的主仆制度，與蘇云白都是似主仆似友人，而吳叔和姓嚴的那位絕不簡單。

吳叔總是一直帶著笑，再沒有別的表情，猶如雕刻般毫不松動，又猶如帶著面具一般，乍一看只是位帶著笑，讓人覺得和藹的老人家，但是你只要盯久了他的笑，便會覺得自己身上有奇怪的地方，如果與他對話，沒說幾句就會覺得話應不應說，自己是不是說錯了，產生自我懷疑。而且說得難聽點，讓主子喊叔的人，能簡單嗎？

而嚴子舒自她進門起便一直毫不掩飾的盯著她看，目光如炬，她感覺自己此刻就像一只小白兔，嚴子舒則是一只鷹，他的眼神分明就是看著獵物的眼神，這讓符尋感覺很不自在。

明顯地感覺到符尋緊張，她的渾身緊繃，蘇云白在她耳邊輕聲安撫道：“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了，在這里你不用拘束，這里雖小，卻是你的一片天空。”說完頓了頓：“子舒不是壞人，他只是像你一般，比較警惕，你們是一類人。”

低沉的嗓音在耳邊炸開，微熱的氣息一下接著一下的噴灑在耳旁，“是一類人”四字說完后蘇云白輕笑了一聲，這一聲笑猶如平地驚雷綻放在符尋的心口，驚得符尋瞳孔微縮，心臟像是漏跳一拍，多年后她回過頭來看稚嫩的自己，才知道這便是怦然心動。

她咽了口口水，重重地點頭。

那廂暖身的姜湯也熬好了，吳小妹端著兩碗姜湯娉娉婷婷的走過來：“公子，水燒好了，喝了姜湯便可沐浴。”

一旁的小廝看著符尋蘇云白你一碗我一碗的把姜湯端走了，苦著臉問吳小妹：“我的呢？”

吳小妹看都不看他一眼：“廚房里，自己端去。”

小廝是極其委屈，公子介紹忘了自己就算了，連小妹都不待見自己。

符尋看了看手中冒著熱氣的姜湯，遞給了小廝：“要不你喝吧，我剛剛喝了熱茶，現在喝不下了。”

并不是喝不下，只是孩子氣上來了不想喝而已，因為她不喜歡生姜。

見還有人想著自己，小廝一掃郁悶，兩眼又有了光彩，笑嘻嘻的接過了姜湯：“多謝符姑娘，我名祁陽，公子的貼身小廝。”

符尋并沒有多大的反映，只是點點頭淡淡的嗯了聲。

喝完了姜湯，蘇云白讓吳小妹把符尋帶下去洗漱，自己也回房準備換身干凈清爽的衣物。

符尋跟著吳小妹，枯黃的發絲濕漉漉的貼著臉頰，身上是襤褸的衣物，實在分不清短衫與短衫，褲子與褲子，襤褸的布條掛著，只不過能蔽體罷了。她背微微駝著，就像只剛從水里撈出來的小貓。

吳小妹是個心善的姑娘，看見她這般心疼極了，又想到自己也是個沒爹沒娘的，以前還有個弟弟，只是可憐在三歲的時候去了，好在自己還好有個叔叔能投奔，有個蘇宅能依靠，而符尋呢？她還只是個小姑娘而已，卻在外頭流浪了這么久，不禁紅了眼眶。

吳小妹先是把符尋帶到自己的房里，讓她在已經放好了一半的熱水的浴桶中站定：“符姑娘你先把這身換下來，我去幫你舀熱水，我們再慢慢洗。”說完便出門打熱水去了。

符尋看著水汽氳氤的木盆，看了看木盆前牡丹屏風，看了看吳小妹房中那芙蓉色紗幔，那湖綠色的被褥，感覺自己像在做夢。

她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痛讓她清楚的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她現在確切的知道自己就像是在水中飄著的人抓到了一根浮木，她一定會借著這根浮木爬上岸，好好地活著！

符尋嘆了口氣，緩緩脫去自己的衣衫，原本被冷得沒了知覺的胳膊腿接觸到溫水像是重新蘇醒了過來似的。

她從來沒有洗過熱水澡，小時候老乞丐總是在三伏天里把她帶到城外的小溪中洗漱洗漱，她稍微大些的時候老乞丐便沒有這么做的。

她還記得有一次夜里下大雨，她實在受不了身上的瘙癢，便沖進了雨里，任雨水沖刷，天在哭，她也在哭。

她骨瘦如柴的身子上總是遍體鱗傷的，有著大大小小的疤，大大小小的瘡，有些紅腫著有些發炎帶著膿，這些都是被小孩子用石塊扔出來的，或者是被人打的，總是一傷未好又添一傷。

符尋將整個身子蜷縮著浸入水中，被溫暖包裹著，像在母親的肚子里，她能感受到自己血液在體內流動，她很喜歡這種感覺，因為這樣才能體會到爺爺帶著自己努力活著的意義。

外頭的木門吱呀響了一聲，想必是吳小妹回來了，符尋想著從水里冒出了一個頭，大口的喘著氣，透過牡丹屏風能看見吳小妹那身耀眼的鵝黃，她提著一桶熱水，額頭上因為活動而出了一層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