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幾座亭臺,繞過幾根圓柱后,映入眼簾的是一方空空的平地,但被圈了起來,呈現小小的橢圓形。沒有栽植任何花卉,想來是長公主還沒想好如何規劃布置。現在白雪鋪了厚厚一層,耀得人眼睛發酸。此刻七皇子正蹦蹦跳跳地嬉戲玩樂。不知是被凍得狠了,還是運動得熱了,七皇子圓嘟嘟的臉蛋似乎更紅了。只瞧他一會兒掬一掌雪花跑著吹,一會兒又蹲下將雪堆成大圓球,雪地上被踩得滿滿的腳印子。看著玩得如此盡興的七皇子,談錦萱竟然徒生出了傷悲之感:身份再高貴,終究只能是孤單的一個人,這種自娛自樂會讓他感到孤獨嗎?談錦萱瞧著那小小的身影,竟然恍了神。
小離伸手在談錦萱眼前晃了晃,問道:“小姐,怎么了?”談錦萱明明在微笑,卻為何會流露出一種傷痛的表情?這兩種表情一起呈現在她臉上,十分復雜。
“沒什么!就是……真可愛!”談錦萱轉頭笑著回答道。
盡管不知自家小姐又想到了什么,為何事憂心。總之小離不愿談錦萱如此傷神,便轉移了話題,笑著問道:“那接下來,咱們要去哪兒啊?奴婢剛才瞧見柳小姐的丫頭了,想必公主已經允許大家自由逛園賞梅了。”
“接下來,我們當然要去暖閣了。”談錦萱舒了口氣道,“咱們要先告知公主和老夫人,這是最起碼的禮數。懂不懂?”談錦萱笑著嗔道。
再回到暖閣時,卻見長公主正陪著一眾夫人吃茶聊天,而所有的小姐及皇子們已不見了蹤影。談錦萱神色平靜,款步走進暖閣向清平公主、各位夫人一一行過禮后,便安靜地站在老夫人身旁。沒有多余的疑問,就連神色也沒發生任何變化。
眾人紛紛瞧向談錦萱,眼里充滿驚訝。室內全是年過三旬的婦人,她就不問問其她小姐們去了哪兒?就甘愿跟一群婦人待在一起?這種情況要是換了別家小姐,想是早已急得跳腳。但看談錦萱,面上溫和依舊,似乎并不怎么著急,真不知道她原本就是這性子還是在極力壓制。
談錦萱顯然并不在乎這種探尋的目光,與其跑到外面去跟那些小姐皇子們虛與委蛇,倒不如靜靜待在暖閣里聽聽這些夫人們的談話。趁此機會摸摸她們各自的秉性,以后真遇到什么事兒了,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談家三小姐還真是能耐得住性子之人啊!跟我們這些個長輩待在一起,也不見得著急!”一位夫人終究忍不住開口道。
“是啊!不像我們家妍兒,性格頑皮得跟個猴兒似的,一刻鐘跟我都待不下去!”左夫人口中雖是嗔怪,眼里卻是無限寵溺。聽著這話,談錦萱心里很不是滋味,小離忙過來挽住她。
“這孩子,模樣好,性子也好,看著真是個極好的孩子呢!”
談錦萱循聲望去,卻是一張陌生的面孔。盤著精致油光的發髻,面上撲滿脂粉,朱紅點唇,看起來氣色特別精神。對方笑吟吟地夸贊著,不停地上下打量著她。基于禮貌,談錦萱回以微笑,心下卻厭了,她并不喜歡被人盯著研究的感覺,總覺得,對方不懷好意。
面對眾人的夸贊,不管是否出于真心。談錦萱只有一個感覺:不喜歡。以前她因為丑陋被人羞辱嘲笑時,多么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夸贊啊!可是現在,所有人都在夸她,她卻一點兒都興奮不起來,反而有些惱火!
清平公主笑著打圓場:“行了!大家也都別一個勁兒夸人家小姑娘了。人家還是個未出閣的女娃兒,一會兒,該不好意思了!”
眾人這才將目光從談錦萱身上移開。老夫人此刻倒也十分歡喜,原以為這丫頭沒經過這種皇家宴會,心里難免緊張,行事出了差錯,失了禮數,自己還一心提心盤算著如何為這丫頭圓場。可就談錦萱今日的表現,實在讓人刮目相看。高興之余,心里不免又嘆了口氣:如此出風頭,到底是福還是禍啊?
適時,劉朝公子踏入暖閣,向眾人行禮道:“梅園已妥善安排好了,一應用品俱全,各位夫人和小姐們可隨意游賞。”
清平公主點點頭,隨后環視一周問道:“各位夫人是否想出去走走?”
屋內一時十分靜寂。這今日帶自家孩子來參宴,為的就是能讓孩子能自由接觸異性,覓得自己心儀之人,將來好婚配。現在莽撞出去,豈不擾了人家。
一陣沉默后,沈氏開口道:“公主無妨!現在外面冷,咱們這身子骨受不住,等稍稍暖和些了,咱們也可出去走走!”
清平公主同意地點點頭,隨后吩咐道:“朝兒,不急,你就先去招呼各位小姐公子吧!”隨后又看了談錦萱一眼,道:“順便領著談小姐出去走走,別悶壞了人家姑娘!”
出了暖閣,冷風吹來,雖有些冷意,卻覺得神清氣爽。雪兒偷偷舒了長長一口氣,小離瞧見了,掩著嘴沒心地笑。
跟劉朝并排走著,曲折的長廊里,兩個人久久未曾開口,談錦萱只覺得莫名尷尬。最終談錦萱停下步子,側身叫道:“劉公子!”
劉朝應了一聲,便停了下來。談錦萱正視著他,眼中疑惑道:“公子,您在看什么呢?”這人從出暖閣開始眼神就有意無意地在她身上游走,這種感覺實在是太討人厭了。
劉朝聽聞立即賠禮道:“劉朝失了禮數,還請談小姐見諒!只不過,劉朝今日見了談小姐三次,可這三次……談小姐給人的感覺都不相同呢!”
“是嗎?有什么不同?”劉朝的話勾起了談錦萱的好奇心。
劉朝揚起唇角,望向前方,道:“第一次見面,覺得談小姐乖巧溫順、知書達理;才藝表演時,覺得談小姐冷艷孤傲、纖塵不染;現在倒覺得談小姐十分得清新秀麗。”劉朝說道,轉身看向談錦萱:“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談小姐呢?”
談錦萱微笑著回道:“首先,錦萱多謝公子謬贊;只是這個問題,公子不應該問錦萱,而要問公子自己了。”
“我自己?”劉朝疑惑道。
“是的,公子有此不同感覺,以為是錦萱在變;其實不然,公子看人的角度不同,自然會有不同的心理感受。事實上,錦萱就是錦萱,只一個而已!”談錦萱笑著解釋道。
“或許吧!”劉朝沉默了一會兒,回應道。
這時一個丫鬟跑上前來稟告說七皇子玩著玩著好像摔倒了。劉朝聽了,便讓談錦萱自行賞玩,他馬上就過來。
劉朝離開后,小離和雪兒方才放松了神經,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談錦萱無奈笑笑,任由她倆互相說鬧去!
清平公主的梅園真的是風雅別致,長廊交錯相通。繞著繞著,談錦萱似乎都有些暈了。“談三小姐,不僅舞姿出眾,還伶牙俐齒的很哪!”身后忽然傳來一道男聲。
談錦萱轉身。眼前之人身材修長,白袍勝雪,隱隱泛著亮光;腰間束著天青銀絲繡竹寬腰帶,緊緊系一條雪青長穗宮絳。長發如墨,分一小股高高束起;皮膚透亮,眉目清秀卻英氣十足,一雙琥珀色的眼眸顧盼生輝,流光溢彩,眉宇之間隱藏著一種異域之美。手中執一把繪著青竹的紙扇輕輕搖。此刻嘴角上揚,饒有興趣地看著談錦萱。
談錦萱心中暗暗驚嘆:這應是她見過的最美貌的人了,無論男女,沒有之一,當是五皇子凌瑾無疑。早就聽聞五皇子美貌無敵,堪稱“千古絕色”。現在看來,當真擔得起“絕色”二字。
談錦萱驚嘆之余又想到:五皇子的母妃——瀟妃,本是曼珈國的瀟瀟公主,容貌美艷絕倫,當時被譽為“瑤池妃子”。一首短詩在民間廣為流傳。詩曰:
縹緲瑤臺舞,霓裳藏玉骨。
風來眸含露,空使妃羨神妒。
連神妃仙子都妒忌的絕色,那當是個什么樣兒?五皇子有此美顏,倒也不吃驚!
再細看眼前之人。這精致到無可挑剔的五官,飄然欲仙的氣質,簡直耀眼得讓人不敢逼視,生怕驚嚇了這絕美的風景!什么“大慶第一美男”,當是“天下第一美男”亦不過分!“天人之姿”便是如此了吧!
見談錦萱毫無反應,那人擰眉走近,俯身喚道:“談小姐?”
談錦萱方才回過神來,福了福身子道:“五殿下!”
“不必多禮!”凌瑾揮了揮手,心中很是詫異,以往只要那些小姐們瞧他一眼,便臉頰緋紅,手足無措。但看談錦萱卻并不盡同,她的恍神并不是羞怯,像是思索……
“清平姑姑的凝香園真讓人如臨仙境,身心頓感舒暢淋漓啊!”凌瑾似在感嘆,轉身問道:“談小姐可愿意陪本王坐坐?”
談錦萱微笑道:“自然。”
長廊蜿蜒曲折,似游龍般盤旋于整片園子。走廊每隔百十米便設有一座亭臺,供有圓桌、方椅、棉毯等物品。此時大雪已停,太陽微微探出腦袋,談錦萱便覺著沒有剛才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