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賓客飲酒品茶,交談甚歡,一片和樂融融。此時談錦萱早已換好衣裳立于門前院落中。七皇子舉著榛子酥吃得正盡興,扭頭望見門外的談錦萱,便扔下糕點大喊道:“過來了!”,起身蹦跳著跑了出來,其余人則紛紛跟著走出暖閣,立于門前臺階之上。
只見談錦萱一襲艷麗炫目的紅色舞衣,包裹著玲瓏曲致的窈窕身段,柳腰盈盈一握;墨發如瀑傾瀉腰際,留兩縷青絲垂于腮邊;不戴任何珠玉首飾,僅擷幾朵紅梅插于發間;黛眉淡掃,一朵血梅描于眉心;肌膚如玉勝雪,一方艷紅色絹紗輕掩玉面,精致的面容若隱若現。
談錦萱美目流轉,盈盈躬身行禮。
笛聲悠然、輕揚。談錦萱輕甩衣袖,翩翩而舞。寬廣的彩袖臨風而飄,似游龍嬉戲般追逐、交纏、旋轉……那起舞的女子腰肢纖細似柔軟無骨,眼眸清冽如湖水瀲滟;妖嬈嫵媚,勾人心魄。忽而笛音轉急,談錦萱仰面側轉,動作干脆利落,一氣呵成;繼而身形變化加速,手中的衣袖瞬間如一柄寒刀利劍,直破氣流,美艷之余又兼有一種陰魅森森之感。
過后,一陣簫音由遠漸近和聲而入,與笛音協同配合,忽而婉轉舒緩,忽而空遼急促。談錦萱雙足輕點,嬌軀躍地而起,長發飄舞,裙袂翻飛,在白雪白梅的映襯下,那抹火紅顯得異常突兀,卻又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驚艷和諧!談錦萱凝神聚氣,妖魅一笑。瞬時滿園的梅花竟似長了翅膀一樣飛舞過來,縈繞在半空中,翻飛于天地間……早已有按捺不住的小姐丫頭,沖下臺階,激動地叫著:“是花瓣雨,花瓣雨……”
眾人皆驚詫不已,那雪中的紅衣女子似精靈般活潑靈動,似天女般飄逸清麗,似火焰般熱情迸放,似紅梅般傲然獨立……
一曲終了,談錦萱恭敬行禮。眾人方回過神來,紛紛鼓掌,口中驚嘆不已。于溫室中起舞,雖也覺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美不勝收,可到底少了些空曠遼闊之感;而于室外起舞,則能使美人、美曲、美景三者相融,達到驚艷!達到視覺巔峰!
“談小姐的舞藝出眾,而五弟的簫技也是越發精湛了!”三皇子拍著手高聲稱贊道。
緊接著,一道聲音傳來:“是啊!只是……談三小姐,長公主這凝香園的白梅可都是稀世珍品,你糟蹋了這一地的梅花,甚是可惜呀!”
循聲而去,果然是這個沈家二公子沈賓,用的是“糟蹋”二字,這分明是故意挑釁,讓談錦萱難堪,或者直接扣一頂“損壞公主心愛之物”的罪名。
誰知談錦萱只是淡淡一笑,道:“二表哥,錦萱并沒有損壞梅花,梅花不是都好好地掛在枝頭上嗎?表哥莫不是看錯了!”
隨即,談錦萱廣袖一揮,地上的花瓣便似有靈性一般飄揚而起,飛回了枝頭。
這……簡直……不可思議。七皇子張大著嘴巴,“蹬蹬蹬”跑到一棵梅樹旁,仔仔細細地查驗了一番,驚呼道:“這梅花全都是長在上面的!”
沈賓臉色“唰”得變白,轉眼看了談錦瑤一眼,談錦瑤憤憤的表情讓他心里像堵了塊大石頭,又生一計。“妖術,是妖術,身為官家小姐,此等妖媚低俗的舞藝也敢拿出來獻丑,這與那青樓女子有何區別?”
毒辣,真可謂狠毒!這句話即說自己不守本分,盡學些妖媚低俗的東西蠱惑人心,還暗含自已是妖女,甚至清楚點出“青樓”二字,這是要讓自己名譽清白盡毀啊!
“敢問表哥,我哪里使用了妖術了?”談錦萱面色平靜道。
沈賓撇撇嘴:“哼!滿園的白梅明明鋪灑一地,你衣袖輕輕一揮,梅花竟然好端端長在枝頭上了。你說,這還不算妖術嗎?
“表哥看到梅花落地了嗎?可是梅花一直都長在樹上呢?”談錦萱淺笑道,“剛才飛揚而起的是雪花,莫不是表哥看得太投入,甚至分不清梅花和雪花了?哦,我聽說很多氣量狹小、心術不正之人容易走入幻境,莫不是表哥看到幻境了?”
“你!你胡說!剛才大家明明都看到的!”沈賓氣急敗壞地指著談錦萱道。
“表哥,我沒有騙你!不信你問大家?”談錦萱攤開胳膊,平靜說道,唇角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表情甚是無辜。
現在誰還會承認啊?承認了不就告訴別人自己心術不正嗎?沈賓環顧一圈,竟沒人理他。
“是妖術,你別想狡辯!”沈賓還是死咬著“妖術”不放。
談錦萱冷哼一聲,道:“妖術,這世間哪有妖術?因表演奇特就被斷定為妖術未免太武斷了些。前朝麗妃,出身舞門名家,能于碧荷紅蓮之上翩翩起舞,形體裊娜,如隨風飄去,有‘驚鴻仙子’之美稱;清河公主當年手執玉簫、臨風而立,一曲《雁南飛》引來‘百鳥朝鳳’之象,名動天下。錦萱不才,區區小技及不上二位大家之風采!”
搬出麗妃和清河可真是太恰當了!清平長公主的母親靜妃一向和麗妃十分要好,麗妃更是對長公主疼愛有加,而清河亦是長公主的皇姐。我談錦萱技藝平平,在二位大家面前實為雕蟲小技。若我談錦萱是妖女,那麗妃和清河豈不是妖中妖了?敢稱皇家女子為妖女,真是活膩了!
沈賓氣得跳起來,怒道:“談錦萱,你說這話什么意思?”
清平公主冷瞥了沈賓一眼,隨即轉過頭,對著談錦萱道:“談小姐舞姿剛柔并和,實在美妙極了!不知這舞可有名字?”
談錦萱恭敬地回答道:“回稟公主,不曾有名。”
清平公主笑道:“如此美妙的舞蹈,當有個美妙的名字。”隨即思索了一會兒,道:“不如就叫‘飛雪流梅’如何?”
談錦萱禮貌地福下身子,微笑道:“多謝長公主賜名!”隨即由長公主身邊的管事姑姑領回廂房換了衣裳。
清平公主甚愛梅花,院中自然栽植著各色花種:白梅傲雪、粉梅含羞、紅梅熱情、碧梅清麗……讓人驚嘆, 使人陶醉!
緩步走在長廊上,小離目光在談錦萱臉上游蕩了一圈又轉了回去,談錦萱察覺到,笑道:“想說什么就說吧!”
小離睜著大眼睛認真地注視著談錦萱,帶著夸張的語氣:“小姐今天真是太驚艷了!容貌傾國傾城,舞姿出神入化,美得奴婢都不敢瞧了!”
談錦萱微微顰眉,點了點小離額頭:“不敢瞧還盯著人家看那么久!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會哄人開心了!”
“是啊,小姐,奴婢也覺得不可思議!那花兒怎么就又長樹上了?難道奴婢也進入了幻境?”
談錦萱無奈地搖搖頭,這雪兒還在糾結這個問題。“其實,就是一套簡單地修習心法,觀賞取樂的小伎倆,沒什么的!”談錦萱簡單解釋道。
“幻月心法”的關鍵就在于“幻”字,任何人只要有情感、有欲望,就一定會有幻想,自己只不過是加以利用而已。剛才便是自己施展了心法的第一層——“念起”。而舞蹈則實際取自師父傳授的“燕歸”劍法中的招式,稍加改變和柔化而已。原本不想如此出風頭,但一直站在暗處便不會被人注意,很多機會就會錯失。而現在,她不允許自己失掉任何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