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心緣倒掛在樹上,手上抓一把石子,擊打大概在她三米高處的樹枝,石子顆顆命中同一處,她扔得卻很隨意。
森林靜謐,只有頻頻石子擊打聲,突然之間,樹下傳來腳步聲,董心緣低頭看,卻聽見一聲稚氣未脫的痛叫。
董心緣忙翻身坐起,動作如猿猴,幾下便爬下樹,面對著一名正摸著腦袋的小男孩。
這男孩大概七歲,穿著華美的墨綠錦衣,小腳上黑色短靴小得可愛,而他本人更是粉雕玉琢,臉上有肉肉的嬰兒肥,俊俏挺拔的鼻子,因為不悅而嘟起的奶油小嘴,著實是個惹人憐愛的小孩!不過,他身上最特別的,還是那雙琥珀色的大眼睛,以及那散發翡翠光澤的綠色頭發。
“大膽刁民!竟敢行刺本王!還不跪下求饒!”他伸出粉嘟嘟的小手,身高只到董心緣腰部,卻硬是要踮起腳指著她的鼻尖,模樣老氣橫秋,不可一世。
董心緣攤手作無辜狀:“這位小少爺,小女子我可是無意的,若不是您突然走過這樹下,恐怕也不會被砸中吧?這又哪來的行刺之說?”
小男孩聽這話,立刻就蹦起來,聲音奶聲奶氣,卻掩不了憤怒:“放肆!你這低賤的女子竟還敢指責本王! 本王可是北域麒麟王之子!你姓甚名誰?本王要誅你九族!”
北域麒麟王!?董心緣臉色頓時變得精彩。
麒麟是上古神獸,本已絕跡于世,但大概四千年前,即這任玉帝即位時,麒麟王突然現身天界,化身人形。玉帝本想讓這麒麟王留官天庭,履臣子之職,但對方是祥瑞之獸,若惹怒他,只怕會招致災禍,無可奈何下,玉帝劃了一方土地贈予他,名為赤闕,任其在北域稱王。
天界屬南域圣蓮山脈一帶資源環境最為優異,而相對的,北域赤闕荒原是最為偏僻貧瘠之地。但赤闕在麒麟王的領導下,變成天界百姓口中的福瑞之地,竟亦與天庭齊名。若早知如此,想必當初玉帝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麒麟王離開的。
“這么說,你是麒麟王獨子麒麟子皇杪?”
小男孩鼻子翹得老高,雙手抱胸道:“算你有點見識!怕了吧!”
董心緣無奈搖頭,問:“你不好好在宴會上待著,來林子里亂竄什么?”
他又耍性氣嘟起嘴:“本王討厭天庭那些就知道傻笑的神仙!”
“誒!就憑這話,你還是有贊賞之處噠!”董心緣忍不住刮他小巧玲瓏的鼻子。
麒麟子頓時惱了,白嫩小手一揮,一道綠光打在董心緣頭上,力道之重讓董心緣瞬間眼冒金星。
“大膽民女,竟敢對本王不敬!”麒麟子左右看看,又道,“本王累了,你去給本王尋轎輦,轎夫要最年輕力壯的,隨轎侍女要最貌美的。”
董心緣被打得七葷八素,哪有心思聽他鬼扯,冷臉扭頭就走。
許是第一回有人無視自己的命令,麒麟子見董心緣與自己擦肩離去,露出難以置信之色。
“喂!你這放肆的平民!竟敢違抗本王的命令!快給本王回來!聽見沒有!喂!你不回來,本王會讓你后悔的!”
董心緣不耐地回頭瞪他一眼,麒麟子瞬間閉上嘴。她一拳打在一旁樹干上,百年老樹隨之一顫,樹葉沙沙作響,一顆朱果落下,正好落在董心緣手中。麒麟子顫抖著干咽一口唾沫,以為董心緣在威脅他,小臉不禁流露懼色。
然而,她只是把果子拋給麒麟子道:“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而后再沒回過頭。
傍晚時分,董心緣與韓珞回到房中,韓珞準備好飯菜讓董心緣先吃,自己則去清理院落,給花木澆水松土,董心緣知道她在等云卿,便也不喊她一起用餐。
然而,這一晚云卿沒有回來。
那時,董心緣正坐在梨樹下看星星,天空中卻突然響起刺耳的警鈴。緊接著,凌霄寶殿處飄來一條銀色光帶,它熠熠閃光,反射的柔美月光,卻散發寒意。待其飄近,董心緣才恍然大悟,那是一大隊銀甲天兵!
“快退后!”韓珞一直立在院墻上遠眺,忽然間跳下來喊道,然而已來不及。
兩名天兵以極快速度把董心緣抓獲,而后又浩浩蕩蕩返回。
韓珞黛眉鎖緊,立刻施法追上去,剛跟了兩步,便有三名天兵出現,手中長槍閃耀著危險寒光。
“你們做甚?”
“小姐請留步,凌霄寶殿已被封鎖,無關人等靠近,將立刻被逐出圣蓮。”一名天兵冷漠回答。
“那我的朋友呢?你們為何抓她?”
“麒麟王之子失蹤了,身為潛入者,她最有嫌疑。”
韓珞遙望凌霄寶殿方向,瞳眸蒙上一層朦朧薄紗。
又來到這凌霄寶殿。董心緣雙手雙腳戴著沉重冰冷的鐐銬,被天兵粗魯推打,跌跌撞撞走進南天門,狼狽踏上那高檔紅毯,忍受那些神仙的嗤笑與指指點點,心中是深深的屈辱與不甘,而后她被丟在正殿地板上,她曾經滾落素果之地。
董心緣撲倒在一雙精致華美的鞋前,她凄然抬頭,望見季往郢那張舉世無雙的臉。
他微顰眉,情緒悄然變化,無聲息連他自己也沒有發覺。
“心緣!”云卿心疼低喚,稱謂也無意中改變。他忙伸手扶董心緣起來,董心緣卻擺擺手,自己從地上爬起來,在幾十名上仙面前,慢悠悠整理凌亂的衣衫,神態自若。
“大膽!眾上仙在此,你卻不露敬畏;玉帝王母在上,你卻不跪,你是找死嗎?”一名聲音尖細的神仙尖叫道。
“不知玉帝請那么大幫天兵抓我一小女子干什么?若是因我偷偷潛入圣蓮山脈,小女子無話可說。”董心緣低頭擺弄手腳上的鐐銬,模樣好奇甚至帶些傻氣,一些神仙旋即嘲笑她沒見過世面,竟連鐐銬都沒見過。
那聲音尖細的神仙看不慣她的態度,又要責罵,玉帝擺擺手,道:“你叫什么名字?”
“童圓。”董心緣說出自己行走江湖時常用的名字。
“童圓,你為何潛入圣蓮山脈?”
“小女子爺爺年邁,染了頑疾,朝不保夕。”董心緣含笑瞟一眼蒙婼,“小女子聽聞圣蓮山脈仙藥眾多,便想冒險一試,還請陛下恕罪。”
玉帝捋須思索,一旁卻有人按捺不住了,喊道:“陛下千萬莫要聽這女子的謊話,以臣看,就是她擄走了麒麟子!”
擄走麒麟子?董心緣看那神仙一眼,問:“你說麒麟子被人抓走了?”
“哼!你裝什么傻!擄走麒麟子的不正是你嗎?”
“哼!若是我擄走了麒麟子,我為何還要在此等你們來抓我?”
“誰知道你還有什么意圖?”那神仙一揮拂塵道。
董心緣面色不變,道:“都說我抓走麒麟子,那么請拿出證據來。”
“你潛入圣蓮山脈這罪都夠你死百次了,還需要什么證據?”一立于蒙婼身旁的仙女陰陽怪氣道。
“這位神仙大人,在小女子之前可還有好多人進入這圣蓮山脈,在我之后也會有很多,現在,你們之中可能也有!若潛入罪等于擄麒麟子罪,那……得有多少個麒麟子才夠被抓啊?”董心緣眼底閃爍狡黠的光芒,一席話使得一群神仙瞠目結舌,一時竟無人出聲,倒很有默契地看那尷尬仙女如何反駁。
那仙女自覺萬分丟臉,面紅耳赤嬌喝道:“你這是強詞奪理!”
董心緣冷哼:“我強詞奪理?那你們便是豈有此理!我只要一個公道,定要說是我,便拿出證據來!”
董心緣的話說得鏗鏘有力,盤旋在凌霄寶殿上空,漸漸散去后,浩渺仙境,浸入一片詭秘的死寂。
季往郢則悄無聲息勾起了精致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