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我跟煙卷兒聊起了正事，我問煙卷兒：“煙卷兒，今天能把我從局子里頭撈出來，是打了你爸的旗號了吧？”煙卷兒沒吱聲，算是默認了，接著對我說：“別人我不知道，你嘛，我還不了解。殺人？呵呵，給你把刀，你會殺嘛？所以那姑娘肯定是被別人下黑手了。”

我把事情從頭到尾跟煙卷兒說了一遍，煙卷兒聽的眼睛一會兒瞇成一條縫，一會兒瞪的跟牛卵子一樣。

煙卷兒在我剛開始說的時候夾了一口菜含在嘴里，等我說完了，他那菜還沒嚼下去，對我說：“還真有這么邪門兒的事？你還記得那四個數字是哪四個嗎？”“4763”煙卷兒聽完，拿起一支筷子蘸了點酒水，在桌子下把四個數字寫了下來，左看看右看看，搖搖頭，嘆了口氣蹦了句：“什么玩意兒？最煩這種人，都快被搞死了還弄這些玄乎玄乎的，咋不刻個二維碼在墻上呢，活該那孫子被帶走！”

我跟煙卷兒說：“煙卷兒，最近能不能讓我在你那住一段日子？”煙卷兒爽快的打了個響指，回答道：“那必須能啊，我正愁剛回來一個人呆房子里無聊呢，你去我那，剛好解解悶。那你打算自己房子那邊準備怎么辦？”

“找老謝！”煙卷兒聽了，非常贊同我這想法，附和道：“看來也只有找他了，這種事情也就老謝最拿手了，成，這我來安排。”說完，煙卷兒拿起桌上的黃酒，想給我們面前的酒杯都加滿。

抖了兩下，才發現一滴酒都不剩了，剛剛燙的黃酒都被我們喝完了。煙卷兒起身拿起空酒壺，準備問飯館兒老板娘再要一壺。

還沒走幾步，我筷子才剛夾起一個豆角，就聽見哎喲一聲，抬頭望去，因為飯館兒包廂的門檐比較低，只見煙卷兒的頭結結實實的撞在了門框上。

煙卷兒嘴里罵罵咧咧，手使勁的捶了一下門，我嚇他：“不要跟門斗氣，當心門神爺晚上找你嘮嗑。”隨即煙卷兒回我：“來吧！”

我剛想笑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但瞬間我就笑不起來了，一個念頭在腦海里一閃而過。但就這一瞬間，我心中那一直堵在那的心結終于打開了，我終于知道我那天晚上見到的宋茜是哪里不對勁了，真是謝謝煙卷兒，不愧是我的幸運福星。

等煙卷兒燙完酒回來，見我盯著他癡癡的傻笑，以為我中邪了，慌慌張張的放下酒壺，上來就要打我耳刮子。我趕緊抓住他的手，說道：“煙卷兒！我沒犯混，是我，是我終于想通了一個地方，謎題終于解開一半了！”

煙卷兒的手慢慢的放下，坐了下來說：“可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你那房里的臟東西跟了過來，才離開片刻就上了你身呢。”

我把我剛剛的發現告訴了煙卷兒，說：“能把那個不對勁的地方找到，還得謝謝你撞門上，你這額頭上的包沒白挨！”煙卷兒白了我一眼：“快說快說，別磨嘰了，哪里不對勁了。”

我可不想錯過這賣關子的機會，慢慢悠悠的倒了一杯，繼續說道：“那天晚上宋茜在房間里，有一段時間是站著，那會我就感覺怪怪的，現在可算知道了，是她的個子。”

煙卷兒聽的稀里糊涂，有些不能理解，問我：“個子怎么了？”我讓他別打斷我，繼續說道：“宋茜跟他男朋友來租房的時候，我見過，很嬌小的一女生，比我要矮了一頭，可是那天晚上我看到的她，那個子都快頂到房間里的吊燈了。”

煙卷兒聽了我的話卻不以為意，鼻子里哼了兩下：“土鱉！女人有一神器叫高跟鞋你知道不？”

“我土鱉？你還智障呢！我那樓層，層高少說也兩米出頭，就宋茜那個頭，要想頭頂到燈，那腳下得踩個半尺高的高蹺！”我立馬給煙卷兒嗆了回去。

煙卷兒說：“那照你這么說，你的意思是那人不是宋茜？”我點點頭：“除非宋茜真的像學生們說的那樣會邪術，能讓自己的身體都發生變化，不然那不可能是她。那天一定是其他人進去了，拿走了那幅畫，現在宋茜死了，高翔失蹤了，到底那天晚上我看到的是誰？”

煙卷兒從口袋里掏出一包小蘇煙，扔給我一支，說：“不管怎樣，你那房間里還是有點不對頭，我看，我們還是先找老謝看一下。”

我十分同意他的話，因為這么多事情，誰也不能保證是不是什么怪力亂神的事情在作祟，而在這方面，老謝出馬，是最合適不過的。

說走就走，離開飯館，我們便直奔老謝家。說到這，關于老謝，我覺得我有必要給各位看官多說幾句。

老謝當年在我們鎮上，那可是風云人物，也算是個角兒。為人很有個性，現在是鎮上出了名的陰陽先生。

老謝是大學生，八幾年的老大學生，那會兒的大學生可比現在的熊貓都金貴，全鎮十幾年下來，年年科考剃光頭，無人中舉，到了老謝這一屆，出了他這一個大學生。

全鎮都轟動了，比過年都熱鬧，鎮長帶著村里年輕力壯的小伙子，用扁擔抬著豬羊，喊了幾個伙夫，在老謝家門口大擺筵席，請鎮上人吃老謝中舉的喜宴。

老謝家大門里里外外都是人，進進出出，道喜的，送禮的，更有村頭大娘來給老謝說親的。老謝娘笑的更是眼睛都看不見，嘴里直說兒子終于有出息了，可以享清福了。

要說這文人就是臭毛病多，說好聽點有個性，說難聽點就是裝清高。百無一用是書生，除了會幾個之乎者也八股文，干活都沒多少力氣。老謝身上也少不了幾個書生的臭毛病，這第一個讓人受不了的就是傲才侍物。

你說這全鎮人都過來喝他的喜酒，他可倒好，把自己反鎖在房間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這左領右舍都過來問老謝他娘：“怎么到現在都沒看到我們文曲星出來那？”老謝娘面露難色，又不好直說老謝不想出來見大伙。只好找了個借口塘塞過去：“這孩子，打小就怕見生人，今天人這么多，不好意思，害羞，在房里看書呢。”

等酒宴進行到一半，已經是日中了，吃飯的大棚里杯籌交錯，鎮長醉醺醺的站了起來說：“今天是我們鎮大喜的日子，謝家這娃給我們全鎮人長臉那，文曲星這次下凡到我們鎮上了！老天有眼那！”

底下坐著的人，交頭接耳，連連稱是。鎮長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安靜一下，他還沒說完“這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今天謝家娃兒是咱全鎮的驕傲，大學生將來都是當大官的，那出息，呵！了不得！”說著，鎮長豎起了個大拇指。

大棚里的人都激動起來，仿佛看到了老謝當了大官，衣錦還鄉的那一天，過去這狀元回鄉，騎著高頭大馬，前面敲鑼的開道，別提多神氣。那老謝榮歸故里那天，也肯定是排場不小吧。

鎮長繼續說道：“那大家說，要不要讓謝家娃兒給我們大家講幾句？”“要得！要得！”鎮長這么一說，大家紛紛要求讓老謝他娘把老謝喊出來，說幾句話，陪在座的父老鄉親喝上幾杯。

老謝娘來到房門口，敲了幾下房門，跟老謝說：“娃，你就把門開了吧，鎮長夸你咧，你就出來吃點東西，你不想見人娘不怪你，你不吃東西，餓壞了身子咋辦？”

喊了一陣子，房間里始終沒有一點動靜。老謝娘回頭看看酒桌上朝她看的鎮長，心里也有點著急了，這今天不把老謝叫出去，那鎮長臉上也掛不住。

老謝娘嘆了口氣，心想這倔孩子，脾氣上來了就跟他爹一樣，見一直叫不開門，只好去拿備用的鑰匙來開老謝房門。

飯桌那頭，老謝爹跟鎮長正劃拳劃的興起，坐等右等，不見婆娘把老謝帶過來，有點生氣，提個長條凳就過去了：“長本事了，多喝了點墨水，臭毛病都來了，都是他娘給慣的，今天再不開門，我就把門給砸開！”

旁邊的人笑著勸老謝爹：“孩他爹，小心點為好，莫傷著了咱文曲星！”

正當桌上的人繼續舉杯，夾菜，劃拳，謝家屋里傳來了一陣哀嚎。大伙一聽，心想八成出事了，筷子一扔，全跑去看。

等眾人看到眼前的情形，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兩三步，膽小的不敢看第二眼，人群里大人都把小孩子眼睛捂住，更有幾個人扶著老謝家門框作干嘔。

只見那會的老謝側著身子坐在椅子上，面色蒼白，嘴角帶著向上的弧度，含糊不清的說著：“命有時…終會有，無時…莫強求，莫強求！”再看他整張臉，閉著的眼睛里正汩汩的朝下淌著血水。

而他攤開的手里，有兩個球狀物在掌心處，不是別的，正是老謝自己的眼珠子。老謝腳邊，他娘已經暈在他旁邊，而他爹蹲在旁邊干嚎著天要亡他謝家人，說著就把剛剛提著的條凳提了起來，來到他家正堂，猛的掄起來，朝佛堂上供著的泥菩薩咋去，噼哩嘩啦一陣響，地上便灑落了一地的泥瓦片。

老謝坐在房間的椅子上，瘋言瘋語。來赴宴的人看不懂老謝怎么會好端端的就瘋了，竟然自戳雙目，把自己兩眼給摳了下來。

人群里一個大膽的說道：“謝家娃怕是失心瘋了，還記得《儒林外史》里范進？就是中了舉人，失了心智，看似人瘋了，其實這就是過去那些一直名落孫山的書生鬼魂作祟，那些落榜的書生的化作了鬼，嫉妒現在高中的學生，就上了他們身，讓他們自己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

一聽有鬼，剛剛還圍觀的人群一下子作鳥獸散，只剩下幾個好心的鄰居留了下來，還有的跑去鎮上的衛生所喊醫生來幫忙。

老謝自殘的事情很快就在鎮子上傳了個遍，之前還門庭若市的老謝家，一下子成了門可羅雀，老謝娘禁受不住這樣的變故，大病了一場，沒撐過冬天就走了。

老謝他爹也視老謝為喪門星，不愿多跟這個不孝子多呆一分鐘，南下找了個工地的活打工去了，每個月給鄰居匯一封寫給老謝的家書和一點錢，算是給老謝的生活費，信上老謝他爹說，虎毒也不食子，實在不忍心看老謝被餓死，只能拜托鄰居照顧著點。

要說老謝，自從眼瞎了后，竟然無師自通易經，八卦，而且最終將演繹推算自成一派，出神入化的卜算，仿佛一股無形的力量打通了他的玄學上的任督二脈，原先只會數理化的開根號求函數的老謝，一夜之間，竟會掐算寅丑八字。

老謝變瞎子后，大學是自然不能去上了，沒哪個大學會要一個瞎子進來，看都看不見，更別說上課了。大學上不了，老謝在鎮上的地位一下子落到了最底層，鎮上的人都說他是被鬼祟給附身了，視之為不祥之物，走路都避得遠遠的。

但老謝這一才華直到數年后才被鎮上的人知曉，說起來真是天意，那天老謝坐在自家門口，面前擺了幾根狗尾巴草，老謝拿出一根三下兩下折成三段，又抽出另一根折斷分成數根。

一番擺弄后，老謝對著前面的狗尾巴草發呆，許久嘆了口氣，說：“天意啊！天意！”這話恰巧被路過的王麻子聽到了。

王麻子是去鎮上的商鋪打酒的，經過了老謝家，鎮上人都知道老謝的事，也知道老謝變的瘋癲。這王麻子成心想捉弄一下老謝，就跟老謝說：“謝傻子！哎，謝傻子，你弄啥來？啥天意啊？”

老謝不理他，自言自語了幾句，雖然聲音小，但王麻子還是聽到了，當下臉就變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