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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王城百里

三月末尾。

一場梨花帶雨淅淅瀝瀝地灑在王城每一處街道上,帶著些許泥土的芬芳,空氣中濕意盛然。酒館里的喝酒人也不再像冬天里那樣喝酒,只可嘗些溫甜的,濃而不烈,倒教了幾人聚在一起閑談尋樂。

一位長得精廋的客人開始挑起了休憩時分的話題。

“不知你們聽說沒,百里家的那些女兒們間又鬧出了笑話,說是那向來看不慣小妹的三小姐,趁著姐妹們結伴外出賞春,將其推進了城東的碧淥湖中,那可是百里曄百里大人最寵愛的幺女啊,被撈上來時,都昏迷了幾天,也不知會不會再醒來……”

幾人聽得噓唏不已,紛紛嘆女人毒蝎心腸,連親人都鬧得分外仇恨。嘆著嘆著話題又扯到世道人心上去,又一時侃侃談聊起來。

而話題中心的城南百里家此時卻靜得出奇,一大群子人守在百里家少小姐的閨房外,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仿佛是被這一場春雨打濕了千言萬語。

一名性格活潑的丫頭憋得慌,欲對另一個相好的丫頭說些悄悄話,被大管家一眼兇色瞬間剜去了心思。

大管家板著臉低聲教訓,“收了那點燥動,全心全意待少小姐醒來,才是我們該做的事。”

丫頭連忙認錯,頭埋得更低,“是,奴婢知錯了……”

氣氛又平添了幾分沉默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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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溫和的陽光沿著打開的窗戶照進屋子里時,仿佛睡了很久的花檐睜開惺忪的眼,頭腦昏沉。吳格中事已經忘記,清醒了再看一身衣裳素粉,全然不同與她原先穿的那件。

這才后知后覺地明白,歷劫的這個路與十萬棧道的那個路有很大的不同。而今,她大概是占了別人的倒霉命格了。

抬手揉了揉,掙扎著起身來,一雙很溫厚的手扶到后背上,附帶著同陽光一般的溫和的聲音。“好孩子,來,娘扶你,娘扶著你。”

聲音里還夾雜些許欣喜和惶恐。這樣的語氣花檐從前從未聽過。

偏抬起頭,這才看見有一名穿著金貴的婦人坐在自己的床前,面容精致整潔,卻掩不住眼里藏著的那份疲色。婦人見自己的打量,彎唇一笑,露出的這個笑很是溫馨很是真切。

花檐頓時對婦人生了幾分好感,朝她回了友好的一笑。

誰知這一笑,婦人眼里竟盈盈含了些淚水,下一刻就把她擁入了懷里,“真是苦了我的阿荀,是為娘的不對,是為娘的不對,為娘不該讓你跟著那些心地惡毒的賤種出去,是為娘的不對……”

接連而來的重復道歉讓花檐有些眩暈。從話里聽,只是隱隱有些明白,這個長得很慈善的婦人應該是自己替的這命格主人的母親。這般大動作,興許是替命格之時,這副身體也出了些狀況。

花檐想起自己以前看了的那許多大宅院子戲,連忙想照著話本里的類似場景類似對白來安慰這位婦人,話才組織好又剎住。

花檐猛地想起自己是光顧著跟司命生氣才跳下了古海,關于歷劫種種都沒來得及聽司命個細交代,且不論交代這猜不著如何發展的劫,就連讓司命他派遣一分身前來做護衛一事也沒講半分。如今這人生地不熟,她連個術法都落沒個干凈,要在這里以人家女兒身份生存應該是相當困難。

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做人,多少意外她完全不敢想象自己能解決。

細細思考了番,花檐機智地決心照著話本做另一件事——假裝失憶。

對,失憶。那些穿越類的話本通常都如此寫,什么再次醒來,所處朝代完全不同,這個聰明的女子作出失憶狀以套出自己的處境。旁人雖驚,也無可奈何,幾把同情淚,便會仔仔細細地將女子周身之事說來,甚至連人家之前養死了幾盆花花草草都能交代個清白。

以她如今的狀況,只消照著話本演就好了。管你是家宅布衣還是宮廷貴族,不過若是女生武俠那便是更好了,她打小愛打架,想必江湖什么的,生得豪氣,死得壯烈,那樣一劫歷得應該還是不錯。

古語說,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

她覺得那句話說得極好,曾一度還把它當成了座右銘刻在了花檐山生長最快那棵竹子上。后來那棵竹子確然還死得很壯烈,雷劫之中,風雨交加里,劈落了半截。

因了身體不適,這樣暗自遐想中,又被一陣頭痛喚回過來。

才想起了正經事,惶恐狀輕推開婦人,作足了迷惘的神情,遲疑開口問,“這位姑娘,哦不,這位大娘你是誰?”

“大娘?阿荀你叫我什么?”婦人眼里一片驚愕之色,下一刻語氣落得凄涼,像是瞬間老去了幾歲。

花檐心念了陣阿彌陀佛,狠了心,繼續迷惘地搖頭,“我不知道。”

說得是極無辜無識,言語間還照著話本里的方式縮到床里邊角,雙手捂緊了被子拉至頜間。

婦人的疲色愈發顯露,一雙手顫顫地停留在空中,還保持著擁抱的動作。側背著光的臉上看似千回百轉,淚水隱隱在眼眶里打轉,花檐怯怯看去,婦人的淚就流了出來,仿佛有一陣陰寒的風,把冰霜從光枯的枝椏上吹下。

這樣的比喻著實不怎么好,卻是應景。

如今,花檐瞧著這位所謂的阿娘,覺得她很難過,還是因為她而很難過。她自生下來便沒了母親,對于母愛這種東西只得旁觀別人的,從來就是看看就罷,所以從來不曉,這世上有人因為自己難過是這樣一副樣子,也從來不曉該如何是好。

“我的阿荀,阿……阿荀,竟是不認得娘親了。”婦人顫著聲音道。

花檐不知該如何好,只得壓抑了聲嗓,默不作聲,目光打量其他處,幾位圍在婦人旁站著的頭頂兩個小包的姑娘低頭抽泣,那模樣弄得她也跟著不禁一顫一顫的。

又游離了目光觀別處,才發覺眼前的這個屋子,雜七雜八的物什倒是齊全,雖看著不大有用,倒是雅致,屋中端放著一尊青煙氤氳的香爐,雖不是自然的清淡,但聞著卻很舒服。

看來我真成了有錢人家的女兒。花檐臉上迷惘,心里有些滿意地想。

突然聽到一聲吱呀響,作哭狀的婦人怔了一怔。花檐瞪足了眼朝門邊望去,只見一個鬑鬑頗有須的中年男人急走了過來,蕭蕭肅肅,儼然有著一家之主的風范。

瞧著那目光,大抵是給自己做爹的人。

只看中年男人闊步至床前,眼含溫情地看著她,又一聲急切地問,“我的乖女兒,怎么樣?是不是還有哪里不舒……”

被一聲哭啼的“阿曄”喚喊打斷。

花檐趁機把脖子往被子里縮了縮,人又往更里邊角縮了縮,默默地看著被自己弄得很難過的所謂阿娘撲到中年男人懷里。

婦人哽咽道,“我們……阿曄,我們的女兒失憶了。”

一句傷懷省去了花檐這少時間里思出來的很多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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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天,酒友們甚是心意相通地聚到了一起,當即結成一桌席,依次就坐下來。遇趁著天氣好轉,多喝點酒。

時常是話題帶頭人的精瘦短干的中年男人,拿起酒壇大飲一口,暢快贊到掌柜的果然拿來了一壇好酒。又坐正了身子開始說:

“上回咱提起的那個百里家的丑聞,不知你們后來聽過沒?”

眾人配合地給了個搖頭,精瘦的男人心滿意足地接著續道,“那推下河的百里少主倒是命大,活了下來。只是聽說心性記憶被那碧淥湖全吞了去,現在百里家發起王城幾大家招陰陽師去湖里收妖,大概是以為收了妖,那從前的少主就能回來了。”

聽得認真的一人問起,“難不成現在的少小姐很癡傻?”

精瘦的男人搖頭,“這情況我不是很清楚,我家不是賣豆腐的么,常年在生意上與百里家也有些接觸。昨日里我挑一石家制的豆腐送至百里家時,聽到府里的丫環們在悄悄議論,她們的少小姐失憶了,從前的人事忘了倒罷,連同那些時常的禮儀規矩也忘了大半,從前的小姐從來不會狼吞虎咽地在片刻間就消滅一只雞。”

停下來喝口酒,又接著說,“聽說百里曄大人氣得將那個推了少小姐的三女兒趕出了家門,那三女兒其實長得也不錯,談門好親事,興許還能為百里家賺一筆,唉……”

“那百里家這回可要為女兒們折煞許多了。”另一酒友惜然嘆一聲。

王城里的酒客多得是單身的漢子們,多也懷揣著英雄救美憐香惜玉的美好夢想,想著那失了心的少女和被趕出門的美麗姑娘,幾名酒客點頭表示認可,都不禁開始惋惜。

其中有一酒客似是不滿眾人這都開始作起的婦人狀,高舉起桌上的酒壇,大喝興道,“哪里管得了這些,我們這些俗人聽聽就當場熱鬧罷,來來來,繼續喝酒!”

幾人回神過來,明白了自己較真深了,搖搖頭,又繼續輕佻細侃起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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