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井巷街頭
- 萌狐有嫁
- 司鬼蕪象
- 3519字
- 2020-10-12 23:37:02
春雨催葉剪落花,入戲時已是四月初始。
占了凡人姑娘這個身子幾日,花檐通過假裝失憶這個法子,同那些穿越話劇里的女主一般,未費什么心思就了解到了自己的家世背景及親友關系。
替了的這副身體主人名叫百里荀,出生王城大戶的釀酒世家,在家中是個幺女,正值豆蔻,極受父母寵愛。
父親百里曄中年發家,以一壇祖上失傳已久的祖上名酒“思禮”名冠京城,從而重新振興了世家。母親原是個小戶人家的閨女,名喚柳素,人前皆稱百里夫人。這倒不是說百里曄就這么一個媳婦,男人貪腥,沾花惹草之事時常也會做,也娶了幾房妾室。家中兩位兄長三位姐姐,除了長兄,皆不是百里夫人所生。
只是百里曄貪得不過分,糟糠之妻不下堂這樣的道理懂得,對正妻及正妻產下的孩兒才真正的寵愛。
然天下之人,集了萬千寵愛的向來沒好下場,更何況是沒集滿萬千寵愛的。因了親爹親娘的寵,百里荀那幾個旁出的姐姐對她是極其嫌惱,百里荀自是受不住,努力去討好姐姐們,成效卻不怎么大。
獨同胞的哥哥對自己稍稍好些,但說是好,不如說是冷淡。
醒來這幾日里,受了爹娘關懷,受了仆人照顧,也受了姐姐們的惱恨,但那位同母所生的哥哥,看向自己始終就像是看不相干的人。
不過花檐倒是很滿意這樣的哥哥,她來歷劫,累一生死去便好,被恨最好,不被恨,那就極不相干的眼不相擾也好。
身子骨恢復了起來,閑著坐在亭子里磕爪子。長著一張很和藹的臉的老奴又講起小姐出事那天,語氣憤慨又無奈。
花檐認真聽著,也不禁感嘆,這個百里荀當真受了個尷尬的命格。
“那日少小姐硬是跟著那幾個小姐出門,攔都攔不住,那三位小姐還一直……老奴看著就心疼啊,不想當真就出了事。”
“大概是人多了熱鬧嘛。”花檐表示理解,煞有介事地為這副身體的前行為作解釋。
老奴一下子就激動起來:“熱鬧個屁!這回是三小姐,不知道下回還有什么,尋常就受欺負,以后還不曉會鬧幾回,少小姐善良重情,可那些個狼子野心都不是,要是有下次!有下次……老奴誓死也要阻止少小姐跟她們混!”
花檐被這激動嚇住,未料到看似瘦弱的老人突然如此精神了,神色怔了怔,良久憋出一聲:“你不用死的……”
時至日中,春風懶洋洋地穿過長廊經過花檐所在的亭子里。
磕了一堆瓜殼,花檐拍了拍手,再喝了口茶。瞧著天氣甚好,決心不再與老人家閑嗑,便起了身,打算趁著爹娘忙著收妖的時候出去走走,看看這人類的街道的長什么樣兒,順便尋尋司命、或是司命的分身。
老奴急急跟了上來:“小姐去哪,難道你又要……”
花檐無奈擺擺手:“失憶太久,我想出去走走,很快就會回來的。”
“小姐你能找到路?”老奴聲音在身后緊接著回應,略帶質疑又略帶鄙夷。
花檐橫眉回瞪一眼,老奴提到的這幺蛾子,實是說到了她的痛處。曾做狐貍時她的嗅覺極靈敏,從來不會迷路,從來都是看別人迷路,可如今百里荀這個身體智力很明顯的擺在下乘,能分得清東南西北就委實不易,獨行還真不合適。
“我又沒說我一個人去。”后知后覺地扯道。
“方才打發小貝去廚房找吃的了,嗯,回來時你叫她跟上來。”又一正經地扯道。
逢著城里的陽光正暖,幾分適當的溫度將空氣都變得熱情起來。
走出家門,花檐晃晃悠悠左右看看,尋思著司命會變成什么跟在身邊。
誠然自己一時氣極在他囑咐前跳了吳格。可畢竟是一時生氣,這會她已經氣消了,像司命那般善良正直的神仙應該還會比她早一會氣消才對,應當早就化了個物什或人類模樣跟在自己身后才對。
畢竟,有約定在前。
這樣思襯中,花檐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起在被一條大黑狗跟著,心中一驚,又見大狗不停地對著自己汪汪汪,便蹲下身悄悄地對其問,“你是司命?”
大黑狗只是一如既往的汪汪汪,半響沒說出一句人話。
原來司命的化身能力竟如此不濟,花檐甚是惋惜地搖頭嘆,了明于心地道:“你能來,我很開心。”看著大黑狗更是睜大了眼瞧自己,摸了摸狗毛,特有誠意地再道:“放心吧,以后我來照顧你!”
忽一名長得粗狂的男人急跑過來,花檐以為他是要路過,忙讓了道,卻見他對著她才找到的司命吼:“老子是要帶你去打獵,不是讓你來泡姑娘的!”
大黑狗更是貼近了自己繼續汪汪汪。一雙大眼近距離看來委實很是委屈。
花檐怒了,區區人類居然敢當她的面這么吼司命,簡直是對她大大的侮辱,站起了身瞪看著男人,粗喝道:“你這么欺負老子的恩人你還在老子面前自稱老子!你這樣你是當老子吃素的嗎?”
男人這看到眼前稚氣未脫又一臉生氣的少女,有些莫名其妙,愣了愣神:“這是我家的……”
“你家的?你跟他才認識多久,我可是……”
“三年。”
“哈?”
男人有些不耐煩:“我說,我這條狗我養了三年了,我親眼看它生下來,又親手把它養大,我就靠著它打獵賺錢了。”瞧著花檐震驚的表情,很有信心地反問道,“姑娘你真的看清楚了嗎?”
“我……你說三年?你剛真說是……”
花檐愣了半響,神色抽了又抽,不信再問:“那……那他為什么跟著我?”
“我不是說了它在泡姑娘么?”男人的不耐煩又信心又多了幾分。
“……”
對峙沉默。打獵的男人放心地松了口氣,得意地從呆住的花檐手中奪過狗,單手提起其耳朵往遠處走去。
大黑狗仍還是不死心地汪汪汪。她很想一巴掌拍死它。
在原地跺了跺腳,抱著拍死大黑狗的歪想繼續朝原來的方向去。然同樣的誤會不幸又犯,走了一大段路子后,有鳥親近,花檐好奇,沒剎住心思就抬頭喚司命。
一坨鳥屎砸中前額,熱乎乎的,不偏不倚,正砸中。
誤以為是司命的鳥在暖暖東風里撲翅愉快地飛走,一陣刺鼻氣味頃刻間強勢地占據了大量呼吸的空氣。
花檐反應了過來,顫顫巍巍地不敢動,咬牙切齒地看著剛拉完的燕子撲騰撲騰朝遠方去,恨不得立馬奔上去把它剝了毛下鍋煮。
適時侍女小貝趕了過來,花檐激動地、又顫顫巍巍地轉過脖子,“有沒有手帕?”
侍女走近,見少小姐額上那……嚇得一驚,“小姐你怎么惹的……”
“沒事,認錯了人,認錯了人。”花檐敷衍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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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落日的光輝映紅王城每一處街角,萬家燈火開始陸續被點亮。逛了一圈都沒尋到司命的倒霉花檐氣餒地攜著侍女準備回家去。
一個趕著回家的生意人對她吆喝,“姑娘,買點豆腐回家吃吧,三文錢,都賣給你!兩文錢,兩文錢……吃豆腐可美顏潤膚嘞……”
花檐頓住,看向在吆喝的人,甚是訝然。
這一訝然自在于,花檐從前沒有見過真正的豆腐。花檐只知道話本里男的抱住女的那就叫作吃豆腐,或者男的抱住男的也行,還有些女的抱住女的亦是八.九不離十。
然行那些事都講究意境,花前月下,惠風和暢處,或是有輕輕軟軟的絲弦聲相伴處,再不濟,也得個巷陌拐角,四方寂靜。
可是這世風日景下,大伙都忙著回家,這長得一般的實在不具誘惑力的大叔竟叫自己吃他的豆腐,竟然還叫自己花錢吃他的豆腐。
訝然一陣又不禁嘆,這大叔的智力真真令人擔憂。
雖說活著就要有自信,但人長成這樣還十分有自信,就顯得十分盲目且十分愚蠢了,必須得有人來提醒才是。
花檐頓覺得自己很有使命感。
于是,很有使命感的花檐就開始小心謹慎地勸:“大叔,我不想吃你的豆腐,建議你把面容整一整,”又指了指身旁的婢女:“你看我身旁的這個丫頭,她的豆腐我就想吃得很。”
生意人愣是沒反應過來這話中意味,咧嘴笑道:“姑娘真會開玩笑,我只是個生意人,又不賣身,要整什么面容?”
花檐聽罷心知方才那一對比大叔沒明白,但能扯到賣身上,看來還是有點成效,于是便不顧侍女的拉扯在豆腐攤前蹲了下來。又耐心道:“其實賣豆腐和賣身本質上是一樣的,都是賺錢對不對?”
大叔茫然地點了點頭。花檐滿意地續道:“賣身呢,要皮子好,賣豆腐也一樣,你皮子不好,人家沒什么興趣想吃你的豆腐,所以更不會想花錢買,是不是?”
生意人搖搖頭:“我這豆腐皮子挺好的啊。”
花檐扶額,意欲再勸,順手拍到了生意人的肩膀上。
“其實……”
才吐出兩字,突然被一陣清朗愉快的笑聲將話截斷。
“哈哈,百里家的荀小姐還真是有趣。”
花檐一驚,抬起頭來,見相隔幾步處,黃昏下站著一個高瘦的青年望著自己,青年穿了一襲繡金紋的沉紫長袍,長發在微風里飄飄逸逸,只隨意扎了一下,襯得暈和的光里修長的身影,一派風儀恍若天人。
花檐看著,覺得有什么東西在胸口炸開,很熟悉的很熟悉的東西,仿佛能開破很久遠很久遠的光陰。但是她想不起來,越回想竟越難受。
她確定自己從前沒見過這個人,只是,卻不知百里荀是否見過。
“你是?”
紫衣青年聽了只是笑,不答,任著花檐打量,許久自顧自地朝了遠方走去。
“我認得你就夠了。”
遠了一大截路又飄來一句,“耐心等待吧,小丫頭,很快,我們還會見面。”
雖遠矣,聲音卻清晰如注,約莫是想炫耀自己的嗓門不像外表那么柔。
花檐心想著,方才被打亂的心情此時已經消失個七八分。又因沒得到個正常的回答,本著求知欲強的心再問起正看著那道人影出神的侍女:“你認識他嗎?”
“回小姐的,小貝不認識。”侍女回道,畢竟談的內容和美男有關,回答間竟羞紅了臉。
“那看來我也不認識。”花檐若有所思地給方才那位遇見的美人兒下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