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先吃燒雞
- 萌狐有嫁
- 司鬼蕪象
- 3710字
- 2020-10-12 23:37:02
星祠宗門大方地敞開,禁錮撤去,目光落處,一襲荼白衣袍翩翩靜立在大星盤前。墨法從他悠悠展開的書卷上游走離開,飄然吸進靛青泛光的球形星盤中,天頂二十八宿象瞬息變幻,一格子化出一方凡境。
君莫歌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司命工作,只是卻難得見司命如此認真肅穆。
立在幻境中心的青年一步一步編制命格,面色冷淡,倒像是入神太深。
“你不是請了百年假么?”君莫歌好奇問。
“假前安排。”司命淡然道。
“你個閑得慌的三殿下怎會知道我們小神的辛苦。”又一意味深長的嘲諷。
“呵呵。”君莫歌吃了一噎,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算了,此番過來原是要送個物什給你。”
見司命瞥過眼來,咳了聲續道:“從前不是有個特愛慕你的女神仙么,不曉犯了什么錯,被神事部罰到去守妖山伽具,臨行前托我傳達心意。”說著從袖中拿出株根莖泛紅的植物。
乍看之下這株植物無甚特別,無花無葉,單從枝椏,瞧不出種類來,說不上喜不喜歡。
論色相與修養上,司命在神仙中謂是上品,加之仙位是星君,位階不大不小,就門檻也是挺容易跨過。故萬年來追司命的神仙們確是很多,隨著后來風氣開放,追他的神仙更是多了,不僅女神仙追,男神仙也追得緊。
君莫歌一提及,司命也有些印象。要說那萬年里追他追得特緊的,莫屬那位叫白搖的女上仙。白搖身為花神主妄蓮之女,擔著一個百花神的位子,姿色與神識都十分不錯。
只是那樣的姑娘做得來朋友,于情愛終是勉強。
那幾千年陰魂不散,令人現想起來還不由得發顫。
“不要。”司命斬釘截鐵地拒絕道。
君莫歌笑了笑,將植物扔到了桌上,“不要就自己還去!我可不替你跑腿!”
司命懶得理會,旋即繼續專心調協命格。
墨潑灑,在一方凡境中停下來,須臾間仿是萬物寂靜。天頂幻象里明艷少女立在黃昏街頭,神色茫然地目送著橋頭修長人影離去。
君莫歌剛捧起小仙侍泡好的茶,揭蓋的動作一滯,瓷白盞蓋頃刻掉落在地。
站起身子走近:“這……怎么會?”語氣激動,眼里盡是狐疑。
亦看著幻象出神的司命見君莫歌反應如此,收回執筆畫書的手:“怎么?”
“你清凈慣了,確是少聞這四海八荒的人物。”君莫歌神色少有的凝重,“若是沒記錯,那是魔君真夷……雖我只見過畫像,但洪荒之畫向來是取各人氣澤入底的,那種壓迫感……我記得很清楚。”
司命怔了怔:“你是說,小花檐遇見的這個人是魔君真夷?”
君莫歌續一訝然,“那小姑娘是你的狐貍?”愣了愣,自己也不信起來,“那是我記錯了吧,那小狐貍怎么會認識……”
正自我懷疑自我糾正著,忽一陣風從身旁掠過,回神過來,剛認真做著假前工作的神仙,已身駕到云座上。
“你去哪?”
司命皺了眉沉聲道:“小狐貍的命格確是有些詭異,我得去一趟天機閣。我原想完成這點零頭事再去,現在想來,還是遲不得。”
“可是……”君莫歌想我確然是有可能看錯了,又作罷,瞥到桌上司命碰都沒碰過的紅株,“那人家送你的植物呢?”
“丟了。”云層深處聲落無猶。
君莫歌抽了抽,想果然白走了一程,又嘆了聲自己果然是太閑了,隨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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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四月雨紛紛,杏花濕葉打點著王城的景色,一派興然宜人。
只是花檐卻沒得機會出行與這春末風光陶冶陶冶,一夜解個饞的醉意后,便是冰冷的地板接待她的雙膝。
百里府上,大廳堂前。頂著饑腸轆轆的餓感的花檐低著頭跪在了地面上,而正座上的雍容華服的夫婦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著她。
憑著眼力,花檐看了出來,那位所謂的阿爹更為憤怒。
阿娘雖氣,卻是在一旁勸。
“我們的阿荀好不容易從鬼門關回了來,不過犯個錯,你計較這些作甚。”說話間使眼色讓奴侍遞上一杯茶,又勸:“規矩可以慢慢再教,從前你也沒這么管束她啊。”
百里曄氣上心頭,接過茶飲了一口順了順,仍是氣著續道:“你說說,我們百里家的哪個孩子會偷酒喝,偏偏還偷了我就要上奉的貢酒!”
“你也說她是個孩子啊。”
花檐默默扳手指,被說成孩子,總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說,她已經活了五百多年了。不過擅自拿了家中的酒喝,就被當成罪人和孩子對待,想著就覺得很別扭。
更何況那酒味實在是不咋地,之前聽老奴解釋,百里家是王城著名的釀酒世家,還有些得意。這才興致盎然地跑了酒窖抱了一壇子,入了喉盡是失望,味道極一般,都較不上九重天上那些酒味的萬萬分之一。
只得算是勉力解個饞,怎么大家都這般一驚一乍。
恍了會神,頭頂前方阿娘的聲音在喚:“阿荀,你快解釋解釋怎么拿了酒,你阿爹也是通情達理的人。”
花檐頓了頓,抬頭望了番正座上生氣的阿爹,又望了望心急如焚的阿娘,再順著瞄了瞄旁觀的那幾大房姨。極認真地將原因想了個明白,鼓起了勇氣,仰頭認真解釋道:“阿爹,是你忘了鎖門了……”
又再三思考了自己這番解釋,想想確然是這樣沒錯,接著補充道,“阿爹你要是鎖好了門我就進不去的。”
心想這已經很是誠懇很是誠實。
誰知正座上的阿爹聽得卻眼珠一瞪,拍案站了起來。“你……”
花檐被震得身子不由往后挪了挪,接著那個“你”字道:“我錯了。”
接得很快,只是這個錯,接的時機卻不對。百里曄才被氣到,聽了這句,心里的怒更是被激得燒個旺盛。
“你還知道錯!給我哪里都不準去,抄一千遍家訓!要是再記不住,就再抄一千遍、一萬遍,抄到記住為止!”一聲震耳的怒喝在廳堂里響起。
花檐被這聲怒喝晃得頭腦發昏。
昏回來時阿爹已經拂袖生氣離開,原來不敢大話的那幾房姨這時也不禁傳出了幾聲譏諷的笑。
尋常溫柔的阿娘眼神又是氣又是痛地看她,“阿荀,你怎變得……變得……”半響沒說個話出來,眼里涌上了淚,生氣地甩了甩袖子離開。
花檐愣在原地,看著這種情況發愣。
她覺得自己沒說錯什么話,她拿的是自家的酒,阿娘問她怎么拿的,她亦是老實回答了,然而這一回答反倒更教這本來就極危險的處境變得愈加的危險,她想自己在山時,哪個小妖小怪什么的,犯再大的錯,只要誠實,她通常都能大度原諒。
心中嘆,從前看人間卷的話本,便覺得人類世界不可理解,如今親歷過來,竟比想象中的還要復雜許多。
突然一雙白皙的手扶著自己來。花檐愕然抬頭,余光里周身旁觀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家姐百里棠在對自己友善微笑。
“起來吧,抄好家訓就好好跟阿爹認個錯,阿爹氣一消就沒事了。”
聲音溫溫和和的,像生氣前所謂的阿娘。
這是花檐聽到家姐百里棠對自己講的第一句話,她從前只曉得這個姐姐與自己并不親近,卻從不曉,她會主動來靠近自己,關懷之話說的這般,如出自肺腑。
聽得不知為何,莫名地鼻子一酸,驀然生出一絲孤單的情緒來。到底是凡境與妖山有別,這里有很多她不知曉的規則,即便是看再多的話本也未必能學來。
人與人之間的親近生疏興許也不是那么好說明。
花檐想了想,頭皮有些發麻,忙推開了欲扶起自己的手,“我還需要想一想,我……我……”想來想去半響沒想出個所以然,自己站起了身子,獨自朝廳堂外走去。
“阿妹……”
“……我去抄家訓。”
廳堂門遠,回廊冗長幽幽如傳說的黃昏之道。
花檐一人在長長回廊上走著,有婢子跟上來被她擺擺手就遣退了。
心里惆悵,突來的歷劫變化并不輕松,倒不是覺得委屈,只是漸有些無力。
她想讓司命留住自己的記憶來歷劫未必真是一件可行的事情,她曾是一山之主,大大小小的妖怪精靈都聽自己號召,活的無憂無慮,那些和司命坐在一起喝酒的日子富足而美好。而如今,除了這些回想,她也已經開始陷入塵世掙扎中去了。
這大概就是所謂歷劫吧。司命許她能酒肉飯足,卻沒說沒有代價。許了她會陪一劫,倒怕也是就圍觀一場戲罷。
只是……抄一千遍家訓這樣的事情,簡直比十萬棧道還虐待動物啊!
花檐想著,痛苦的心情立刻頃顯腦海。回想從前都是逼迫妖怪手下們讀書識字,自己只是安心做一個文盲。文盲久矣,早就很難教化了。更何況,那什么家書的,貌似前幾日清理房里物什時,已經被自己隨手丟進了池里……
思及此,無限悔恨。
沉浸于悔恨思襯中的花檐緩慢挪步前去,未看到正前方有人正走來。還在發愣中,就撞到了一方寬闊胸膛。
是哥哥百里商良。
花檐忙往后退了兩步,尷尬笑了笑:“長哥哥好。”
笑著便悄欲從側穿過繼續前進。
百里商良卻不緊不慢地拽住了她的手,亦是笑了笑:“怎么像只見了貓的老鼠,這樣怕我?”
花檐心里瞪,你才老鼠你全家都老鼠,想了想罵他全家就等于繞回了圈子罵自己,訕訕收了歪歪心思。
抬頭對上那帶笑的目光:“呵呵,沒有,絕對沒有,你看錯了,呵呵……”
暗地使力欲掙開手上的束縛。
尋常對自己很是冷淡的兄此時卻似乎心情很好,那副表情似是看出了花檐的心思,而手卻沒有松開。另一只手又覆上了花檐的腦袋。
“許久不見,阿荀倒是長大了些。”
花檐心里飄過又一陣鄙夷,她還真是被無視的徹底,明明常都見的,她都知道他常調戲府上的哪些侍女。母親身邊的小竹,還有二姐姐的那個愛穿粉色衣服的小姑娘,她閑來誤打誤撞可是看得清楚。
許是掩飾的太好,這邊鄙夷之心還在開著小爐火,那邊百里商良已經放開了花檐的手,又單臂挽過她的肩膀,笑道:“走吧,趁兄長今日得空,帶你去城里玩玩。”
花檐腦袋一縮,偏了偏身子,誠懇地笑著拒絕,“不用了不用了,我還有……”
“餓了吧,是去城西吃烤魚還是到城北吃燒雞?”話被打斷,百里商良圈著更是緊,已然擺出了一副苦惱的樣子。“城西的烤魚用了秘制的辣醬,味腴鮮美,風味十分特別。城北的燒雞,提到那有一家像是采用了百年循環老湯,烹制出來的表里酥脆,肉里嫩滑,連骨頭都是……”
“當然是先吃燒雞啊。”
在吃上面智商為負的,尤甚在吃雞上智商為負的狐貍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