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禾尋思著該如何回應對方,瞥見書架上雜然摞著的書籍,靈機一動:“丞相大人可懂醫術?”
“略懂。”
“那你一定能理解我為何在大婚之夜沒有落紅。”郁禾神色稍稍嚴肅,上揚的唇角緊抿成線,攥著衣角,三分楚楚可憐。
顧念青眨了眨眼,“還望郁禾指教。”
無論說什么,都需要順理成章的理由,只要故事編的合情合理,真假又有什么區別。
就像那些患者所說的話,她怎么可能全部相信。
“我雖然失憶了,但有些事情模糊記得。”郁禾吊胃口的停頓了幾秒,“我身體虛弱,幼時常以藥代餐,不想為我配置藥材的太醫犯了錯,使我的身體與其他女子不同。”說完,郁禾垂下了頭,沒有固定好的發絲滑落到眼前。
她說得夠委婉夠玄乎,真真假假難以辨別。
就算顧念青要去查證,也要費段時日,自己肯定早就溜走了。
“此等重要之事,郁禾怎么沒有告知陛下,陛下定會體諒郁禾的難處。”他的表情也跟著莊重起來,好像他們在商量國家大事。
他不會相信自己編的鬼話吧,這讓郁禾小小的訝異。不過也好,障礙會減少許多。
“陛下可會相信?”她伸手綰了綰發絲,笑得風輕云淡。
帝王作為集權利榮耀于一身的人,有一種通性,那就是認為自己的判斷是對的。
郁禾看著安靜的顧念青,揚了揚眉,走到門前,轉身對他說,“我們去后花園看看可好。”這樣算是轉移了話題,避免自己露餡的概率。
約莫四點,陽光呈現暖黃的色調,天空湛藍如純粹的藍寶石。后花園無人打掃看管,所以各種植物長得相當茂盛,倒有幾分野趣可言。
“這是什么?”顧念青在某處停下腳步問郁禾。
“吊床。”郁禾有興致地為他講解,“用麻繩和粗布編織的,花了我和元圓好幾天的功夫。”
這不倫不類的東西她是怎么想出來的,顧念青很想知道郁禾的腦袋是不是重新組裝了一遍,還組裝的和正常人不同。
郁禾有些感慨,“東榆的氣候宜人,是養人的好地方。”
看看她的好氣色就可以證實這一點。
“東榆的山水的確美麗。”顧念青將視線從吊床上移開,眺望遠方,喃喃的重復道:“真的很美。”
“美到想要據為己有。”郁禾閑閑地說,肯定的語氣毫不遮掩。
算是意料之中,卻也是意料之外。
顧念青猛地掐住郁禾的下巴,殺意在眼眸中流轉,“這樣的話,無論是郁禾還是皇后娘娘都不該說。”
“大不敬,還是謀反?”郁禾無辜的看著他,她不就是感慨一下,或是說出了他的心中的渴望?
“忘了和郁禾講明,我有先斬后奏的權利。”置在郁禾下巴上的力道沒有減小的意思,好像她再說錯一句話,自己這個下巴就要粉身碎骨。
這個可不是之前的世界,還有個韓國可以讓自己去整容。
他的殺意就像這夏天的陽光,大大咧咧地擺在郁禾的面前,絲毫沒有遮掩的必要。
這不是逞強和耍弄他人的時候,所以郁禾選擇乖乖地閉嘴。
一時間風平浪靜,周圍也都靜悄悄的。
捏住郁禾下巴的手緩緩地離開,郁禾趕緊后退幾步,揉揉被捏得生疼的下巴,梨花帶淚的對顧念青說,“你知不知道這樣的行為是違背紳士風度的。”
“紳士?”顧念青抓住自己聽不懂的字眼,隨即又響起不寒而栗的聲音,“郁禾不要想轉移話題,剛才的事情需要有個解釋。”
真是可惜了他那副好嗓音,總是發出與聲音本質不相符的噪音。要是哪天他能用溫柔的聲音對自己和聲和氣的說話就好了。
“人對于美好的東西有占有之心本來就是正常的,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郁禾走到離他稍遠的臺階上坐了下來,“就像這花很美,有人會摘下它放到屋中,也有人像我只是看看,然后離開。”
“你的歪理倒是不少。”顧念青的神色終于算是恢復了常態。
郁禾稍稍放下心來,自己的小命算是暫且保住了。
不過,正事決不能忘了。
她仰起頭問他,“顧念青,七夕節會怎么過?”
“按照往常一樣。”最近宮中都在為此忙碌,她有所耳聞也是自然的事情。
郁禾點點頭,微微傷感地說道:“宮中難得熱鬧啊。”
這讓顧念青有些懷疑郁禾是否是真的失憶,因為在七夕節前,宮中舉辦盛大的宴席就是她與皇帝成婚之日。哪怕慧妃為皇帝產下一女,也僅僅是小設宴席而已。
“這是自然,畢竟是一年一度的七夕,東榆人一向重視這個節日。”顧念青難得主動為她講解。
他站在自己不遠處,一身裁剪合身的白衣,面容還是溫和的,嘴角若是忽略那帶有一絲絲的嘲意就更好了。
這樣的人抓來拍古裝劇,收視率肯定是要爆點的。
可惜這樣的人,不知是敵是友。兩次交戰,表面是自己占了上風,可實際上自己是贏得僥幸,甚至是無賴。
和心思叵測的人達成聯盟,不知道自己的眼光有沒有失誤。
“那日陛下不會想起我對嗎?”郁禾低頭撥弄著臺階旁長出的雜草。纖細的草莖被纏繞在手指上,一圈又一圈,斷掉,另尋再繞。
沒有回應。
瞥向顧念青所站的位置,那人不知消失到何處。
郁禾站起身來,拍去粘在裙裾上的草葉和灰塵,無聲地微笑。
無論皇帝能不能想起皇后,反正這皇帝她是見定了。
“皇后娘娘,慧妃娘娘來了。”
聽到元圓遠遠的通報,郁禾知道顧念青為何閃得這么迅速。
可是他是長了一對順風耳嗎,這么遠都聽得到。
甩甩袖子,郁禾還是先想著如何應付麻煩才是正經事。
在勉強能夠稱之為會客廳的地方,郁禾第一次見到他人口中的慧妃。
按照穿越定律,這就是那種讓觀眾恨得牙根癢癢的角色了。所以郁禾萬分小心,生怕一個不留神就被活剝了。
她剛邁進大殿,就聽到慧妃的聲音響起:“幾日不見,皇后妹妹的氣色倒是不錯。”
慧妃的聲音甜甜的,有點娃娃音,郁禾還算是能夠抵御得了。
“我也這樣覺得。”說罷,她一屁股坐到一把空椅子上,沖著元圓吩咐:“給我拿點水來。”
把元圓支走,郁禾才懶散的問道:“慧妃有何貴干。”
大概是嫌棄這惜風宮的椅子太破,慧妃沒有坐下,娉婷身姿展露在郁禾的眼前,朱唇微啟,“皇后妹妹倒是生疏了不少,也不叫姐姐了。”
郁禾不說話,看著屋頂發呆。之前沒仔細瞧,這屋頂的設計還真是精致。
“雖然這次產下是皇女,不過下次就一定是皇子。”她說得很輕,但字字極重極慢。
郁禾還在研究著屋頂,努力和記憶中的故宮相比較。
“所以皇后要想辦法離開這惜風宮才是,否則若是我產下皇子,皇后恐怕連這惜風宮都沒有資格住下。”
郁禾總算回過神,好像才發現慧妃似的,“慧妃是在和我說話嗎?”
慧妃的眼眸里蔓延起妒意,眼前的人越發的美麗,仿佛美麗也會隨著時間增長似的。今日有人在朝堂之上,因舉辦七夕節的事情不經意提及皇后。皇帝雖未顯露惱怒之色,但下朝后連摔了好幾個茶杯。
她恨極了,被打入冷宮那么久,皇上對皇后不聞不問。等她稍稍松懈下來,才發現即使這樣,這個女人對皇帝的影響還是那么強。
她疾步走到郁禾的面前,臉色一冷,柔弱無力地手驀地推了郁禾一下。
狠狠地,不留情面。
毫無防備的郁禾被摔在地上,郁禾疼得有些直不起身。
“這皇后之位該是我的。”她杏眼怒張,甜美的聲音說著惡毒的話語。
真是浪費這張漂亮的臉蛋。
郁禾淚盈滿眶,不是害怕,只是因身體傳來的疼痛。
慧妃撫了撫她的臉,輕柔的說:“不要和我搶,否則下次就不是這樣簡單的警告了。”
這家伙當黑社會的大姐還差不多,下手真狠。
元圓還沒回來,恐怕是被劫在半路上了。
拖著身子,郁禾慢騰騰地回到怡然閣。打了盆水,脫下衣服,擦傷口。
但這傷口的位置郁禾自己看不到,只是因痛覺而大致知道傷口的位置。郁禾緩慢的擦拭,血從看不見的傷口流出,浸染了床單和毛巾,水也變得嫣紅。
郁禾看著銅盆里的水,倒像是自己曾經喝過的石榴汁。就這么望著,也忘了清理傷口,水漸漸冰冷,而身體也冷了下來。
無事可做的時候,發呆是郁禾常做的事情。
前世躺在病床之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胡思亂想。后來也不想了,腦子就處于放空狀態。來到這里,更是無所事事,發呆的本領更加得到鞏固和提升。
“這傷可讓為夫心疼啊。”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在身后響起,郁禾的身體處于防備,猛地緊繃起來。
扯到傷口,郁禾痛得齜牙咧嘴,但眼神充滿著警戒。
她轉過身來,看見了說話的人。
他這個自稱為她夫君的人,正非常自覺地坐在椅子上喝茶。
郁禾顧忌不得其他,厲聲問道:“你把元圓怎么了?”